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121、开庭

　　数日之后，董郎苑的俊阳公子遇害一案开庭公审。

　　沁灵国的审讯制度与玄冥国不同。玄冥国的审判一般在大理寺或地方县衙的大堂，只允许证人、疑犯以及与此案相关的公职人员旁听。而沁灵国的审判处称作“法庭”，法庭设在水晶宫附近的繁华处，露天开放，仅由一层结界和矮栏杆象征性地隔开。参与庭审的成员，除了疑犯和证人，还有当届议员。路过的百姓虽不可随意进入，但可以在结界外听庭审过程。民主民主，庭审大事自然不能瞒着人民。

　　蒲净被数百名议员包围在中心，以特殊材质凝成的围栏锁在中心，手脚被锁链扣在围栏上。前方高筑起的台子类似于玄冥国县令审案时坐的位置，正中间是主判官——一位据说比霍卿官阶高但蒲净从未见过的大人物，主判官旁坐本案侦查官霍卿，侦查官旁坐记录庭审的书吏。法庭最外围，商雨辰带数十名法师维持庭审秩序，防止因怒奋起的议员们朝蒲净扔烂菜叶子臭鸡蛋，再一个手滑砸到主判官脸上。

　　主判官被施加扩音咒，清清嗓子：“蒲净，俊阳公子被杀一案，你可有参与？”

　　蒲净沉默不言，目光时不时飘向背后，判官喝令：“蒲净，本官问话，你为何不答？”

　　蒲净环顾四周——金陵城的百姓在外围窜头窜脑，庭下的议员目光灿灿，皆迫不及待地想听这个舜华人想说什么。早有人传出去消息，蒲净在狱中已经招供。舜华男子与妓馆小倌数夜缠绵，最后将小倌凄惨杀害，堪称金陵今年仅次于狐妖案的一大奇闻，多少人伸长脖子想探个究竟。更有百姓拿此案押注——有的押蒲净便是狐妖，活人变狐狸对木系神徒并不难；有的押蒲净不过一时见色起意，将俊阳公子杀害；有的押蒲净乃无辜受冤，真凶另有其人。就目前看来，押蒲净是狐妖的“看官”最多。

　　蒲净颇有些心满意足地扬扬唇角。

　　这时，庭下有小吏突然喊道：“禀诸位大人，此人声称能为疑犯证明清白！”

　　庭中哗然，众人朝声音源头瞧去，只见入口处浩浩荡荡站着一排戴面具的人，其中一人是狐狸面具，三人普通花纹面具，正中央站着那位戴的面具格外显眼，是赤面獠牙火焰头的神兽。

　　戴神兽的将面具缓缓褪下，祝融板着脸丢下面具，将戴狐狸头的那位向前一推：“几日前夜里，我与商将军在金陵广场外发现此人欲将一封狐文信插到榜上。这位壮士名叫李大锤，已将相关供词写在纸上画押。”说着举起装供词的竹筒，“大锤兄弟，把你在这上面写的重新跟诸位说说。”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从蒲净身上移向李大锤。庭上的霍卿握了握拳，缓缓站起。

　　祝融将李大锤的面具扯下，众人这才看清李大锤的身上被锁链束着，还带了巫禁。有少数人似乎认出其身份：“我见过此人，是贺咸的家丁！”

　　“那个金陵富贾贺咸？”某议员窃声议论。

　　李大锤深埋着头，生怕被人看见脸，“我其实也不知道此案的情况。就在俊阳公子遇害的第二日，老爷交给我一封字条，让我别在这个镖上，趁夜深人静之时插到水晶宫对面的公榜。”

　　祝融一抖袖子，将缴获的狐尾镖和狐文信摸出来，“李大锤，这封信是谁写的？”

　　李大锤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老爷给我的！”

　　此言像在热油锅中浇了冰水，庭中议员愈发躁动不安。主判官狠狠将冰锤砸了一下，“噤声！”随即继续问李大锤：“你家老爷除了此事，还交待了什么？”

