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玉汝于成》空梦流沙

16、再世相见

　　高中生活总是充实而短暂的，仿佛一晃而过。顾宁辰有时在想，华英这所学校就像一个巨大的十字立交路口，一些对世事懵懂的孩子们在这个山海间封闭的美丽校园中共同度过三年时光，之后便分别拐到了不同的路上，越走越远。如果毕业后选择了同一个国家，今后的生活也许依然会有联系，如果是相隔大洋的不同国家，那么很快便会各自投入到自己到达的新鲜世界中，渐渐再无交集。
　　顾宁辰上一世申请学校时，基本都是参照周昊天的选择。如今他考虑之后，没有再报之前位于加州的那所学校，而是申请了位于纽约的S商学院。他的一帮朋友都有些不能理解，以顾宁辰的成绩和简历，他完全可以申请更为顶尖的名校。宫岳拿到了几所传统名校的录取书，但还没有做最终决定。顾宁辰想今后要见面，打个飞的就过去了，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

　　华英图书馆前有大片的草坪。平日里都是禁止踩踏，如今到了毕业季便放开了给学生们拍照和聚会聊天。
　　行囊已整理，每个人的去向也基本确定，只是男生们大多不愿表现出伤离别的小儿女态。高中校园里不允许聚众喝酒，在离校的前一天，顾宁辰和他的朋友也不能免俗地跑到大草坪上，靠坐在树荫下最后聊一聊天，仿佛为这三年来的时光与友谊做一个总结。
　　陈海宝举着相机为大家拍完照，便低头翻看照片，不怎么说话。他最近情绪一直不高，到了这最后一刻，还不能放弃对顾宁辰的劝说，
　　“宁辰，你就和我一起去加州吧。你说你这个人怕吵又怕冷，干嘛非要去纽约嘛。”
　　顾宁辰背靠大树，对他露出了微笑，答非所问地说道，“海宝，加州的确很适合你。”他看着远处火烧云的绯色天空，不由回忆起了南加州金色的阳光海岸，笑容变得温暖。这一世他也申请了位于加州的学校，并不出意外地拿到了offer，但他是不会再去那里了，也许今后的他很难再拥有那样阳光明媚的悠然生活。
　　陈海宝因为有亲戚在加州，所以被父母逼着选了那里的学校。他此时在草坪上挪了几步到宫岳面前，挡住了他看向顾宁辰的视线，“宫岳，你妹妹真的定了要去英国吗？”
　　“是啊。”宫岳很平常地回答，“她假期就要先过去熟悉一下那边的生活了。”
　　陈海宝哦了一声，哭丧着脸坐回去。
　　陈海宝不知从何时起，见到宫岳就跟见家长似的，总是露出十分狗腿的讨好样子，让顾宁辰心里略微不爽。虽然陈海宝说今后要常去纽约找他，但顾宁辰知道，这小子以后显然是要主飞伦敦了……
　　这个时候，方雨来到了几个人围坐的地方，大家立刻止住了谈话。
　　方雨脸色发红，躲避着旁人的目光，有些局促地说，“不好意思，那个，顾宁辰，我能和你合个影吗？”
　　顾宁辰还没回答，陈海宝就在一边嚷嚷，“不行不行！随便什么人都能找我们家小辰辰拍照吗？要收费的你懂不懂？！哎呦……”
　　顾宁辰敲了他脑袋一下，拍拍衣服站起来，走到方雨的身边，一边对地上的陈海宝眼光一横，“海宝，起来拍照！”
　　陈海宝瘪着嘴爬起来，拿过方雨手中的相机，咔咔给两人拍了几张。方雨谢过他们，很快便一脸通红的离开了。
　　顾宁辰重新坐下时，与宫岳的视线恰好相会，他们相视一笑，便继续听着同伴们谈人生谈理想。直到天色黑下去，蚊子成群地嗡嗡涌上来，几个人才一边挠着身上的包，一边匆匆结束了这次毕业畅谈。

