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45、出院

　　唐玲想起小王说过的话，他是受了情伤，罗锋试探着提了江晟这个名字。
　　一直看向窗外的金世宇缓缓垂下了眼，罗锋上前握着他的手，“江学长，江晟，还记得吗？以前经常给你煮牛肉面的，你总是粘着他。还说----”罗锋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受到刺激，不敢说太多，“学长，学长，记得吗？”
　　金世宇慢慢转过头，默默看着他，始终平静无波的眼里却染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唐玲：“他有反应了！你再说一点。”
　　罗锋紧紧抓着他的手，激动地说：“你们感情很要好的，学长，学长，你总是这样叫他。还记得吗，你说，你说，要转学，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将来，将来还要和他在一起。世宇，你还记得江晟学长，对不对？”
　　金世宇突然眉头拧紧、双唇颤抖，尝试了很久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里的哀伤更浓，表情痛苦地看着他。
　　罗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泪水滑落，“世宇，世宇，你回来吧，世宇，你还能再见到江学长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去找他好不好？世宇，快点回来，世宇，世宇……”
　　唐玲转过头捂住嘴巴，感动的泪水滑落。
　　大半年时间，让她把这个极特殊的病人放在心上，每天短暂的见面，虽然他从不回应，她还是积极的和他聊天。
　　如今看到陷入自己世界里的他终于有了反应，她打从心底替他高兴。
　　经过两人不懈的努力，金世宇的情况越来越好，他每天都在努力、进步。
　　从虚幻的世界中走出来，一点点，融入现实。
　　他学着说话、他认出了罗锋、他第一次向唐玲说了谢谢。
　　林飞看着照片上稍有些精神的金世宇，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一年了，他终于愿意从幻想的世界走出来。
　　林飞选对了罗锋，他是对世宇最了解的人，也只有他能帮到世宇。
　　但，是不是能跨过这个坎，走出那道铁门，还要靠世宇的努力。
　　中间隔了一周时间，罗锋再一次提起江晟，金世宇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不敢再问下去。
　　世宇和江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单单是金文静把他送走了就让世宇这么痛苦吗？还是说，江晟是自愿离开的？
　　为了钱？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大可能。
　　现在追究那些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世宇能早点从这里出去。
　　罗锋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建议----妥协。
　　向金文静妥协，不管她要的是什么，通通答应，人先出去，出去再说。
　　金世宇起初情绪很激动，金文静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的禁区，让他深恶痛绝。
　　他甚至痛恨自己身上流着那个恶魔的血，哪怕有违天伦，他也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她！
　　罗锋待他平静下来后才再次劝说，现在的你没有任何能力和她抗衡，世宇，低头没什么可怕的，咱们先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等你积攒了一定实力，还怕斗不过她吗？
　　金世宇眉头紧皱，不愿再听这个话题。
　　罗锋无奈，只能再次搬出江晟。
　　你一直被关在这，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江学长？你真甘心一辈子不能见他？你打算在这耗多久，耗到他和别人结婚生子，耗到你们都成半截老头子吗？世宇，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低个头退一步，过几年，等你把金普攥在手上，你妈她再也奈何不了你，你和江学长……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还管得着？
　　世宇，你是要守在这里一直想他，还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走到他面前？
　　金世宇挣扎了一夜，任那些美好、痛苦的回忆在他脑中过滤了一遍。
　　他太想江晟了，想到无法自拔。
　　这一年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只有他和江晟的世界里，回忆与幻想穿插交织，痛苦与快乐并存。
　　如果不是罗锋，他大概会待在那个世界一辈子。
　　“放心，世宇，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我会让人每天拍他的照片、录像发给你，不管你在哪，都能见到他。”
　　罗锋的话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哪怕只是照片、录像，他也想再见见他的学长。
　　“世宇，你是要守在这里一直想他，还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走到他面前？”
　　待在这，他能做的只有思念。发疯发狂地思念，没有出口。
　　走出去，哪怕需要多年，至少，他有机会，一线机会，能走到学长面前。
　　只有一个答案的选择题，他还能怎么做。
　　第二天，他借了唐玲的手机，给林飞打去电话。
　　林飞很快来到医院，走进这个极度压抑的病房，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金世宇比照片上还要瘦些，拴在腰间的那条铁链扎着人心。
　　林飞别开眼，“你想好了？”
　　金世宇动作极缓地点点头。
　　林飞：“金董要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当你踏出这扇门，就意味着放弃那段过去，放弃那个人。”
　　金世宇没有回应。
　　林飞不懂，一段感情怎么会在少不经事的金世宇心里埋得这么深，一年的折磨也磨灭不了半分。
　　十八九岁正是冲动易怒的年纪，江晟那样绝情的离开，金世宇心里难道不会有恨有怨吗？
　　林飞不能强求，金世宇愿意迈出这一步，他就应该满足。
　　只期望更多的时间能够消耗掉他不该有的热情，当他重新回到这片土地时，会成为能够扛起整个金普的成功的男人。
　　林飞拍了拍他的肩，“等我消息。”
　　林飞走了，金世宇回到窗台边，坐在老位置看着一年来每天都在看的风景。
　　他能离开这里吗？
　　金文静要的是什么，他再明白不过。走出这扇门，他的下一站便是机场。
　　母子连心，她同样很清楚他的心思，绝对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去到学长身边。
　　只是这一次，他愿意妥协。
　　他会暂时把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乖乖任她摆布，不管是哪个国家，他都愿意去。
　　五年？十年？还是更久？
　　学习经营、学习管理、学习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他会把思念化作动力，争取早日达到她的要求。
　　没关系，他劝自己，他还有罗锋，找到学长后罗锋会想办法把学长的照片、录像发给他，靠着那些，他应该能撑过那些孤独可怕的日子。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会变成一个成熟、优秀的男人回到学长身边。
　　到时候，他会重新追求学长，乞求他的原谅，开启属于他们的幸福。
　　早忘记了该怎么笑的金世宇，缓缓勾起唇角。
　　这应该会是，最美的梦了吧，！

