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32、第 32 章

　　钟婉菱看着萧昀，眨了眨眼，她就是不明白了，她夸奖他呢，他还一下子变了脸色，像是极不认可似的。这个人，真的是难将就，比她阿弟还会变脸色。可惜，他可不是她阿弟，她才不会哄他。

　　钟婉菱背着手，转过身去，凛然望着天空，给他看背影。

　　萧昀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的。你，也别太相信我。”

　　他确实为她考虑了很多事，但同时，他也欺瞒，或者说，算计过她两件事，所以见她这么相信他，他心情很复杂，好像受之有愧似的。对别人他从不会有这样的仁慈，但对于如钟婉菱与妹妹萧盈这样的，他的心总是很柔软，况且，这样下去，她会越来越倚靠他。

　　钟婉菱又转过了身，眼睛笑得弯弯的，说道：“什么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的？我怎么听不懂？别人我不知道，但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就不能相信你了？别的不说了，就说昨日，你怕我被吓住，催我赶紧去睡觉，不许开窗户，难道不是对我好？你——”

　　“行了，别得意了。”叹息一声，萧昀打断了她。

　　他面上做出无奈又好笑之色，实则心里沉得很，他昨日做了什么他清楚，她却不知道，偏偏还颇为自得，早就先入为主以为他是在关心她，为她着想。

　　他自然不想听她再提起那事了。

　　钟婉菱嘟嘟嘴：“不说就不说了。”

　　今日是寿宴最后一日，午后，丹阳侯府的几百号客人就会接连离去。根据萧昀得到的情报，萧豪应是打算在傍晚的家宴上动作。不说这消息一定正确，但起码可信度能达到七八成。所以他并不着急，打算等到午宴后，那些客人都离开，再去丹阳侯府。到时候，晚宴剩下的便是宗族内关系比较亲近的，约莫有二十余人。

　　用完午膳，离傍晚还早，还要过两个时辰才去丹阳侯府。钟婉菱见海棠花开得好，便踮着脚尖去摘花，想要缝个香囊给萧昀。手里拿不下了，她便轻轻托起裙子，围成个兜，将花放在裙兜里。

　　书房里，萧阳站在萧昀身后，和他一同将这画面收入眼中。

　　美人配佳景，无比地春意盎然。

　　这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仿佛能够消弭夜晚即将到来的诡谲与算计，又仿佛更衬托出厮杀的无情与残忍。

　　萧阳更能体会阿兄的心情了，她完全就不属于那样残酷的世界。可是，旁观者清，他能感到阿兄看着她，会不经意露出笑容，哪怕阿兄现在还没察觉出自己正在慢慢沦陷，长久下去，总会认识到这一点的，到时候，理智可能得胜？

　　压抑自己总是一件痛苦的事，虽然萧阳年纪还小，还没这般经历，但这很容易理解，否则，每年哪里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因不得在一起，相约在洛阳城外的小树林里自挂东南枝？

　　这样努力了片刻，钟婉菱终于采好了海棠花，进了屋。

　　萧昀和萧阳转身谈了些事，各自休息。

　　过了一个时辰，有仆人进来通禀，说是杨夫人和张娘子来了。

　　萧阳愣了一愣，旋即露出笑容。

　　他的双亲去得很早，自小由伯父老明阳侯带大。虽然长居洛阳，但他并没有因此与母亲的娘家断绝往来。

　　他的母亲杨氏是南阳豪绅之女，家里虽然没有爵位，但拥有万亩良田，家族在此经营了几百年，连官府也要敬让三分。加之他的父亲不是世子，所以开明的祖父便依父亲的心意让他娶了喜欢的人。母亲有一个同胞姊妹，便是如今在府外等候的这位杨夫人，而这张娘子便是她的女儿，他的表妹。