　　上一世时，顾宁辰和周昊天在高中毕业后的假期便到了美国，一堆叔叔伯伯阿姨带着玩了一圈，横跨了好几个州。如今他并不急着去美国，而是去家里的公司实习了一个多月，中间还时不时地跟宫岳去外面的剑馆练剑，几乎没什么玩乐的时间。
　　顾宁辰的剑术有很大的进步，让他的启蒙教都十分吃惊。这一天，他大汗淋漓地和宫岳对战了三局，虽然败了，但是已能从对方手上拿到一些分数，他已然很满足。
　　顾宁辰和宫岳摘下护面，去旁边喝水。宫岳开口道，
　　“宁辰，明天我就要飞美国了。下次打剑等你到了美国再约吧。”
　　“啊”顾宁辰一时没防备，看着宫岳温煦如春风的表情，有些反应不过来，问，“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顾宁辰不由地显露出不舍，宫岳的笑容加深，“我们都在美国，见面不难。我到时会把国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等你到了咱们再聚。”
　　“哦好。”顾宁辰手握水杯答应着。他的手指修长白净，关节平缓，大拇指比一般人的要小，不经意间握杯的手势显得说不出的优美。
　　这时，宫岳突然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指，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顾宁辰愣住了。
　　下一刻，宫岳翻过他的手掌，研究了一番的样子，说，“你手上都有老茧了啊……”
　　顾宁辰有些不自在的把手抽回来，呵呵干笑两声，“打剑的人谁手上没有茧啊，你的老茧肯定比我的还厚。”
　　宫岳闻言点点头，一双桃花眼蕴着笑意，说，“确实是这样，所以你打不过我。”
　　宫岳眸光流转间，顾宁辰突然发现那其中一丝灼人的亮光，他不自然地“嘁”了一声，便转头看向剑道上对战练习的人们。
　　宫岳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也和他一起看着旁边的人练习，不时还分析一下双方的攻防技巧，对对战结果预判得十分准确到位……
　　没多久，顾宁辰也到了快启程的日子。他结束了在公司的实习，最后几天准备都留在家里陪父亲。
　　这一日上午，他穿戴整齐地和父亲、大哥一起坐车出门。今天是周老爷子周作如的寿宴，顾海臣特地带了两个儿子亲自去祝寿，也足以看出周作如在他心中的分量。顾宁辰一想到那个老头子笑眯眯的模样，便从心里觉得发冷，但他没有推脱的理由，只能随着一起去拜寿。
　　周作如的寿宴定在了望江楼，这个酒楼最大的特点除了贵，便是整个楼体都是仿古建筑，矗立江边，很有些古色古香的韵味。顾宁辰想到上一世，周作如整日里穿着绸缎大褂，喜欢谈及自己收藏的古董文玩，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当时他很是喜欢这位周爷爷，觉得他和蔼可亲，又十分有文化的样子……他这一世前后搜集了很多关于周作如的信息，知道他本名周来福，从小到大正经书没读过一本，还吃过几年牢饭，在他文绉绉的外表下其实就是个心狠手辣，善于投机的老混子。久混成人。
　　想到这里，顾宁辰的脸上现出冷冷的不屑来。

