《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138、闯门

　　蒲净和祝融躲在树丛后，眼睁睁看着那群可怜人一个接一个被拖入屋内。祝融捏着拳头，一滴冷汗从他头顶流下。

　　他不会认错，那个衣冠狼狈、被赤奴粗暴地推搡进去的人，就是他的兄长祝魁。

　　兄长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他想不通，也不敢想。如果是为了追自己，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祝魁在打斗中并未过分挣扎，除了腰上被踹到外，并无太多伤痕。可尽管如此祝融也无法冷静——赤奴丧心病狂，哥哥一定要受苦的！

　　蒲净见祝融几乎就要冲出去，紧紧拉住他的胳膊：“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怎么办？！”祝融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疼痛在胸腔由一点扩散。

　　蒲净沉吟片刻，决断道：“这里距离城内不愿，清嘉已经派人禀报赤奴潜入之事，我们再去城里催他们派法师出兵！”

　　祝融愣了愣，摇头，“你去，我在这里守着。”

　　“你……好。”事不宜迟，蒲净不能和他就此争起来，“魁兄沉着多谋，应付赤奴游刃有余，去请援一定来得及。你……千万不可冲动！”

　　他说完就御花而去，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几眼。祝融感觉头脑陷入了混沌，目送蒲净离开后，颤抖地向小木屋望去。一部分赤奴进了屋子，其中包括赤奴大王。另一部分赤奴有序地在外排列开，仿佛要在此地安营扎寨了。

　　祝融不寒而栗。

　　逆风狂飙了小半个时辰，蒲净抵达偃师城门口。他曾因为来找祝融被门吏轰走无数次，可今天这城他非进不可。

　　守城的门吏每日轮班替换，大多都已认识了蒲净。果不其然，蒲净刚刚靠近，便有一小卒拿法杖指着他：“你还敢来？祝二爷因为你烧了城门、逃窜出城，你还嫌事情不够大？”

　　蒲净瞥了一眼被烧成碳板的城门，数名木系法师正在施法修缮。他落地草草行礼：“太师在城外遭到赤奴俘虏，在下前来请求城内支援！”

　　守城门吏被此事吓得不轻，蒲净进一步将事情叙述开，小吏交头接耳一阵，派出一位表率回应蒲净：“此事非同小可，待我向城防大人禀告过，由他商议再做定夺。”

　　蒲净一听又要商议后定夺，赶忙请求：“太师性命攸关，实在拖不得了。请大人速开城门，在下保证只为寻找报信请援，绝无他意！”

　　守城的小吏不太乐意轻易放人进城，反驳道：“你保证有何用？凭你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能确定太师被赤奴挟持？城防有城防的规矩，一切按律施行！”

　　人人都不敢给蒲净放行，人人都怕出了差错要承担责任。蒲净心中焦灼，望见城门口有位老妈子正在贩售时鲜瓜果，当机立断地冲过去，道了一声：“得罪了！”

　　说罢他御花而起，闭上眼睛默默运血，摊位上的瓜果躁动不安地腾空而起，在蒲净的操动下向城墙之上横空冲去。

　　城墙上乃肉眼不可见的坚固结界，硬皮儿的瓜果们勇猛地冲上去，像一锅沸水里的气泡，在结界旁五颜六色地炸开，果汁淋漓而下，有的溅到结界上，有的越过结界被炸出的破洞落入城中。

　　果皮果瓤壮烈地落到地上，蒲净腾空向结界的缺口撞去，潇洒地破城而入，只留下一句话：“大娘您在这儿稍候，我马上出来赔您的摊子！”

　　祝魁和祝融皆不在城中，眼下最方便处理此事的只有顾兰朔了。蒲净知道顾兰朔一直得祝魁重用，三两下甩开追兵，打探到顾兰朔所属的兵营，到了后却被告知顾兰朔今日并未当职，却也没有告假。

　　蒲净决心直接造访宣安将军，却在离开前被一位营中军吏拦住，那军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顾领军并非没来当值，而是……被太师抓了！”

　　蒲净讶然：“为何？”

　　那军吏讷讷难言：“据太师说，是以下犯上之罪。可据我们了解……”说着又顿住，瞧着蒲净急不可耐的模样，这才叹了口气，“蒲公子不知，顾领军和太师的关系非同一般吧。大家明里不敢说，暗地里都清楚。太师和顾领军，虽无夫妻之实，却已行夫妻之事。昨天顾领军被押下大牢之前，太师盛请他去凌霄阁，不知席上发生了什么，就突然成了这样……据说，是因为顾领军将太师灌醉了……咳，欲令太师委身于下，犯了太师的颜面。太师一怒之下，便将他押入牢中……”

　　蒲净默默听完，目瞪口呆。

　　祝魁啊我的个神呐祝魁！你说男男行之不礼，你怕断袖辱没我和祝融的名声，结果你自个儿竟和兰朔偷食儿吃！

　　蒲净平静了一下心绪，问军吏道：“既然顾领军不在，能否请您派法师出城援救太师？”

　　该军吏是个怂蛋，没有得令不敢擅自下令，很是抱歉道：“并非在下不想救太师，可若无上将之令，在下无权调动法师，那帮法师也不听在下的指挥啊！”

　　蒲净循循善诱劝说了半天，无果，只得另觅他处。他北伐带军时认识了不少大小将领，将能找到的问了个遍，可这帮将领不知是对自己不信任，还是不敢擅自出兵。

　　考虑到顾兰朔被祝魁押下大牢，蒲净并未去问顾谒金。可将所有认识的人都问过后，他不得不去顾谒金那里碰运气。

　　顾谒金听说祝魁被赤奴挟持，心中大惊；又听说儿子被祝魁关在大牢里，心中又大骇。他一贯不远意蹚浑水，碍着和蒲净相识一场的面子上并未将其撵走：“蒲公子莫怪，虽然太师遭到挟持，可眼下若无太师特令，大家都不敢亲自调兵。兰朔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关在牢里，若我擅自动兵，被扣个谋逆的罪名，一家老小都要完了。唉……”

