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104、克制

　　商雨辰将传单随手卷成一团当擦桌纸，随即嗤笑：“大选而已，林、连两派真不消停，首席执政官之位诱惑这么大么？”

　　蒲净眨眨眼：“不知商将军打算投谁？”

　　商雨辰低头不言，霍卿笑着替他回答：“这还用问么？商将军自然会投林执官。”

　　商雨辰抬头看他，似有些不悦，却默认了。蒲净想起北伐之时二人在军中对彼此都挺照顾，商雨辰是林派并非什么稀奇事。只是看这神情，商将军似乎不喜欢霍卿谈此事。

　　霍卿借着付账的机会将蒲净拉到一旁，说商雨辰这厮仰慕林执官已久，但却极其不喜欢旁人说他二人的闲话，甚至看到他们的名字写到同一张纸上都要撇撇嘴。

　　“既然仰慕，为何还要躲着？”蒲净很不解。

　　霍卿叹道：“正因仰慕，才要躲着，雨辰也是为林执官好。议会有规矩，参政女子必须是未婚单身童女，所有参政女子在职期间不得谈婚论嫁，不得诱引男性官员，若违反了规矩，流放革职事小，若被人扣上淫|乱罪名，要受肉刑。”

　　蒲净皱眉：“听说那连峥早已成家，妻妾纳了三四房，为何却能参政？”

　　霍卿道：“因为他们是男子。”

　　因为他们是男子，仅此而已。

　　蒲净想，比起玄冥国妇女在街上抛头露面久了都要引起闲言碎语，沁灵国能给女子参政机会已是难能可贵。但这种机会，却也摆脱不了局限。

　　在蒲净构想的大同社会，各种族和谐，男女平等，没有战火，没有杀戮，没有饥荒，没有病馁。

　　他也知道自己痴人说梦，想到这里，不由又自嘲地笑了。

　　回到席上，蒲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不知霍长官是林派还是连派？”

　　他问这话，完全是以外邦人看戏的心态——反正到时候他没资格投票，大选的时候自己还在不在沁灵都难说，初来乍到，水晶宫的恭房在哪儿都没摸清，对政治更没有发言权。

　　商雨辰道：“他？四年前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连党。”

　　霍卿摆摆手：“那时和连执官打交道多，而且当时谁知道连执官会成为首席执行官的候选人？”

　　商雨辰道：“得了吧，我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你还领队为连峥拉选票。认识这么多年，本将军都没发现与你政见不合，真不知当年怎么交上你这朋友。”

　　霍卿啜了一口酒，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政见不合就做不得朋友么？彼时我一心为连派，可现在想想，林将军其实也不错，无论谁当选，我还是刑署职员，任期满后照样卸任，有何影响呢。”

　　商雨辰呵了一声，“这才一年不到，怎么就觉悟了？”

　　“那是因为咱们太久没谈这事儿了。”霍卿道。他们不谈大选之事，主要还是因为支持的候选人不同。在沁灵大选前，因支持不同候选人闹得骂人掀桌、兄弟翻脸、家庭破裂的例子比比皆是，比谈钱还伤感情，所幸商雨辰和霍卿都较为中立，能不谈便绕过话题，若非蒲净偶然提起，他们也不会把话说开。

　　商雨辰难得露出笑容，给自己重新拿杯添上酒，刚刚满上，酒水竟咕噜噜沸腾了，滚烫乱溅，随即噼啪蒸发成一团气，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香气。

　　祝融啊，你整商雨辰，我们跟着遭白眼啊，蒲净心中很苦恼。

　　蒲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咱们既然已用完膳，不如早些回署衙。”

　　商雨辰正在考虑明天给祝融也带上巫禁，板着个脸点头。三人起身，蒲净环顾一圈，依旧不见祝融，不知他藏到哪儿去了。

　　这家馆子分为大堂和雅间，大堂适合小康人家吃便饭，雅间专供宴请宾客。今日霍卿本来是要请蒲净，但午后还要到衙署当值，时间仓促，便图方便在大堂里挤了。三人从饭桌间折出，时不时碰上横出的长凳和迎面来上菜的伙计。

