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10、第 10 章

　　萧昀的脸沉得似是浸了水，眸光闪了闪，意味不明地道：“你也知道曲清清？”

　　这话听得钟婉菱内心颤了一颤，愈发感到方才冲动了，又听一旁的萧阳瞠目结舌地说“胡言乱语，那，那可是个妓……”，一时间，哪里明白不过来，不过是消遣读的书罢了，脑子一转，忽觉得方才他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恐怕也只是个推脱的借口。

　　她真傻，他既然都摆明要退婚了，她还上赶着给他提供借口，硬给他造个喜欢的人，也是单纯极了。

　　这么一想，钟婉菱颇有些丧气，低头望着地下，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好。

　　“钟娘子今日用过午膳，就请回家吧，我三日后有空，到时候，再上门和令尊商讨此事。”萧昀说完这句后，又转而吩咐萧阳，“为我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听得脚步声远去，钟婉菱抬起头，但见萧阳已不见了踪影，想是领命去了，而萧昀走得慢一些，还在她前面不远处，顿了顿，她也跟上，琢磨着大不了回家后再想想法子。

　　还有三天呢。

　　刚步出园子没两步，一道轻缓的脚步声传来，钟婉菱抬眸看过去，原来是个小侍婢，看起来恐怕还没有及笄，她走到萧昀跟前，福了福身：“主公，老夫人还有一刻钟就可到家了，我先将包袱带了回来。”

　　萧昀点了点头，想了想后说道：“那我晚些出门，先等母亲回来。”

　　钟婉菱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萧盈的那日，方夫人就离家去白马寺了，过了这几天，总算是回来了。

　　她脑子顿时清明起来。

　　退婚的事，萧昀是没有告诉妹妹和母亲的，不告诉妹妹她可以理解，但不告诉母亲，这里头就有蹊跷了，难不成，方夫人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却一意孤行，未免母亲得知后阻拦，决定先斩后奏？

　　并不是不可能，据她所知，方夫人是个性子宽厚温顺的人，听说当年母亲救了萧盈后，有一段日子就和这方夫人走得很近，那么她对自己应也是有好感的，儿子蓦然要退婚，她不信方夫人不责备他。

　　钟婉菱心里高兴起来，看来生机总在一线间，这事很可能会柳暗花明。她得先到方夫人跟前露个脸，教她想起来，还有自己这号人，说不准母子情深下，萧昀扛不住压力，真就改变了想法。他们以前接触得太少了，得先让他改变想法，稳住这门婚事，她才有拉近双方关系的余地。

　　打定主意，钟婉菱转身要朝大门口跑，萧昀却突然看见了她，疑惑看了几眼，问道：“这边是出府的方向，你不回房休息？还是，你现在就要走？”

　　愣了一愣，钟婉菱道：“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出恭，这边走近一点。”

　　萧昀淡淡看了她两眼，最终仍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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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婉菱躲在石狮子后面，等了约莫快两刻钟，今日阳光正好，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将她震醒了过来。

　　头一伸，看见马车已经停靠在了门口，先是两个侍婢走了下来，随后，一张和蔼的面庞出现在她视线中，方夫人朝扶她的侍婢微微点头，笑了一笑，也笑到了钟婉菱心里，如同给她壮了胆。

　　她理了理鬓发，缓步走到方夫人跟前，离得越近，将方夫人看得更加清楚后，心里愈感诧异：方夫人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怎的发丝都白了不少，而且脸上的那几道皱纹那样深，说是五十岁也不为过。

　　只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想说的话未说出口，身后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待回神才发现，萧昀已带着萧盈和萧阳，出来迎接母亲了。

　　感到萧昀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钟婉菱怕他已猜出来自己的打算，又想到刚才的出恭借口，略有些心虚，也不敢看他，朝萧盈身旁挪了两步。

　　钟婉菱又看向方夫人，方夫人望了望面前的人后，竟将视线投到了自己身上，盯了片刻，忽的走上前道：“这是林妃啊？陛下真的研究出起死回生之法啦？”