　　很快车子便到了望江楼，顾海臣领着两个儿子进入宴席，周作如满面红光地前来迎接。宾客们已到了十之八九，此刻几乎全都看着顾家父子。顾海臣在江海的地位不必说了，单看他那两个儿子，大儿子清俊有礼，小儿子笑如春花，父子三人站在一起露面的瞬间，让嘈杂的宴客厅里一时安静了许多。
　　顾宁辰的笑容灿烂无比，仿若带着从心底涌出的单纯与喜悦，他向周作如祝了一声寿，便和大哥顾清到座位就坐。
　　很快，有司仪上台向宾客问好。一套仪式讲话过后，酒宴开席。顾宁辰他们桌一直空了两个座位，酒宴过半，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来到他们桌前。这一桌坐的都是年轻人，看到来人后，几人立刻十分热络地同他们打招呼。
　　顾宁辰手里捏着一只深海鳌虾的虾尾，剥了壳的虾肉细嫩透亮，泛着莹白色的光泽，他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
　　顾清看他一眼，说道，“小辰，这两位是周爷爷的义子，周知和……。”
　　“周昊天。”周知旁边的高个少年淡声应着，然后在空位上坐下来。他和顾宁辰中间隔了顾清，落座后便寡言少语，异常的安静。
　　顾清看着这两位周家义子，觉得挺有趣。周老爷子为人爽朗可亲，两个义子却是一个比一个话少，尤其是这位刚从国外回来的，一身冷肃，小小年纪，居然自带这么冰冷的气场，顾清一边想着 到底还是自家的弟弟好，一边看向了顾宁辰。
　　顾宁辰不曾抬头，生的鳌虾肉入口后有一种异样的鲜甜。他此刻心中震动如雷，嘴里似乎尝出了鲜血的腥味。大哥此时看向自己的眼光已有了诧异。顾宁辰拿过纸巾把手擦净，平静地抬起头，下一个瞬间，他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全都说不出口。
　　周昊天此刻正好也看向他，漆黑的双瞳如深潭古井，有暗色的光一闪而过。但未等顾宁辰开口，他很快便转开了视线。
　　顾宁辰盯着他的脸，确切地说，是盯着他左脸上一道从眉尾直划到耳的伤疤。
　　顾清在桌下推推顾宁辰的手，心中不解，宁辰向来注重礼节，怎么这次就盯着人脸上的疤看个不停。
　　顾宁辰一下子转开眼。上一世，少年周昊天来到顾家前显然是做了整容手术，不光把脸上的疤去掉了，五官也做了一些调整，所以顾宁辰虽时感亲切，却一直没有认出他就是自己当年在清凉山上的玩伴。这一世，周昊天应该是没有再动自己的脸，同十来岁时十分相似的五官，如今也只是成熟了许多。他现在的面貌甚至比上一世时还英俊许多，显然，这才是他的真实样貌，只是侧脸上的疤痕破坏了这份完美，加上他周身冰冷的气场，一桌子的人打过招呼后，几乎无人再与他攀谈。
　　顾宁辰心思极度混乱，他手里紧捏着筷子，前世今生的回忆开始旋转扰动，扰得他无法思考，也不知自己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周昊天，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很平静，甚至能够像面对周作如那样笑容如常地与对方说话。只是，上一世结尾处那些不堪的记忆袭来，如海浪般重重涌动冲击，让他无从抵挡。虽然对方如今已变得面目全非，仿若陌生人，但上一世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如鲠在喉，逼迫着他一一想起。他的手脚慢慢变得冰冷，腹中却如同有火在烧……顾宁辰屏息靠后坐着，让大哥的身体恰好斜遮住自己。
　　余光中，周昊天还和上一世一样，坐姿笔直端正，在人群中显得沉默。整个寿宴过程，周昊天都再未将目光转向他，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什么过去，他所经受的痛苦与背叛也只有自己还记得……顾宁辰垂下眼，脸上透出了寒意。

　　顾宁辰飞美国时，只带了一个不算大的拉杆箱。顾海臣在机场看到了，立即不满地问顾清，为什么不给顾宁辰多准备些东西。
　　顾宁辰挽过父亲的手，脑袋一侧，靠到他的身上，带点撒娇地说，“爸爸，是我觉得没什么好带的，您别埋怨大哥。大哥在国外一切都给我安排好了，只要卡里的钱够，您儿子我怎么会过不好呀。”
　　顾海臣宠溺地拍拍他的头，说道，“你这孩子，到了外面想要什么尽管买，钱不够了就跟你大哥说，再给你加额度。”
　　他们已走到了安检入口。顾宁辰直起身，有些无奈地说，“爸爸，您这样会把我惯坏的。”说完看向一旁微笑的顾清，走过去，轻声道，“大哥，我有话对你说。”
　　眼看着顾海臣也凑过去，他忙两手一摆，“爸，拜托给我们点空间。”
　　顾海臣撇了下嘴，有点不爽地“好好好”，便停在了原地。
　　顾宁辰背对父亲站着，方才卖萌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低声说道，“大哥，你今后要小心周作如，必要时，也提醒爸爸提防他。”
　　顾清脸上的笑意一滞，疑惑地问，“小辰，为什么这么说？你听到些什么吗？”
　　“没有。”顾宁辰摇了摇头，如果有证据，他早就直接跟父亲讲了，“总之哥哥，你要相信我，周作如对顾家没安好心。我会尽快找到这件事的根据，只是你们平日里一定要小心他！”
　　他这一去美国要好几年，虽然按上一世的发展，周作如对顾家发难还要等到他回国后的第三年，但他担心其中会有变数，忍不住出声提醒。如今在父亲眼里自己还只是个孩子，无凭无据显然无法让他相信自己的话。大哥做事向来缜密细心，他只能寄希望于大哥心中有个警醒，在公司运作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什么，防止变数提前发生。
　　顾清凝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说道，“哥哥知道了，你在国外不必担心家里，一切有我。”
　　顾宁辰看到大哥认真起来的表情，松了口气。他拿起背包，回身向送行的家人招手作别，直接走向了安检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