　　李大锤瑟缩着，七尺大汉缩成一把软骨头，瞧着竟有些窝囊，“老爷还吩咐，此事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

　　祝融见他不知所言，给了个引导方向：“除了这封，之前公榜上发现的信都是你送的？”

　　李大锤点点头，终于打开了话口：“我自幼习过武，身手在家中算拔尖的。每次做这事，老爷都会给格外的赏钱补贴，我看这差事不难便应了。”

　　小吏到庭下将字条传递给判官，判官将字条甩给霍卿：“解一下上面的名字。”

　　霍卿微蹙了蹙眉。他手边正放着《西华蛮文通考》，因为有以往的解密经验，并未花太多时间，提笔在一旁浅尝辄止地记了片刻：“美貌，太阳——大人，想来这封信说的便是俊阳。”

　　庭下的议员低声喧哗，其中最兴奋且疑惑的要属押蒲净是狐妖的那拨。瞧瞧，蒲净刚刚招供，狐妖的信便来了。这个来路不明的舜华小子，心怀叵测地打入刑署，恐怕不是为了查案子，而是为了愚弄刑署职官嘞。可不知为何，刚刚进来那人自信能证明蒲净的清白？

　　判官又敲一锤子以示威严：“大胆小贼，你家老爷滥杀无辜，搅扰太平，以狐妖之名蛊惑人心，你替他传信，便是从犯！及早说出真相，本官可从轻处置。”说罢侧身使唤身后的小吏：“派人去将贺咸‘请’来。”

　　一个恭敬的“请”字，足以知道贺咸是一位不好抬动的大人物。

　　判官又开口问讯：“你可曾见过你们家老爷有杀人的可疑之举？”

　　李大锤闷声摇头，祝融对李大锤指了指蒲净：“这个人你见过么？”

　　李大锤这才不情愿地抬头瞧了一眼，上下仔细瞧了一遍，坚定道：“没有！”

　　蒲净翘了翘嘴角，颇自信地扬起头对庭上道：“大人，先前在狱中在下一时冲动，胡言乱语了几句。其实在下并未杀害俊阳公子。”

　　霍卿拿起腔调做不近人情的侦查官：“若想证明清白，不能只凭空口胡言，须有足够证据。”说罢顿了顿，补充道：“本官需提醒阁下，法庭之上，不得戏言。若阁下前几日心血来潮招供，此时又改口，已经犯了妨碍办案和包庇犯人之罪。”

　　蒲净浅笑不语，祝融在后面挺直腰板，两道炯炯目光毫不退让地逼视霍卿：“长官您放心，这回我们备足了证据。”说完回过头，唤了一声：“俊阳公子。”

　　判官惊了，霍卿惊了，在场的众位议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听岔了名字。可耳朵和眼睛同时坏的几率并不大——只见祝融身后的一人迈着优美的步伐走上前，揭开自己的面具，露出俊俏秀丽的一张脸。

　　阎王爷开小差了！死人的魂儿飘出来逛街了！不少议员没见过俊阳，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的情形有多诡异。可仔细想想，方才祝融唤他“俊阳”，而俊阳又是个漂亮的倌儿，想来这位妖娆的小白脸便是……

　　霍卿的模样看起来也有些惊讶，身子略略向前倾，可未过多久便恢复原样，意料之内地道了句：“呵，原来如此。”

　　俊阳拿出待客时那标志的温和谈吐，恭恭敬敬行礼：“草民俊阳唐突入庭，若是冒犯了诸位大人，还望恕罪。草民此来有两件事，其一是为给蒲公子证明清白，其二则是要当面感谢蒲公子。”说罢亮晶晶地朝蒲净的背影眨了眨眼。

　　蒲净听着身后那悠润的声儿，心里叹道，不亏是董郎苑教出来的倌儿，光是听声就能撩人三分，闭上眼能想出那妖娆得吓人的模样。

　　俊阳公子大概不常在众人前抛头露面，羞赧了一刻才继续：“半个月前，蒲公子来求我办一件事。”

