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105、商将军

　　蒲净点点头。

　　霍卿沉默许久，像是做了个不小的决定，“你应当知道沁灵是如何选官的吧？百姓参与公投，先定下数名候选人，再进行二次公投，取票数最高那位任选。”

　　蒲净点头。此种选官模式与玄冥国截然不同，玄冥国的官员，皆由现任官吏举荐，上级选下级。许多弟子入京赴幻塘苑学习，就是为了日后在朝廷能有一席之地。例如在斗法大会上崭露头角，立即便可得到皇帝及朝廷重臣的青眼，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大约六年前，雨辰担任十将军不久，曾经遭到过公投放逐。”

　　权利，得之于民，用之于民。放逐制就是说，你的位子是人民给的，人民不服你随时滚蛋。

　　商雨辰担任十将军不久，南海海盗猖獗，出海捕鱼的商船常遭挟持。沁灵数名捕捞大户向议会要求派军队剿杀海盗，商雨辰和其他共三名将军领法师出海，假扮成商船在海上漂流，诱海盗来劫，两年割掉海盗的脑袋数以千计。

　　商雨辰作战，机敏果决，雷厉冷酷，虽然回师后几位将军受到的表彰所差无几，但其他的将军心知肚明，论实际功勋，他们只配做商雨辰的副手。

　　谁知就在商雨辰等将军休战的空档，突然出了个幺蛾子。

　　这几日大战过后，商雨辰刚受表彰，告假在家。有天他便服出门，路过卖珍奇虫鸟的铺子，在旁边站了会儿。铺子里有不少半大的毛头小子，拿着逗鸟棒捅笼中的金丝雀。商雨辰绕过他们，循着声儿到蛐蛐的笼子边上。

　　为了防止蛐蛐打架扭伤胳膊腿儿，每个小笼子里只装一只，在架子上挂了一片，每只还都有名。柜台伙计见商雨辰衣着不俗，必然有油水可捞，立即搓着手过来：“这位少爷喜欢蛐蛐？您算来对地方了，咱家的蛐蛐都是秋障山石头旮旯里捉来的母虫产下的崽儿，吃虾皮长大，经历三场大战活下来的猛将，全金陵城就属咱家最壮实！您看这位大个头，名叫商将军，力大可碎蟹壳！”

　　商雨辰呛了口茶，“叫什么？”

　　“商将军！商将军呀！客官，咱这儿蛐蛐儿的名字都有讲头。那位前腿厚长像青龙偃月刀的，名叫关二爷；那位触须又弯又长，叫二郎神。这位连螃蟹的壳子都能咬碎，像那杀海盗的商雨辰将军，是水中太岁，所以起个名叫商将军。”

　　商雨辰默默瞧了瞧商将军，只见商将军的须子探出篓子蹭了蹭。

　　伙计把商将军从篓里弄出来，另找一只个头相仿的无名蛐蛐放到一处，商将军果然有几分商雨辰的英勇，不消盏茶的功夫便将无名小蛐蛐斗趴下了。

　　商雨辰不禁微笑，“这位将军我要了。”

　　店伙计乐颠颠去找新竹笼，顺便给商雨辰推销各种喂养蛐蛐的草料。

　　商雨辰趁伙计拿草料的功夫看了看旁边的虫，忽然听到脆生生邪乎乎的童声：“扑天雕，啄他，咬他！”

　　他转过头，只见一个半大的小孩子拎着个鸟笼，放出只圆滚滚的雏鹰，正在啄水中太岁商将军。

　　商雨辰气不打一处来，徒手把雏鹰擒住，将那小子揪到一边，凶道：“小子，管好你的鸟。”

　　小孩子嘟着嘴，等商雨辰把雏鹰塞回笼中扔给他，哇得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扯着他的衣襟又踢又打。

　　可怜商雨辰英武无双，最头大的便是乱哭乱闹的孩子，扬手挣开袖子，扭头要走，忽然被人捉住衣襟：“你欺负孩子怎的？”