　　蒲净低头打量着坐着吃饭的人，多数是衣着潇洒的公子和水灵灵的年轻姑娘，男揣折扇，女执团扇。

　　深秋天已凉，还要随身配扇，难怪玄冥人总说沁灵人矫情。

　　瞧着瞧着，他看见一位行色匆匆的姑娘，毛手毛脚撞上一人，身上的包袱没捆紧开了，里面跌出一只团扇。

　　蒲净眼尖，一眼发现粉纱扇面上绣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尖耳朵，吊梢眼，与秋岚绣得那只一模一样。

　　蒲净立马拽住霍卿的衣袖，朝那边指了指，于是霍卿又拽住商雨辰，三人齐刷刷盯过去，不动声色。

　　女子连忙起身，小心环顾周围，拾起团扇，取出一只油纸袋，将团扇包起来，妥善揣在包里，再找个桌坐下。店伙计后脚跟上，女子说了什么，伙计屁颠颠给她盛了碗水。

　　她顶着竹编斗笠，黑色薄纱自斗笠上挂下，挡住了面孔，像一股阴霾，怀里还揣着把长刀。

　　“注意，对方手中有法器。”商雨辰低声道，手已经取下了银徽。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自己被盯着，斗笠往上扬了扬，两道不易察觉的目光自黑纱后射来。

　　“先把店里的人疏散再动手。”霍卿提醒道，“困住她即可，下手温柔点，她是个姑娘，而且还不一定和案情有关。”

　　商雨辰下手出了名的没轻没重，让他坐下套人的话，他能拆了桌子，让他留活口，他也可能砍人一刀。

　　“恐怕来不及疏散。”他道，银光乍泄，直朝那姑娘涌去，将她的手和捏住的酒杯冻到了一起。

　　那女子猛得抬头，轻而易举挣碎冰封，手摸向刀柄，商雨辰又将她的手和刀冻在了一起。

　　霍卿从怀里掏出令牌，“刑署侦查官缉拿疑犯，速速撤退，免遭殃及。”

　　酒馆里的人傻愣着没反应过来，蒲净用了更简单的乡土语言喊：“大家快跑！”

　　这下上至贵客下至进来讨饭的小乞丐都卷包袱逃了出去，那边女子一脚飞起，连桌带碗踹过来，被商雨辰凝成的冰凌截住，一起落在地面上。

　　女子冷哼，挣碎手上的冰，拔刀出鞘劈来，刀刃寒气逼人。蒲净赶紧闪躲到一边，撞到一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抱着飞上了二楼。

　　他扭过头，正对上祝融呵呵冷笑的侧脸，“一个小丫头，让他对付足够。”说罢竟伸指弹他头上的巫禁，随即撑着栏杆看下面的好戏。

　　蒲净道了声谢，没忘记问：“刚才是你惹商将军。”

　　祝融解气地坏笑，“他活该。”

　　楼下刀光与寒气齐射，女子的刀显然是上好的法器，所劈之处银光四散，刀剑掠过的鲜汤成了油冻，桌子砍痕也结了冰。

　　攻得猛不如攻得巧，商雨辰神出鬼没地躲，拿准时机，偷偷在她脚底凝上冰。女子落地时没注意，一个打滑，摔个面朝天，斗笠滑出，露出真容。

　　女子赶紧挺起再战，谁知砰得一声，头撞得嗡嗡作响——商雨辰趁她倒地，在她头顶凝成一只悬浮的冰块，一抬头撞懵了。

　　她不甘地扬起头，湛蓝衣摆的将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手中的巫禁转了一圈，直接将她捉起来扣在头顶。

　　“狡猾。”她恶狠狠道。

　　“我若不狡猾，你可能已经死了。”商雨辰冷冷道，将她的手用锁链扣住：“嫌犯已拿下，移步回署。”