　　无需判官再敲锤子，庭上此时也已寂静无声，生怕听漏了这小白脸口中的一个字。

　　俊阳公子叙述道：“蒲公子要我助他探查狐妖一案的真相，说只需在我身上涂些鸡血，扮成受伤而死的模样，再趁他们验尸之前，让商将军行个方便，派人将我从刑署劫出。”

　　蒲净被捕入刑署那日，商雨辰亲自派法师去拿人，一路查到驿站。蒲净正在给晏清嘉寄信，商雨辰瞧着他的背影，纳闷的成分大过将士的威严：“你也会逛窑子？”

　　蒲净转过身，商雨辰决心攻其不备，先下手为强，挥手：“拿下。”

　　蒲净朝他皱眉：“不知商将军为何捉我？”

　　“董郎苑的俊阳死了，你是疑犯，走吧。”商雨辰说着瞧了瞧他头顶，连巫禁都现成带好了，方便。

　　“俊阳死了？”蒲净看起来很惊讶。

　　“刚派人去董郎苑问过，昨夜俊阳不在苑中，有人看见你把他带出去过夜……”

　　“我请他出去喝酒散步罢了。”蒲净满脸无辜。

　　商雨辰最不喜欢跟自己叫屈的疑犯，他就是个负责抓人的，清白与否跟他无关，每每嫌犯叫屈，结果只能是耽误他的缉捕效率——他厌恶办事拖泥带水。

　　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商雨辰原则性地堵住对方的话，让他去和侦查官解释——如果不是蒲净后面又提到了一个名字：“贺咸。”

　　这名字是商雨辰的老仇家，提起来有些不屑又有些咬牙切齿。当初自己被放逐，就是因为贺咸和他家那熊孩子。

　　只不过，往事已随风而去，不知蒲净这时提起贺咸有何用意——难道蒲净和那群无聊的百姓一样，喜欢把他的丢脸事儿挖出来鞭尸。

　　蒲净神神秘秘地暗示他几句，又压低声音道：“有件重要的事禀报商将军，待会儿借一步说话。”说完摆正身子，很听话地任人拖着往刑署走。

　　待到刑署后，商雨辰将蒲净押到戒律房，其他法师已被遣退。商雨辰亲自将蒲净绑在椅子上，蒲净颇冷静地在他耳边道：“我与俊阳公子定下一计，让他服药假死，药效只有五个时辰。你若方便派人，在仵作验尸前，及早将他救出来，莫让他活着的事让旁人知道。”

　　商雨辰扬了扬眉，蒲净接着道：“我思来想去，狐妖一案颇有蹊跷，于是想出这么个法子，若侥幸成功，此案不日将水落石出。”

　　狐妖的足迹远达金陵之外，行踪难觅，却能做到从不失手——除了刺杀蒲净那次，这一点已经令人生疑。而蒲净去调查蔡耕耘家时，对方竟查无此人，连同乡都只是出事后才听说过，仿佛蔡家直到案发之前都不存在一般。

　　蒲净思来想去，得出猜测。

　　也许蔡家真的不存在——直到案发之前都不存在。它和狐妖一样，是被虚构出来的传闻。

　　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人不失手的狐妖。哪个城里一年到头没几桩命案，不论真正的凶手是谁，只要把那些跟年轻男子有关的命案聚到一起，再写几封狐文信，编些跟狐妖有关的谣言在坊间传播，大家就以为真的有狐妖了。

　　当初霍卿说，想要知道作案动机，便要知道此案谁得益。随着狐妖谣言而来的，便是林无赦引来狐妖的谣言。眼见着大选将至，用此谣言攻击林无赦，对于愚昧迷信的百姓再有效不过。杨瑜的母亲便是再恰当不过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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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超级严重呜呜呜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