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56、第 56 章

　　午后没过多久，钟婉菱就被父亲叫到了房里，钟婉菱挑帘进去一看，孟夫人正半跪着缝衣裳，父亲惠安侯慢慢品着一盏茶，目光悠悠。外人一看，不说是恩爱夫妻，至少也是相敬如宾的一对。

　　“父亲。”钟婉菱过去给他问好。

　　惠安侯打量着女儿，见她近日精气神稍有起色，心下稍安。

　　关于她的婚事，他是很上心的，但目前这并不是最重要之事，她母亲的忌日要到了，眼下，过几日后在白马寺做的那场佛事才是最重要的。

　　“七日后在白马寺为你母亲做佛事，天不亮就要起身，到时候你自己做好准备，晚上早些入睡，别误了时辰，须知佛事时辰一过，就不灵了。”惠安侯看着女儿道。

　　钟婉菱没想到自己也要去，倒是惊讶了一瞬：“连我也要去吗？”

　　说实话，她并不太喜欢这些虚礼，母亲人都走了，再做几场佛事又有何益？她只恨她去世时，自己年纪还太小，从未有一日孝顺过母亲。

　　但惠安侯听她如此说，却猛地沉了脸色：“怎么？你就只有这点孝道可言吗？”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连孟夫人都不由抬起了眼，诧异看了看丈夫。

　　钟婉菱心下委屈，她不是不耐烦的意思，父亲俨然是误解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只要是和母亲相关的事，父亲就很容易脾气暴躁，就连对自己也是如此。

　　她耐下性子，软声朝父亲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您先前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

　　她抬眸，悄悄看过去，听到她这句话，父亲的神色才稍稍缓过来，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而后才父女俩闲聊了几句，钟婉菱就起身出来了。

　　她出去后，孟夫人才略微嗔了一声：“你也真是，对阿菱那样凶做什么，女儿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惠安侯捻须苦笑：“我以为她整日嘻嘻哈哈，把她母亲都给忘了。”他说着眼神变得迷离，似乎陷在了什么回忆里。

　　孟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将衣服抖了抖，准备出去，留他一个人在房里思念发妻，却听他已不再年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没看见，她兄长不肯说……”

　　孟夫人走至门口的脚步顿住，迟迟没有踏出去，而后，便是幽幽一叹气，也不愿再回想当年的事了。

　　钟婉菱满腹委屈地回到房里，特意叫兰月进来，好生地吩咐了她七日后的事，让她一定要早点叫她起床，千万别误了马车。

　　兰月听着诧异不已：“七日后的事，娘子这个时候吩咐我做什么？也太早了些。”

　　钟婉菱低着头道：“我怕我忘记了，父亲很重视这件事，我不想惹他生气。”

　　兰月瞧她这嘟着嘴难过的模样，也大抵猜出来刚才恐怕和主公闹了不愉快，当即蹲在她跟前，柔声安慰道：“那娘子放心，我一定记着。你呀，也别难过，主公这是太想念夫人了。”

　　任谁都说惠安侯爱妻如命。妻子死后当年甚至不愿再娶。

　　就算和孟夫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这一点，这府里的仆婢哪一个都看在眼里的。

　　钟婉菱点点头，不愿让别人为自己担心，这时，响起很轻微的敲门声，有侍婢隔着门和她说：“小娘子，外头有个姓萧的公子说想见您，您看……”

　　“萧？”兰月先一步疑惑道。

　　钟婉菱想到清早在府外见到的萧昀，当即就认定是他，慢腾腾地挪了个位，背对着门，高声道：“不见不见，你让他走。”

　　兰月寻思着情况不对劲，早上那明阳侯过来了一趟，在府外徘徊片刻，而现在又来了，如此殷勤，难不成后悔了，来找小娘子求和？

　　小娘子的心思她如何不了解，兰月不由放低声劝道：“不如出去见见罢，看明阳侯是想和小娘子说什么？”

　　钟婉菱愣了片刻，一时也犹豫，她本就不是个心狠之人。

　　她蹙着眉，细细思索，也就是这时，那侍婢又折返回来，说：“小娘子，那公子说自己叫萧昭，从南阳给你带了点礼物，他说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希望你可以原谅。你不原谅，他就不走。”

　　萧昭？

　　钟婉菱迅速在脑海中回忆起他来，看来他果真是前来洛阳太学了。

　　她问：“他一个人来的么？”