　　被捕女子招供，自己名唤马莲莲，二十一岁，金陵本地人，家里做种地的普通农耕生意，法术皆为自学。父母都已不在，家中有一妹马萍萍，十五岁，今日是妹妹的生辰。

　　据马莲莲称，她的团扇是今日在城内的金莲馆买的，本来要带给妹妹做及笄的礼物，同买的还有一枚小簪，亦雕成狐狸模样。本是去酒馆贩斤虾给妹妹带回去尝尝，算是她们一年来吃过最奢侈的东西。谁知遇上商雨辰发难，以为碰到歹人，立即拔刀相迎。

　　霍卿将她的说辞记下，商雨辰却眉头紧皱。

　　“刚才这位大人已经亮明自己的身份，你非但不束手就缚，却与我大打出手，岂非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商雨辰问道。

　　马莲莲低头，言语里饱含“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刻薄，“亮明身份又如何，谁知那令牌是真是假。你们在酒馆遣散众人，单单不放我走，那些世家公子强占民女也是这般路数，我怎知你们是真是假。”

　　商雨辰哼了一声，“那你脸上为何要遮遮掩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面上掩着黑纱，怀里揣着钢刀，怎么看都像图谋不轨。

　　马莲莲竟也哼了一声，“抛头露面，若被某些不干不净的臭男人盯上，少不了麻烦。”

　　霍卿清了清嗓子，“这位姑娘……是不是曾经遭遇过……”说罢觉得问题不妥，便住了口。

　　马莲莲单看样貌，确实有几分妖娆，但表情很凶，不至于美到让人看了便神魂颠倒。

　　她充满敌意的目光在几位大人脸上扫射。先看蒲净，相貌古怪，蛮人嘴脸；再看霍卿，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最后看商雨辰，冷酷无情，阴险狡诈。

　　呵，这帮大猪蹄子。

　　她总觉得商雨辰有些面熟，仔细多看几眼，直到听霍卿唤了句雨辰，当即笑了，“我说这位大人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前几年被放逐的商雨辰。早听说他又回来做将军了，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放逐？蒲净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隐约能察觉，商雨辰在沁灵百姓中的口碑不大好，但好歹是十将军之一，当着面依旧对他毕恭毕敬。

　　“除了揍人，本将不会其他手段。”商雨辰道。

　　霍卿轻咳好几声，示意商雨辰注意言语。

　　“是啊，若非你欺凌幼小，我恐怕还不知道有位这么残暴不仁的大将。”马莲莲不依不饶。

　　商雨辰捏了捏拳头，没理会她。蒲净则越发奇怪了。

　　离开关押疑犯的阁室，商雨辰对霍卿道：“此女对男子充满敌意，身手不凡，十分不对劲，需要详查。恐怕要在她家那边，安插几个盯梢的。”

　　蒲净和霍卿都未反驳，霍卿道：“你派几名信得过的法师去办。今日先把马姑娘放了，看能否引来群马。”

　　蒲净忽然道：“金莲馆也要查。”

　　祝融已经随巡城法师履行公职去了，临走前和蒲净嘱咐了几句小心，既然被巫禁封锁法术便不要参与打斗，晚上记得回驿馆住云云。蒲净一一应下，又嘱咐听长官的指挥，莫要与人争吵厮打。二人叽歪许久，直到商雨辰不耐烦地催才分开。

　　商雨辰去释放马莲莲，暗中又带人跟踪盯梢。按霍卿原本的计划，下午本来是要让蒲净跟廖华去了解狐妖案的案情，谁知倒茶的小厮说廖华有事临时出去，跟谁也没打招呼，左等右等等不来，霍卿便和蒲净同往金莲馆。路上蒲净按捺不住好奇心，见商雨辰不在，试探着问霍卿：“方才听那女子提到放逐之事，究竟是在说什么？”

　　“哦，那件事。”霍卿口气平淡，“都是往事了，蒲公子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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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把节奏控制在不快不慢的速度，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