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31、第 31 章

　　钟婉菱这夜睡得极好。大早醒来后，穿好衣裳，盥洗完毕，刚轻轻推开窗户，便传来敲门声。在外等候多时的小芳送早膳进来。

　　今日早膳一如既往是一碗白粥，外加一碟萝卜丝，颇为清淡可口，是她喜欢的。只是她觉得奇怪，前几日除了这两样，还有一碟牛肉粒及酱料，偏今日没有。钟婉菱好奇，便问小芳缘由。

　　小芳笑着道：“主公心疼娘子，怕你仍想着那断臂，便让我们这些时日都食素呢。”

　　钟婉菱一听，脸微微红了。她自己都觉得偷看被吓住是活该，他却不怪她，不仅不怪她，还如此吩咐下人。他这样处处照顾她，真是教她又感动又害羞。只是连累得大家和自己一道吃素，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么一想，又不由蹙了蹙眉，很是为难的样子。

　　小芳观她神情，以为她还回忆着昨晚那碗猪脚汤，心里还没放下，暗自叹了口气。想了想，她想为主公解释几句。主公虽然交待她做猪脚汤给小娘子，但这只是一时疏忽，想得不够细罢了。他的心意是好的。

　　只是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肚子却不争气叫了两声。

　　小芳一阵尴尬，想好的话全都忘的干净，一抬头，见小娘子不皱眉了，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小芳姊姊饿了罢？不用留在我这儿了，下去用早膳罢。”钟婉菱柔声道。

　　小芳心里暗骂一声丢人，心道昨日吃得可够多了！这会儿也想不起猪脚汤的事了，匆匆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用完膳后，钟婉菱出门，见今日天气不错，太阳正慢慢升起，一道金灿灿的阳光打在萧阳身上。他正在庭院中央练习剑术。

　　钟婉菱站在海棠花下，看了过去。

　　那中间摆放着一个稻草人，萧阳以此为假想敌，练习起来。他的动作舒展，不疾不徐，挥舞一阵后，便猛地刺向那稻草人，举手投足，颇有几分少年英豪的气势。

　　钟婉菱看了一会儿，不由想象起萧昀这般使剑的模样，这样一想，不自觉便看向他的房间，窗户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又看向书房，同样是空的。

　　他这么早，竟出门了吗？

　　正纳闷着，脚步声传来，萧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别看了，阿兄出去了。”

　　萧阳的语气带了点戏谑，神情更是耐人寻味。他是没想到，这钟娘子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开始左顾右盼找起她阿兄来了，真是一刻也离不得。

　　钟婉菱“哦”一声：“他真忙。”说着，转了话题，朝萧阳一笑，“阿阳弟弟的剑术不错，再使一套给姊姊看好不好？”

　　萧阳一听，脸就红了，憋着气道：“什么阿阳弟弟的，我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这是前两日的事了。两人无意间提到生辰，虽是同年，但钟婉菱是二月间生日，前不久已满十七，而萧阳的生日在六月，还差一点才到。钟婉菱当时就乐了，想不到自己也有占他便宜的时候，顿时拿出风范，让他称呼自己“姊姊”。萧阳气得脸都红了，比起她来，他是这样高大成熟，竟要认她做姊姊？当时就不肯。两人争了一会儿，还是萧昀来调解，才忿忿分开了。

　　没想到，这会儿她又提！

　　钟婉菱心里哼一声，叫他话里话外笑自己，她自然也得占点他的便宜。

　　萧阳幽幽道：“阿兄大早出去还不是为了你，待会儿就要送你回洛阳了。”

　　萧阳没有继续和她争下去，他转而想起了昨晚书房里的话。若说先前他只是猜测，现在他基本已肯定，阿兄想退婚，其中一个理由必定是想保护她，不想拖她入浑水。

　　确定这一点后，他更加崇敬阿兄了，但心里也微感难过，其实这几日他觉得，这钟婉菱还不赖……至少，有的时候说的话能引得阿兄笑，甚至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喜欢看阿兄这个样子，像是回到了四五年前。

　　抿着唇，萧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钟婉菱则是一脸震惊，忙追问道：“为什么突然送我走？”

　　分明昨日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起来就变了？说送走自己就送走自己，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她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正这时，萧昀恰好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蓄一小撮山羊胡，很温文尔雅的样子。萧昀向钟婉菱介绍，说这男子叫段修，是他的家臣，为人谨慎可靠，沉默少言，待会儿便由他送她回洛阳。

