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9、第 9 章

　　萧阳站在萧昀身侧，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吃了一惊，急得抓耳挠腮，待萧盈走后，咋舌道：“阿兄……”

　　“她又是问你的事，又是挖你的书，这也太明显了。怎么，怎么就莫名其妙喜欢阿兄了？若是如此，这婚事可再不能拖了，最近得赶紧找个空闲时间走一趟惠安侯府，尽快退了，否则久则生变！”

　　萧昀此刻方将前后的事联系了起来，难怪他觉得不对劲，为何钟婉菱在他与她父亲议事时，不请自来；又为何，不过是一柄剑而已，她却亲自送来了明阳侯府；这几日，也有意无意亲近，他早该想到的，从一开始，他便有这种怪异之感，如今在妹妹这里得到了确认。

　　钟婉菱很快被一侍婢领着，走到了这亭子里。

　　劳作了小半会儿，她的鼻尖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面颊也染上了一抹嫣红，发丝也逸了几缕出来，垂在前额，看上去很有几分可爱可怜的情态，侍婢想着，这么美的娘子，性子也温柔亲和，与主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知什么时候嫁过来？

　　不想抬首看去，主公是一脸沉沉之色，还有几分高深莫测，十分疏离地看着钟娘子。

　　侍婢心里一讶，分明前两日还不是这般冷淡。

　　萧昀莫名的阴沉脸色自然也落在了钟婉菱眼里，不过她并未多想，还以为他是为公事困扰，影响了心绪而已。

　　“你们，在干什么？”

　　萧昀盯了她一会儿，随意拣了句话开口。

　　钟婉菱一讶，没想到萧盈过来这么半天，竟然没告诉他，她们在做什么，不由笑道：“阿盈妹妹说，你以前将书埋在了地下，本说待长大后挖出来，却一直没动作，以为你忘了，所……”

　　“所以，你们就随意动我的东西？”

　　萧昀忽然打断了她，语气冷冷淡淡。

　　钟婉菱这会儿感觉到他情绪不对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倒让她有几分害怕了，莫不是萧昀真的很讨厌别人动他东西？

　　钟婉菱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又抬头看他，“我们以前没有接触过，所以我不知道你的习惯，等以后，等我们成婚后，我会慢慢去了解的。”

　　说罢又低下了头，把衣角狠狠一绞，不自觉跺了跺脚。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身子那么差，少了出外交际的机会和他接近！为什么父亲那么懒散，都不主动来明阳侯府走动的！

　　萧昀将她的小动作都收入了眼里，却并没有心软。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萧昀想了想，最终选了种较委婉的方式，对她道：“我带你去挖。”

　　钟婉菱讶异抬眸，这又是不生气了？还没反应过来，萧昀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她慌忙跟上。

　　杏树下，萧盈早就将铁锹一扔，到一旁百无聊赖起来，眼睛不时瞅着阿兄和钟姊姊的方向，见二人过来了，也没和她说话，阿兄拿起树下的一把铁锹，又将另一把递给钟姊姊，两人就这么挖了起来。

　　挖了没一会儿，旁边堆起了座小土丘，凹下去的土层里，出现个古旧掉色的箱子，看起来，藏在这杏树下，已有好些年头了，钟婉菱与萧盈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这种寻到旧物的满足感，哪怕这箱东西并不属于她们，也足以让她们感到快乐。

　　萧盈朝旁边的仆人道：“快拿上来，打开。”

　　“且慢。”萧昀打断了她，朝那仆人吩咐，“拿上来。”

　　“扔到府外去。”萧昀又淡淡补了一句。

　　“阿兄！”萧盈诧异不解地惊呼出声。

　　钟婉菱百思不得其解，忙问道：“为什么不要了？阿盈妹妹说，你以前很爱这箱书的，舍不得扔，这才特意瞒着你父亲，埋在了这里。”

　　萧昀看向旁边的几个侍婢，让她们都退下，同时让萧盈也离开，萧盈直觉不对，说什么也不肯走，钟婉菱感到，萧昀这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了，忙过去安抚了几句，劝她离开，萧盈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你想说什么，你说吧。”钟婉菱闷闷道。

　　萧昀随意走了几步，停在了钟婉菱面前，盯着她。

　　“其实，我那日去惠安侯府，是去退婚。”

　　话音落，钟婉菱不可置信瞬间抬起了头，但见萧昀神色严峻，不似假话，眼睛飞快眨了几下，就鼓上了泪。虽然猜到，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句话。