　　蒲净屡屡碰壁，耽误的时间越来越长，心中的焦灼越来越烈。他简直不明白，太师危在旦夕，这些人却畏畏缩缩，守着死的条例，生怕担上一点责任。太师命系国家，难道太师的性命没有条例重要？难道国之危亡不值得他们冒一丁点风险？

　　蒲净低声下气再三求了求，心中几乎绝望。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不仅怕祝魁有难，更怕祝融铤而走险，为救祝魁和赤奴同归于尽。

　　顾谒金对此表示了悲伤与无奈，然而伤心无奈有屌用，反正不出兵！

　　被顾家仆役客客气气地请出大门，蒲净望着偃师城整肃冰冷的街道，不知该往何处去——凡是他认识的，有权调动法师的将领，都已经问过了。

　　他头也不回地冲进大理寺，不顾护卫和官吏的阻拦，在里面乱闯乱喊：“大哥——大哥——帮帮我！大哥——”

　　山鉴二十好几的年纪，觉得自己像为子女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哄完蒲净哄祝融，哄完祝融哄蒲净，还要时不时哄晏清嘉。他给寺卿和同僚们递上抱歉的笑，把蒲净带到客室内，听完对方的叙述，肃然道：“太师有难非同小可。平日他不在，都由兰朔拿主意，可……”

　　蒲净很怕山鉴也推脱，眼神几乎在恳求。山鉴并没有让他失望：“我先想法到狱中问兰朔，而后再做定夺。”

　　按照规矩，山鉴身为寺丞，并不能无故探望囚犯。可山鉴平素口碑好，狱卒见了他就笑嘻嘻的，再收了他递上的银子就更乐颠颠了。于是山鉴带蒲净进来，找到了靠在囚室墙角的顾兰朔。

　　顾兰朔已被换上囚服，头发凌乱，疲惫地闭着眼睛，身上明显有受刑的伤痕。蒲净和山鉴都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甚至怀疑找顾兰朔救祝魁是否妥当。顾兰朔听到二人唤自己，缓缓睁开眼，挣扎一下勉强站了起来。

　　蒲净将祝魁遭劫无人救援的事情讲了，顾兰朔沉默了一阵，抬起头道：“只要拿到皇帝御令就能调兵。”

　　山鉴皱眉：“可陛下……会救太师么？即便他同意，只怕他身边的人……”

　　“前些日子我交了位朋友，有劳二位请他过来，”顾兰朔打断了他，“皇帝膝下的殿前太监，李鸿铭。”

　　李鸿铭听说顾兰朔要见他，像是急不可耐一般，立即跟着山鉴到了大理寺。山鉴领李鸿铭进囚室，李鸿铭转身道：“山寺丞，此事重大，奴才需与顾领军单独商议。”

　　山鉴告退，李鸿铭转向顾兰朔，隔着铁栏上下打量，满脸痛心疾首：“您……怎么伤成这样？”

　　“是啊，所以才求公公救我出去。”顾兰朔朝外瞧了瞧，见山鉴已退出去才开口。

　　李鸿铭的眼睛猛然生光：“……只要您答应除掉祝魁及其乱党，兴复玄冥王朝，奴才必当鞠躬尽瘁，万死”

　　顾兰朔笑笑，“我可以答应，不过……”他顿了顿，“得先把祝魁救出来。麻烦李公公带外面那两个人，请陛下迅速拟一封诏书，暂时授其兵权。”

　　李鸿铭登时垮下脸：“救祝魁？不是要杀了他吗？！你还对那个窃国小人抱有心思？”

　　顾兰朔将胸前衣襟向下狠狠一扯，露出一道道红肿的鞭伤：“他这样对我，我还会对他有心思？李公公，你仔细想想，要是不救他立功，他怎么可能放我出来，祝家和贼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即便祝魁死了，其弟祝融尚在，祝氏余威亦在，而我们权势人脉皆不如他，拿什么和祝家斗？等祝融回来，一声令下就能要我的命！”

　　李鸿铭凝神思索，顾兰朔向前逼近他：“即便祝魁活着回来，经了这一遭必然元气大折，等他高兴把我放了，再养精蓄锐拿下祝家，才能保万无一失。”

　　李鸿铭看着他，只见他似笑非笑、胸有成竹，被渐渐说动了，“可……祝魁之前为什么要抓您？真是因为‘以下犯上’？”

　　“很简单，”顾兰朔轻描淡写，“我杀了祝奕。”

　　李鸿铭大骇，“你？”

　　顾兰朔点头：“没想到吧。”

　　李鸿铭稍微缓和了片刻，“可这样一来……祝魁怎么可能放过您？”

　　“他还不能确定。”顾兰朔像是突然愣了一下，随即紧接着道，“只要能出去，我就有办法让他信服。”

　　李鸿铭有些惴惴不安，顾兰朔又再三引导了几句，终于将他说服。语毕，李鸿铭恭恭敬敬地后退，膜拜圣人似地朝他拜了拜，感激涕零：“皇帝年幼，日后大玄之兴亡，皆系于殿下！先帝的在天之灵，终于能得以安息了！”

　　顾兰朔听到这里，忽然怔了怔，无声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皇长子，奴才这就按您吩咐去办。”李鸿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