　　萧昀虽然与堂弟的母家没什么来往，但儿时回南阳，也跟着见过几次，所以也不见外，向下人示意，邀请杨夫人和张娘子进来。两人一同前往正厅去接待。

　　正厅里，杨夫人和张玉如已经等了小片刻，渐渐地人有些不耐烦起来，只因今日她们前来是装了心事的。

　　杨夫人想起自己的外甥萧阳，已经有好几年不见了，自从老明阳侯去世后，他与他那堂兄便再没回过南阳，平时处理家事，也是派的身边信赖之人前来，若是没记错，他今年已满十七，也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模样？还如几年前那样活泼吗？

　　作为姨母，她自然是关心外甥的，毕竟他是姊姊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不过作为母亲，她更挂心自己女儿的婚事。

　　杨夫人回身，抚了抚女儿乌黑的鬓发，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到了议婚的年纪，长得更是秀美异常。若是外甥愿意，她是想将女儿配给外甥的，毕竟年纪相当，关系也近。

　　前天，她们二人也去了丹阳侯府，远远地瞧见了外甥，知道他和他那堂兄终于回了南阳，但当时府里客人太多，没来得及走近便被人流冲散，聚宴的时候更是分属不同的厅堂，总之是没得到机会私下见一面。

　　当日回到杨府后，她将自己的想法和女儿说了一下，谁知女儿不住地摇头：“我不喜欢表兄，他像个孩子，我喜欢有男子气概的。”

　　杨夫人当时便愣住了，外甥确实前几年活泼又顽皮，但他现在已经十七岁了，哪里还会是那个样子？早就长成个男子汉了！

　　张玉如见母亲发呆，便依偎在她怀里，轻声道：“我今日瞧见明阳侯了，母亲，他也算是我的表兄罢？他在人群中央，整个人如玉一般，温润挺拔，又不失威严。我，我嫁给这个表兄不行么？”

　　杨夫人骇得更甚，忙劝说：“傻如如！那明阳侯虽然人才挺拔，姿容俊朗，可他早早就定下了婚事！你的表兄没有爵位，你倒还能配一配。”

　　“再说了！即便明阳侯尚未定亲，你，你也只能是做他的姬妾而已，就算你的亲表兄愿意帮你在明阳侯面前说说话，但方夫人又怎能同意？”杨夫人是很爱女儿的，但有些话不得不挑明，“咱们这样的家族，在南阳自然是人人敬畏的，但洛阳城可不一样，没个爵位都不好意思出门。你，你明白母亲的意思么？”

　　张玉如自然是听懂了，但不以为然，撅噘嘴道：“母亲，做妾也没什么，何必在意眼前的得失？能做明阳侯的姬妾那也不是常人求得来的！再说了，或许他以后的夫人子嗣艰难呢？说不定姬妾的儿子还能做世子。又或者，夫妻感情不睦，早早分开了呢？即便是做妾，头一个妾那也是占有大大的优势的！”

　　她其实并未算计到这许多的事情，只是为了安慰母亲，表明自己真的不介意。很小的时候，她就跟着表兄见过萧昀了，当时只是略有好感，他那时在女子面前话就不多，但举手投足很有修养，给人感觉特别好。在丹阳侯府这一见，一下就勾起了儿时与他见面的一些回忆，整个人心里痒痒的，又听说母亲想让自己配表兄，立马就将自己的这点心思说了出来。

　　杨夫人见她固执，心里很为难，她的夫君五六年前就去世了，这几年她待女儿更是如珠似宝，事事不忍拂她的意。

　　考虑了许久，杨夫人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先去探探对方的意思罢，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咱们。”

　　张玉如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动了母亲，欣喜不已，搂着她道：“探一探嘛，探一探嘛，何况有表兄在，他可以帮我说话呀！咱们可是一家人！”她觉得作为自己的亲表兄，若是她真的求他，他不会不帮忙的。

　　是以今日午后，杨夫人带着女儿前来了萧府。

　　唯一还让杨夫人忧虑的，就是听说明阳侯的那个未婚妻这次也前来了，她的第一感觉是，明阳侯对这个未婚妻还是看重的，其次便是觉得，在那娘子不远的地方说这种事情很不好。

　　但是没办法，这次不说，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了。她打定主意，先探一探对方的口风。

