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42、罗锋

　　学长，外面下雪了，你那里下得大吗？
　　我还记得我们一起打雪仗的情景，你超级怕冷的，记得多穿一点，别冻感冒了。
　　学长，是春天到了吗？花瓶里不知道谁插了几朵桃花，你见过今年的桃花了吗？开得很好。
　　学长，今天外面很热闹，路上全是人，密密麻麻的。广播里说是马拉松比赛，你有没有兴趣，等以后我陪你参加----
　　学长，你那里热吗？已经夏天了啊，别贪凉吃太多冰淇淋，会伤胃的。
　　学长，这里下雨了，下得很大，窗户一直在响，可能，老天爷也有什么烦心事了吧！明天，会放晴吗？
　　学长，你说过想去红叶谷看看漫山遍野的红叶，去领略一番浓墨重彩层林尽染的美。抱歉，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学长，你替我多看几眼，好吗？
　　学长，我好想你，好想，学长，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从金世宇失踪那天起，罗锋就一直在找他。
　　电话短信邮箱□□一概不回，金家江家所有他认识的同学游戏厅网吧，能找的地儿都找了。
　　他甚至发动手下小弟，发了照片全城寻找金世宇；找了私家侦探，所有他能想到的方式都用上了。
　　可金世宇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他怎么折腾也没冒个泡。
　　抓不到金世宇，那就找江晟吧！找到他，准没错了。
　　同样的，江晟那边也毫无动静。
　　罗锋预感到事情不妙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求助于有万贯家财人脉宽广的自家老头。
　　老头一开始嫌他烦不愿搭理，后来被他缠得紧了，便帮他打听了一下。
　　只是，罗锋没有等来好消息，相反被他家老头狠狠训斥了一顿。
　　金世宇和他妈在一起，好得很，别人的家事你少操心！
　　说是这样说，罗锋没见到人，始终不死心，他守在金家几间公司的大楼前，却一次也没等到金世宇那个比鬼还要可怕的妈。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他也找不到突破口。
　　万般无奈下，他跑进了派出所。
　　警察的答复是近亲属才可以报失踪，年少冲动的他和小警察发生冲突打了起来，还是他家老头找人把他领了出来，扔回家直接关了禁闭。
　　四处碰壁的他终于消停了。
　　高三下学期他的好日子混到头了，老头请了五个家教五个保镖硬是把他的生活轨迹变成了家学校两点一线，连上个厕所都要人看着，彻底失去了自由，他再也没办法去打听金世宇的消息。
　　高考结束就在罗家忙着准备他出国之事时，罗锋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大半年前找的私家侦探给他回了信，说是在本市XX精神病院有一个和他照片上很相似的人。
　　精神病院？
　　罗锋脑子一下就炸了，条件反射地骂了对方几句，冷静下来后，他要了地址，打车赶往XX病院。
　　死马当活马医，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能放弃，总要亲眼看看才能死心。
　　一开始很不顺，报了金世宇的名，那边回答查无此人。
　　罗锋气得想骂娘，刚走出医院大门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他总要查个清楚才能打道回府。
　　再说----
　　他回头看看这座守备森严的医院，这里，倒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金世宇，会躲在这吗？
　　不容多想，罗锋找了几个常干“坏事”的朋友，跟踪了这里的一个医生，弄到了他的医师证。
　　穿着白大褂戴上口罩的罗锋，顺利刷卡混进了医院。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效率太低，罗锋灵机一动，咖啡加甜点和适当的甜言蜜语贿赂了一个小护士，套出些有用的情报。
　　男，十八九岁，长得像明星，脾气不好，有暴力倾向，这样的护工？实习生？他咬咬牙加了病人两个字，有吗？
　　小护士拧眉思索了一下，倒有几个这样的。
　　罗锋一一排除了她列举的人，剩下最后一个小护士说没见过本人，只听说挺年轻的。
　　十七楼东区住着一个，还挺神秘的，说是有严重暴力倾向，由专人负责看守，除了主治医生和专门的两个护士，谁也不能进去。
　　罗锋有心记了下来，十七楼东区？那就让他瞧瞧吧！
　　到了十七楼，东区的铁栏杆外守着一个胖警卫，他正发愁怎么打发掉这家伙时，那人捂着肚子跑卫生间去了。
　　逮到机会的罗锋忙上前，刷了医师证却打不开铁门，他在警卫的桌子上翻了翻，还真找到一串钥匙，试了几下便打开了。
　　刻不容缓，他进了铁门四下寻找，这里空了好几间房，只有最里面的那一间住着人。
　　罗锋急着出去，随便瞟了一眼便往回走。
　　走出没几步，他脚步停了。
　　眉头皱得比山高，他回过头看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强笑着对自己说，不会的，不可能，金世宇长什么样他还不清楚，那家伙怎么可能----