　　商雨辰回过头，见是一穿绸缎的男人，蓄胡须，摇折扇，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老爷。那孩子找到了靠山，抱着男人的裤腿：“爹，这个人凶我，哇……”

　　商雨辰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家孩子拿鹰啄我的蟋蟀，麻烦您看好他。”

　　“一只小鸟能做什么？嘴还没长硬，啄不死你的。”男人不耐烦，说罢拽着儿子扭头去了一边。

　　商雨辰赶紧去瞧他的心肝小蛐蛐，万幸没断胳膊断腿，赶紧拎起来护在掌上。忽然他脖子一痛，伸手摸去有点血渍，扭头一看，刚才哇哇大哭的熊孩子已经嬉皮笑脸，又将雏鹰放出来，招摇道：“扑天雕，啄死他，啄死他！”

　　商雨辰抓了两把，没抓住，瞪了熊孩子一眼，将他那爹扯过来：“哎，就你，管管你那儿子，他又把那小雏鹰放出来到处伤人。”

　　他爹正在看一雌一雄两只鸟卿卿我我，正在兴头上，不耐烦道：“小孩子闹着玩，他不懂事你还跟他计较？”

　　商雨辰愣了一秒，冷笑：“本将军今天他妈的还偏要计较！”

　　孩子得意洋洋，喂了雏鹰一条虫：“扑天雕，啄死这个大贱人！”话音未落，被抓住一条腿倒拎起来，头朝地吊在半空，吓得手中鸟笼都掉了。

　　商雨辰抓起一只逗鸟棒，照着屁股便打，打得孩子哭爹喊娘。他爹窜上来扯商雨辰的领子，“娘的，放开他！”商雨辰反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放倒，头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怒道：“你不约束这小子，老子替你约束约束。”说罢继续打。

　　店伙计吓得赶紧劝，半天才劝好。商雨辰拍了一把银鱼在桌上，“不用找。”说罢拎起商将军拂袖而去。

　　摔在地上嘴啃泥的男人挣扎起来大骂：“臭小子，有本事留下名号！”

　　商雨辰一拍门，门背后挂的招子被震下来：“本将乃湘乡辖区十将军商雨辰，有本事就来和我斗。”说罢拂袖而去。

　　当日傍晚，霍卿到商雨辰的住处拜访，却见小厮开门出来，抹着眼泪，家里乱成一团。

　　霍卿微微皱眉：“麻烦知会一声，霍卿前来拜访商将军。”

　　小厮呜呜咽咽：“呜呜……商将军他……商将军死了……”

　　霍卿怔住，“死……他……怎么死的？”

　　小厮道：“下午商将军出了趟门，回来带了只蛐蛐，您知道他就这么个嗜好……我们正在照顾，突然家里闯进好多好多军官，把商将军抓走了……估计他惹了什么大人物……其中一个男人，抓着商将军就打，他哪里是商将军的对手！几位军爷劝阻那男人，那男人就把商将军从竹篓里倒出来，拿苍蝇拍打死了……呜……然后……然后他们就把商将军抓到刑署……霍先生，您认识议会的人，千万要救救商将军，呜……”

　　霍卿：“……”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引着小厮进门，见院落中乱作一团。商雨辰祖籍在湘乡，金陵这边的家是议会建的官宅，自己一人居中，只有三名小厮，一位管家。霍卿安慰几句，出门直奔刑署。

　　“商将军是只蛐蛐？”霍卿皮笑肉不笑。

　　“是。”

　　“谁起的名？”

　　“反正不是我。”

　　霍卿叹息，“今天你惹上那人，叫贺咸，刚来金陵不久，听说是做珠宝生意的。他告你虐待幼童，打伤他的儿子。”

　　“正巧，我也告我父亲虐待幼童，十年前我偷摘隔壁家的杏子，他把我得一天下不来床。顺便告当年学府虐待你那老夫子，因为你给连熙和的雕像画女人胸脯把你的手打肿那个。”

　　霍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不是那孩子的老师，也不是他父亲。”

　　“本将军要是有那种小兔崽子，直接沉井里淹死！”