　　钟婉菱别开脸，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将眼睛一抹，泪珠滚到了手掌心，只剩下没抹尽的一点顺着眼尾流到了耳朵边，痒痒的，触觉明显，让人更加烦躁，她吸了吸鼻子，又用力抹了个干净。

　　“你将箱子扔出去，是想告诉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

　　萧昀闻言，打量了她一眼，接触虽不多，但他能感觉到，钟婉菱与自己妹妹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钟婉菱还是要稍显成熟一些，也聪慧一些。

　　虽然他并不是她说的那么想的，但并没完全否认，只道：“我以前想着，要将这箱东西保管在这里，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年岁增长，如今我的想法已经改变，正如，虽然你我二人有婚约，我以前也未想过退婚，但我现在的想法变了。毕竟，你我二人订婚的时候，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

　　“钟娘子觉得，我这话有没有道理？”见她久久不说话，萧昀忍不住问道。

　　钟婉菱垂眸道：“自然是有道理。”

　　可她不想谈什么大道理。

　　钟婉菱咬了咬唇，半晌才鼓足勇气：“可是，你对我很好，你还扶我，救我，还给我送了很多药膏，你，你，你……”说到一半，却再说不下去了，难道都是她会错意了？

　　萧昀疑惑看着她，还在等她的下文，萧阳却不知何时回来了，凑过来提醒：“阿兄，她是说，你对她这么好，你不是喜欢她吗？”

　　萧昀恍然大悟，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就造成了误解。其实他只是出于善意而已，却没想到在她看来，是另一种含义。

　　萧阳毫不客气点破：“钟娘子，你说的这些，是个好人都会做吧？再说了，若我阿兄对你有意，又岂会只是送药膏给你？还不得整日担心你，过去看望你？”

　　钟婉菱疑惑道：“他忙嘛……他要去东宫，还有很多客人。”

　　萧阳嗤一声：“钟娘子，看来你接触的男子太少了。”

　　他一说，钟婉菱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讨论这些实在是太羞耻了，但这句话她没听懂，只好扭头去看萧昀，神色中满是疑惑，萧昀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若我对钟娘子有意，我一定会主动去找你。”

　　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珠子一般，一串儿一串儿掉个不停，钟婉菱背过身去，不住用手背去抹，既为他要退婚而难过，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耻，浑身止不住颤抖，隔了半晌，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钟娘子。”萧昀又绕到她跟前，看向她，缓缓开口，“此事全是我的过错，当年你母亲姜氏对我妹妹有恩，故定下了这门婚事，如今我却提出退婚。”

　　“若你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尽全力去做。”

　　钟婉菱哀怨望着他：“一定要退吗？”

　　萧昀顿了一顿，坚定点头：“一定要退。”

　　钟婉菱再次吸了吸鼻子，忽然振作起来，走近萧昀几步，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若有苦衷，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萧昀语气冷淡了下来，走远了几步道：“我没有苦衷，钟娘子也不要自以为了解我，其实那日鲁阳公主的话，也有她几分道理，你不会以为，一纸帛书的婚约，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娶你罢？”

　　“往日，我父亲还在世，自然由不得我做主，如今他已故去，我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尤其此乃终身大事，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那我执意不退呢？”钟婉菱不服气道。

　　萧昀瞥她一眼：“若是我执意不娶呢？”

　　钟婉菱一呆，他若不肯娶，难道自己还能强迫他不成？

　　“钟娘子，青春短暂，莫要耽搁。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盼你早寻良人，托付终生，不至于为一纸婚约蹉跎了岁月。”

　　空气顿时静默了下来，钟婉菱此时已将满脸泪水擦干，挺了挺胸，有些不服气地瞪着萧昀，萧昀心里好笑，她这瞪人的工夫，他是在那日对鲁阳公主的时候见着的，不曾想到，今日就拿来瞪他了。

　　“你，一定是有苦衷的罢。”

　　钟婉菱又开了口，执拗也好，直觉也罢，总之，这退婚来得太过突兀。

　　“难道，你是有喜欢的人了？”钟婉菱睁大了眼，揣测道。

　　沉默半晌后，萧昀道：“是。”

　　“是谁？”

　　这话问出口，却迟迟没有回答。

　　“不会是曲清清罢？”

　　这个猜测出来，钟婉菱自己都忍不住捂住了嘴，其实她早觉得奇怪的，他那间书房里的书都是些经史子集，就只有一本《清清传》，放在里面，突兀到了极点。

　　萧昀眉头紧紧蹙起，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