　　脚步声传来，杨夫人回神，一眼就瞧见了外甥俊秀的面庞，立马就将刚才的忧虑赶到了九霄云外，连忙迎上前去。

　　萧阳见姨母快步过来，连忙加快了步伐，走到她跟前扶住她道：“姨母！好久不见了！过得好吗？”

　　杨夫人见到外甥，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忙擦干净，略哽咽道：“好的，好的，姨母和你表妹都好，就是不知道你在洛阳好不好。”

　　说到这儿，萧昀也走到了跟前，杨夫人忙拉着女儿给他见礼：“君侯。”

　　萧昀伸手扶她，笑了笑道：“杨夫人何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张玉如跟着杨夫人起身，眼神亮亮的，直直盯着萧昀，见他感觉到了并看了过来，张玉如笑盈盈道：“昀表兄，你还记得我吗？”

　　此时钟婉菱正在房里认认真真做香囊。她做的是浅黄色的。

　　做香囊其实不难，何况她时常做，更是熟练得很，根本不需要费太多时间。只是她做了一个后，有点不满意，因为香囊上绣了个“昀”字。

　　她觉得，绣这个字显得有点亲密，她有点不好意思送过去。所以托腮想了一会儿，将那香囊藏到了枕头底下，重新做起另一个来，打算绣“萧”字。

　　做到一半，风吹得窗户嘎吱作响，甚至拍到了外面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她一下子就把手指扎了个洞。

　　钟婉菱蹙了蹙眉，将那一点殷红的血珠吮干。

　　做香囊是她保持平静的一种方式。从小到大，只要在家里和父母闹了脾气，她就喜欢关在房里做香囊，做完两三个，整个人就会平静下来。

　　那么今日，她为什么想做呢？

　　因为庭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极好，她想给他做，同时也是因为，她有点紧张，为今晚可能会遇到的事。

　　虽然她面上不显，表示自己会老实跟在萧昀背后，但心里是担心的，因为，她不知道萧豪想了什么招式对付他，即便知道，也无全然的把握他可以躲过。

　　她不由想，既然她会紧张，难道萧昀就不会了吗？大家都是人，他面上是那样淡然，可她不信他心里一点不怕。不知怎的，她有点心疼他。

　　是以她要做个香囊给他，让他也可以平静下来。

　　同时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才体会到，她内心是真的很在乎他的。

　　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名字，或许一开始是因此而去了解他，但这也是喜欢呀。难道她没真的站在他面前，没真的和他说话的那些年就是不作数的吗？那也是在心里默默投入了情感的呀。

　　而现在，这种喜欢更深了，她会担心他情绪不好，会担心他因为叔祖和族叔的态度而伤心。

　　又过了一刻钟，香囊总算做好了，钟婉菱笑容满面，擦了擦因专注而生出的几滴汗，悄然走到了书房门口。

　　脑袋朝里一探，她檀口微张，有些诧异。

　　怎的今日人不在呢？

　　“小娘子，府里来客人了，主公和二公子在正厅招待呢。”小芳看见了，一猜就知道她在找谁，忙不迭地告知。

　　实则小芳也不知晓那杨夫人和张娘子前来所为何事，还以为是普通的走亲戚，来看望二公子的，是以小芳并没特意强调客人的身份。

　　听小芳这么说，钟婉菱有些心急，见客不知道要见多久呢，要是直接到了傍晚，就可以出发去隔壁的丹阳侯府了。

　　好不容易做了这香囊，她自然想他第一时间就看见，而且，她理由都想好了，要是萧昀不肯收，她就说，在他家白吃白喝了这么些天，算是一点心意。

　　这么打定了主意，钟婉菱笑着道：“多谢小芳姊姊告知，我去正厅门口等他罢。”等在门口，待他一出来，可以很快地给他，比较方便。

　　“啪！”萧阳猛地将茶盏放回到小几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夫人。

　　“姨母是不是生病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姨母竟然有意将表妹配给堂兄，她明明知道他是有婚约的，人家小娘子此时正在府里呢。一院之隔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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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菱是个手工爱好者吖h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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