　　“是。”

　　钟婉菱叹气：“你让他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人。”

　　侍婢只好匆匆又去了。

　　兰月倒是没听过这个萧昭是谁，不由问：“那是谁？”

　　钟婉菱没好气道：“萧昀的族弟，在南阳的时候认识的。”

　　看来是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了。

　　兰月正在犹豫要不要问问小娘子到底是怎么了，那侍婢又匆匆回来了：“他说，要亲手给小娘子，小娘子不去见见他，他就不走。”

　　钟婉菱不由望了望天色，金乌开始西沉了，她还真怕他一直赖到深夜不走，而且父亲要是知道了，少不了又得叫她过去询问。

　　于是兰月陪着她，主仆两个很快穿过叠叠院子到了惠安侯府门外。

　　兰月见到这萧公子的第一眼，眼前就不由一亮，倒不是说他尤其俊美，事实上就是个很俊秀的少年，男子气还少了点，但是那双眼睛确实和明阳侯有几分相似，大约是家族遗传吧。

　　萧昭有些不安地等在外面，怕她不出来。

　　此刻见到她，他很欣喜地上前：“钟娘子。”

　　钟婉菱低声道：“萧公子。”

　　萧昭道：“我前段日子刚到太学，一直在忙里忙外的，所以没空过来拜访，我知道，我当时做的不太对，小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次过来就只给你带了些我家地里的米。南阳水土好，这米很香甜的，你和家人不妨一试。”

　　他怀里抱着个袋子，一看就是鼓囊囊的，钟婉菱既然出来了，就没打算拒人于千里之外，朝兰月点了个头，兰月便过去接了过来。

　　真大方，沉得她差点没拿住。

　　钟婉菱这才看回萧昭道：“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在太学跟着老师学习。其实，那也不是个大事，我没太放在心上了，你也别记着了。”

　　她说得倒也不是假话，两人本就不太熟，她怎么可能把陌生人做的事反复放在心里掂量呢，既然他有如此诚心，她便也捡了几句好话说。

　　萧昭神色顿时欣喜，眼前的小娘子果真是这世上最纯粹最善良之人。

　　“那就谢过钟娘子了。”萧昭拱手行礼，待钟婉菱进府后，他才留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这些年太学俨然扩收了不少各州郡子弟，以至于原本为太学生修建的房舍早就人满而患。萧昭和另两个人萧姓子弟，三个人凑了些盘缠，就在太学不远的地方赁了个小房子，进门处还有个小院子，算是很划算了。

　　三人才刚刚搬进来没多久。

　　萧昭从惠安侯府回去后，其中一个族兄弟便迎了上来：“刚刚明阳侯府送了些吃的喝的给咱们，你看看咱们何时去拜访一下？”

　　萧昭还在想着惠安侯府的小娘子，闻言压根没往心里去，随意点了点头算听见了。

　　那人不满他这态度，又问，萧昭这才回神，回答道：“是该拜访，时间你们定吧。”

　　那人见他神游天际，便转了话题：“我们正要去太学，你要去吗？”

　　虽然今日无课，太学却有很多学生逗留交际，他们也打算去结识些人，萧昭没犹豫地应下，三人换过衣裳，走一刻钟就到了太学。

　　里头修建有一条湖，没事的时候学生也爱在里面举行划船比赛，萧昭刚走过去就看见两条船正比到关键处，岸边的人都纷纷停下来加油助兴，许是如此，那船上的人更加踊跃。

　　这时萧昭听见旁边两个人不认识的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说：“看见离岸近的那条船了吗？手举的最高的那个男子看见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

　　“那个人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寿阳侯的第四子，方洵。”

　　萧昭也循声看去，那男子不过十七八岁，跟他差不多年纪。

　　这个寿阳侯他也略有耳闻，是方皇后的亲兄长，方皇后膝下无子，刚入宫的时候地位也不高，只是美人的位分，能在林妃死后挤下王氏做皇后，正赖了兄长和侄儿的骁勇善战，兄长因战功被封为寿阳侯，她也在后宫如鱼得水，成了正安帝第三位皇后。

　　寿阳侯正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对抗鲁王，长子叫方允，娶的宗室翁主；次子叫方尚，先娶翁主，后又娶的定阳侯之女。

　　这个四子不知婚配与否，但至少走的是和兄长们不一样的道路，没再从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