　　钟婉菱朝左右看了一看，面露焦急。

　　萧昀瞧见了，便让两人先退下。他猜到钟婉菱如此着急的原因，便安慰道：“送你离开不是为别的，而是叔祖生辰宴今日便结束了，之后我还要留在南阳约莫半月，处理些事务。先前你父亲不在府里，故我带你过来，也算是晚辈为叔祖贺寿，寿宴结束，本就要送你走的，你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儿，等我一同上路罢？”

　　他说的合情合理，态度亦诚恳，很容易她便信了。想来也是，丹阳侯寿宴结束，她再待在这儿，只能是等他这一个原因了，既没有这个必要，别人瞧着也觉得诧异。何况，说不定她父亲此时已经回了洛阳，自己这样被带走，待他回去知道后，必然担心，她也得去安慰安慰他。

　　钟婉菱点了点头，答应了。萧昀便又去交待段修路上要注意的事情。

　　一刻钟后，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但马车迟迟不来。主公面上已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段修极有眼力，便说自己去催催。

　　萧昀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忽然感到身后有人看着自己，不由转身，果然见钟婉菱正定定望着自己。

　　“怎么了？”萧昀走过去，问道。

　　她不说话，只咬着唇盯着地面。萧昀端详她一会儿，感到她十分的犹豫，几次张嘴，又几次泄气。

　　萧昀放柔了声音：“有话就直说，有什么需要也告诉我，我为你准备。”

　　钟婉菱闻言，如受鼓舞，再一次提起了气，深呼吸一口，道：“你……”话未说完，气又泄了。

　　她懊恼拍了拍脑袋。

　　本来是想在走之前问问他的，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对她是怎么看的，还要不要退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问不出来，哪怕这些日子，两人交流很多，相处亦融洽，渐渐地，她感到和他很靠近了，但心里还是没底。

　　很久后，钟婉菱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待回洛阳后再说罢，时间还长。

　　见她一会儿振奋，一会儿颓丧，面上情绪变化之大，但心里在想些什么又看不出来，萧昀无奈一笑，叹出口气。

　　这时，段修匆匆行了过来，禀道：“主公，走不了了。”

　　“南阳到洛阳的官道，两日前连着发生了几起杀人案，如今官府的人锁了现场勘查，人与车皆无法通过，料想还需要个三五日才放行。”

　　这般不巧，萧昀有些讶异，沉吟道：“没有别的路走吗？”

　　段修道：“倒是有一条小道可以绕过那条官道，但道路曲折泥泞不说，常年有山贼出没，颇为凶悍，官府亦拿他们没辙，恐怕不妥。”

　　萧昀无奈。送她走本就是为了安全，难道还能让她在小道上再惊心一回不成？遂摆摆手，示意这事算了。

　　待段修离开，钟婉菱看向萧昀，懵懵道：“……我走不了了。”

　　见她呆呆的样子，萧昀好笑得很，问她：“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猛地回神，这话里的戏谑和他堂弟一模一样，真不愧是兄弟！

　　“这又不是我想留下来的。”钟婉菱鼓着脸道。

　　说完，见萧昀似想起了别的事，神色蓦然严肃，她不由屏气，片刻，听他说道：“既然你不得不留下，我有一件事须得告诉你。”

　　见她点头，他才继续道：“今日，你不能出了我的视线范围。”

　　“为什么？”她疑惑道。

　　“今日，丹阳侯府或许会有事发生。”萧昀正色道，“有人要杀我。”

　　钟婉菱捂住了嘴，听萧昀将萧豪的事说得清楚。她回想了下，那萧豪确实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看起来颇为可怖。

　　萧昀道：“不用怕，我已经安排好了足够的人手，等的，就是将他的同伙连根拔起，以免放虎归山，日后再遭危险。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不会有任何问题，护卫都在不远处。”

　　“那我干脆就不去了？”钟婉菱小心翼翼道。她有点怕自己笨手笨脚，给他惹麻烦。

　　萧昀严肃道：“不行。若是萧容那事再发生一次怎么办？就未必有那么幸运了。我得亲眼看着你，保证你的安全。”他既怕她被人再次调虎离山受到伤害，也担心萧豪会捉她来威胁他，所以还是留在自己身边，由他亲自看着，她更安全。危险自然是有，但是他相信他的家臣和部曲。

　　只不知为何，这样说完后，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从他的视线，只能看见她乌黑柔软的发丝。

　　“怎么了？”萧昀道，他想，她是不是还是害怕了。

　　谁知钟婉菱立马抬起了头，头摇成拨浪鼓，甜甜地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真好，昨日的事也是，今日的事也是，处处为我着想。”

　　他喜不喜欢她另说，但确实做的每件事都考虑着她，她如何能不感激感动。

　　但萧昀听了这话，原本和缓的神情却突然消失，脸沉了下来。盯她良久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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