　　商雨辰说话喜欢发狠，霍卿知道这是气话，耐着性子道：“雨辰，你最好和贺咸父子道个歉……并非因为你有错，而是流言可畏。你刚立下战功，受万人瞩目，议会多少人盯着要拿你的把柄……你觉得只是教训不懂事的孩子，他们可以说你虐童丧心病狂。”

　　“呵，他们打死我的商将军，这账我还没算呢。没做错我绝不道歉，随他们说去，至多不过丢官位。”商雨辰坚决反对。

　　于是两个月后，商雨辰丢了官位。

　　沁灵百姓皆知，湘乡辖区的十将军商雨辰是暴力狂虐童癖。商雨辰起先多少有些委屈，被骂久也习惯了，懒得辩解，卷家产回湘乡，遭他爹大骂一顿，在父老们的闲话里舒舒服服隐遁了。直到后来海盗再寇边境，派出去的人手死伤惨重，海盗威风却更甚，议会不得已想把商雨辰请回来。为表诚意，商将军当年的顶头上司林无赦亲自到湘乡，软磨硬泡把商雨辰接回了金陵。

　　“这件事，毕竟算雨辰履历上的黑点，过去这么久，早该翻篇了。本来我不想再提，可由我这个知情人告诉你，总比让你听坊间的编排好。”霍卿道，“蒲兄，流言止于智者，可世间大多是蠢人。沁灵国比起你们那里，应该自由许多，至少没有皇帝，无论百姓说什么都不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可当人什么都能说时，都喜欢捡最有噱头的说，怎么夸张怎么编排，就像戏曲，为了让人愤怒、痛苦、感动，不知真相便去扭曲。所以我从不听信坊间传言，甚至有时觉得，这种自由并非好事。”

　　蒲净似乎有心事，沉沉道了句：“我懂。”

　　说话间，二人到了金莲馆。

　　金莲馆门面宽敞大方，馆内宽阔，店伙计不算跑腿的就有三四个。大小首饰挂件齐全，有男饰也有女饰，皆为上品，价格不菲。开馆的老板据说掌握上等原材料收购路径，在自家作坊加工制作后贩卖，利润不薄。

　　霍卿在金陵这么多年，这倒是头一回来金莲馆。二人进门直奔柜台，里面打算盘的是个伙计，旁边坐个青涩的毛头小子，跟着伙计学账簿，十二三岁模样。伙计瞟见二人过来，仰起头咧嘴笑：“两位公子看点什么？最新款灵石簪有五种颜色，请了金系巫师炼制，驱邪魔，安睡眠，模样也好，给家里姊妹夫人买一款？”

　　蒲净听了，随口问：“有没有男子的款式？”

　　霍卿取出物证袋，将马莲莲的扇子、秋岚的绣帕、吊死萧恪的红绫一同呈上前，“这个图案的绣品，放在哪里？”

　　伙计边答应边搔搔头，出柜台要找，旁边的毛头小子跟出来，笑嘻嘻道：“我知道我知道，两位客官跟我来吧。”

　　“哎呦喂，我的小公子，小少爷，小祖宗！你回去学账本就好，可别再碰货架啦！为了前几天砸碎的那个粉晶坠子，老爷扣了小半月月钱！”

　　小少爷仰起头，口气蛮横：“几个月钱把你穷酸成这样，没出息！你把本公子服侍好，赏钱大大有，比几个月钱划算。”

　　伙计头痛：“我的歆公子哟，老爷让我教你本事，我若听你的，激怒老爷，只怕要丢了饭碗。”

　　霍卿突然怔住。

　　雨辰被放逐一案到现在，已经快六年了……

　　他突然握住伙计的胳膊，“敢问掌柜的家里老爷贵姓？”

　　伙计一怔：“您不知道？客官头一回来金莲馆吧，咱家老爷可是金陵响当当的珠宝豪商，贺咸贺老爷。”

---

作者有话要说：　　恶俗一回 嘿嘿
ps为了大家早睡早起身体好，发文时间改为每晚八点摸摸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