　　钟婉菱顿时一惊，慌慌张张看向萧昀，但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神色淡淡的，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看回了他的母亲。

　　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见方夫人执起了萧盈的手道：“好久不见皇后娘娘了，当年我就告诉郎君，不要送娘娘入宫，他偏偏不听我的。”

　　萧盈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母亲，你又不记得我了，我是阿盈。”

　　方夫人认真端详了女儿几眼，这才恍然大悟：“哦，对，是阿盈，瞧我，每次都得你提醒。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说罢，朝旁边看了几眼，“这是阿昀，这是阿阳，怎么样，我这次没记错吧？”

　　萧阳揉了揉脑袋，无奈道：“名字这次是没错，不过伯母，您把我和阿兄认反了。”

　　方夫人呵呵笑了几声，自嘲摇了摇头，萧昀上前扶着母亲，朝府里走去，钟婉菱几是呆板地也转过了身，眼睛瞪得直直的，完全无法相信，方夫人已经不认得人了。她知晓，这些年她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萧盈挽着她朝里走：“父亲死后，母亲就成这样了，你知道的，父亲虽是为救陛下而死，明阳侯府也受到了表彰，但对母亲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了，刚开始还好，渐渐地，就有些不认人不记事了。”

　　“原本我前几日就想带你去见母亲，结果她去了白马寺，我就想着，还是得等她回来，看看她记不记得你和你母亲。”萧盈目露无奈，“现在看起来，即便告诉母亲你是谁，她也想不起来。”

　　钟婉菱一时百感交集，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此情此景下，方才那点小心思早就丢到了天际。

　　“那你母亲的生活能自理么？”

　　“自理没问题，就是记忆有些错乱了。”

　　正聊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压到了跟前，钟婉菱抬起头，见萧昀不知何时已折返了回来，屏退了萧盈及其余人，静静望着她。

　　“要去见我母亲么？”他忽然慢慢地开了口。

　　猜不出这句话到底只是单纯在询问她，还是委婉戳破她刚才的小心机，钟婉菱瑟缩了一下，觉得今日再待在这里，徒招人厌烦，确实既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心情，不如回去再好好想办法，于是缓缓摇了摇头。

　　“方夫人刚从白马寺回来，想必累了，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这些日子，宿在明阳侯府，实是打扰了君侯。我现在就回去了。”

　　萧昀闻言，亦是微微一愣，见她突然退了一步，主动要求回府，想必是想通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慢慢地道：“如你所见，如今府里的事皆由我做主。”

　　“钟娘子能想通，也就免了更多你来我往的纠葛，这样对你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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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惠安侯府，午时刚过，父亲出外办公，钟婉菱简单用完膳，沐浴过后，坐在榻上，任由兰月为她擦干头发。

　　兰月一边慢慢擦，一边听小娘子絮叨这几日在明阳侯府的见闻，听到后来，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巾帕一丢，气恼道：“明阳侯竟还想与娘子退婚，这也太欺负人了！”

　　钟婉菱也不气恼，扯过巾帕，自己慢慢擦着。

　　兰月平复好心情，望着自己自小服侍大的小娘子，不甘心道：“要不，退就退了罢，明阳侯的母亲，都成那样了，他的堂弟也不喜小娘子，虽说萧娘子与您是一条心，但这样嫁过去有什么意思呢，小娘子这样的品貌，什么好夫婿找不着，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兰月主动拿过巾帕，继续帮钟婉菱擦拭。

　　钟婉菱沉默了半晌，倔强道：“那可不行，我回来就是为想办法的。原本是想方夫人为我说几句话，结果发现她竟不记得事了，我当时心里也心酸，就不好再多留了。反正还有三天，再想想办法罢。”

　　“娘子，恕我直言。”兰月慢慢坐到她身侧，轻声道，“不过是一纸婚书，明阳侯也没说错，你不退，他一直不娶就是了，对男人来说，这一点损失也没有，但小娘子就不同了，你今年十七了，再拖个几年，岂不将自己年纪拖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