　　“他想通了？”
　　金普科技的顶楼办公室落地窗前，金文静双手抱胸，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林飞：“是，他认输了，不管什么安排，他都愿意接受。”
　　金文静笑了笑，“他放下那个人了？他亲口说的？”
　　林飞：“是。”
　　金文静回过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林飞目光不躲不避，他知道自己的谎言瞒不过金文静，但这是唯一能救世宇的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正面回应金文静的目光。
　　良久，金文静收回视线，淡淡道，“很好，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林飞离开办公室，金文静在窗前伫立了许久后，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电话后，她的眼神变得狠厉、决绝。
　　“开始吧！”

　　接到林飞的电话，罗锋激动得饭也不吃了，扔下碗就奔去了医院。
　　唐玲接到十七楼东区病人即将出院的消息，第一时间跑到了病房，喜极而泣地说着恭喜。
　　罗锋一拳锤在他肩头，“你小子终于重见天日了。”
　　唐玲擦擦眼角的泪，“出院那天，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别嫌弃啊！”
　　倒是金世宇没有太大的感觉。
　　以为会激动会兴奋会哭到不能自己，但----
　　什么也没有。
　　不过是从一座牢笼换到另一所监狱，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金文静监视之下，他该有什么欣喜之情吗？
　　和学长隔了千山万水，他唯一能期待的便是罗锋承诺过的照片和录像了。
　　眼泪……
　　刚来这里时，他几乎每天都在哭。
　　许是哭得太多太凶了，现在的他，不管怎样难过也哭不出来。
　　泪腺好像被堵上了似的，相同的思念，却没了泪水的衬托。
　　罗锋高兴地手舞足蹈，“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头发剪了，我实在受不了你这一堆乱草。”
　　唐玲打量着他消瘦的身形，“也要多吃点，长点肉才好看。再换上一身定制的西装，一定会迷死医院的所有小护士。”
　　罗锋：“说好了，你不管到哪留学我都跟着，嫌我烦也没用，我还就赖定你了。”
　　金世宇扯扯嘴角，给了他们一个让人满意的笑。
　　晚上，嘈杂了一天的医院恢复了寂静，平时爱打呼的小王今晚出奇的安静，金世宇困顿极了才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突然，电子锁响了两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
　　铁门打开，走廊上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一声一声，像踩在人心尖上，听得人格外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