　　他脚步迟疑地走回病房，深吸一口气，决定再瞧仔细点，好扇自己一巴掌。
　　他和金世宇是什么关系，那是连对方身上长几根毛都清楚的铁瓷。
　　所以----
　　所以，所以，从记事起就不懂什么叫眼泪的罗锋一瞬间就哭了出来，他紧紧抓着门上的栏杆，眼泪一行行滑落，咬破了下唇，鲜血渗进嘴里。他表情扭曲，痛苦地看着里面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金、世、宇！金世宇！！！
　　怎么会----
　　“世宇，世宇……”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喊着金世宇的名字，他轻拍房门以引起他的注意。
　　那个靠坐在窗边瘦到脱形，长到过肩的头发像一堆乱草凌乱糟糕，眼窝深陷脸颊瘦消精神涣散的人却久久没有回应。
　　罗锋不敢相信一年时间，那个帅气逼人的金世宇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他看错了吧，这个人不是金世宇，绝不是他认识的金世宇！
　　眼泪遮挡了视线，他抬起胳膊在袖子上狠狠蹭了蹭，他咬紧牙阻止发出过多的声音引来别人，
　　他不忍心地抬起眼，再次看向那个被毁到他快认不出来的，朋友。
　　“世宇，是我，罗锋，罗锋，世宇你看看我，你过来，世宇，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世宇！世宇！”
　　窗台边的那人终于注意到了这里，疑惑地看过来。
　　“世宇……”罗锋第一次体会到这世上最矫情的两个字，心痛。
　　那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起身，慢慢走了过来。腰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响声。
　　罗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铁链，一头嵌在墙里，一头拴在金世宇腰间，限制他的活动范围，铁链的长度绝对不够他逃出这个房间。
　　罗锋的双唇颤抖，盯着那剥夺人尊严和自由的铁链半天说不出话来。
　　金世宇走到门边，瘦削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罗锋把手伸进栏杆里，指尖颤抖，一点点抚触金世宇那张几乎被一层皮包着的变形了的脸。
　　罗锋从小到大被他爸打过无数回，很多时候都倔强的不肯掉一滴泪。今天，他算是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身体无法克制地抖动，双唇抽搐，泪水模糊了视线，鼻涕也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世宇……世宇……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掌心贴上他的脸，罗锋真实地感受他受到的折磨。
　　和他一起厮混了十八年的金世宇，他疯狂找了整整一年的金世宇，他最好的朋友金世宇，怎么会！怎么会！！！
　　“世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妈，你妈知不知道，你妈不会放过那个人！世宇，你别怕，我会救你出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罗锋情绪激动地说着，金世宇却仍是毫无反应，默默看了他一会，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回窗边。
　　“世宇！世宇！世宇！我是罗锋啊！世宇，你到底怎么了！我会救你出来，我这就救你出来，世宇，世宇……”
　　罗锋心像被撕碎了一般，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力气大到似要捏碎它。
　　金世宇的变化让他失去了理智，发狂地踢打铁门，单纯地想要救他的朋友出来。
　　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金家的儿子关在这里，金世宇遭到了什么非人的折磨，神智不清到完全认不出来他。
　　太多的打击让罗锋崩溃，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醒了，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越来越多的泪从眼眶滑落，罗锋绝望地嘶喊着金世宇的名字。
　　他的动静过大，引来了警卫。警卫抓着他质问，无法发泄的怒气让他转过身对着警卫狠狠挥出了拳头。
　　罗锋被三四个人制住，扔出了医院。
　　倒在地上的罗锋刚站起来膝盖一痛又摔倒在地，满心的愤恨让他攥紧拳头狠狠砸向地面。
　　不管是谁，敢对世宇这样，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扒皮抽筋饮血，也解不了这个仇！
　　他抬起胳膊蹭掉脸上的泪，下一秒跳起来冲向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