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33、第 33 章

　　杨夫人脸上亦现出几分尴尬之色。没想到，首先表示不满的竟是她的外甥，而他的堂兄，只在一旁缓缓地啜着茶，表情淡淡的，她看不出什么来。

　　但很快，杨夫人镇定了下来。都是一家人，说些体己话又有何不可？她也只是先打探打探而已。

　　杨夫人看着萧昀，笑呵呵道：“君侯年逾二十，自是当成家之时。我知君侯已定有婚约，想来那位小娘子必然各方面皆出挑，我家如如自然不及。只是君侯乃是家中单传，若身边多个人，不说利于开枝散叶，就是有事无事陪着说说话，那也是好的。”

　　意思带到了，杨夫人便停了下来，只是静静望着他，等他回答。

　　张玉如心里却有些发沉，先前萧昀还对她礼节性微笑，打刚才起，他就连笑也不笑了，整个人透出一股疏离感。

　　她有些着急，忙不迭说道：“昀表兄出了孝期大半年，不知打算何时迎那小娘子入门？如如自然不敢妄想先于夫人进门，事事都会以表兄和未来的夫人为重的，昀表兄不必过于担心此事。”

　　言下之意，她是愿意等的，不会抢了未来夫人的风头，现在就想着要入明阳侯府伺候他。

　　于杨夫人与张玉如而言，也没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莫不是明阳侯还没个姬妾了？不过萧阳见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两只吵闹的鹌鹑，心里烦躁顿起。他阿兄连妻子都不想要，还会要姬妾？再说了，此事先前他完全不知晓，现在两人突然拜访，就抛出这话来，让他阿兄怎么看他？

　　他正要开口，却见阿兄放下了茶盏，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接着他说道：“杨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令嫒姿容卓绝，才德更是不输男儿，这样恐怕是委屈了她。”

　　张玉如听得眼前一黑，他先前还会叫她如表妹的，现在就成令嫒了吗？何况，她勉强有个德，能有什么才？也就识得几个字罢了，与洛阳城腹有诗书的贵女那是万万不能比的。

　　杨夫人却一喜，做姬妾是委屈了如如，莫不是他还有进一层的意思？

　　便听萧昀又说道：“不如这样罢，我这次回洛阳后，适时为令嫒打探，看是否有哪家的公子还未婚配的，到时候，若杨夫人不嫌麻烦，可以亲自来洛阳一趟，我让阿弟带你去相看。”

　　杨夫人的笑容顿时凝固。

　　张玉如暗中握了握拳，她若要找门当户对的，自然不难，对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然而那些人的身份如何与他比，再者，她也仍是怀春小女儿心思，想伴在喜欢的人身侧。

　　她咬咬牙道：“莫不是昀表兄从未有过纳姬妾的意思？若是这样，损害的可是夫人的名声，保不齐会被别人扣一个善妒的帽子。”

　　萧昀愣了一下，接着轻嗤了一声。

　　萧阳猛地站起，没想到表妹如此不识抬举，记忆里娇俏可人的表妹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他大步朝她走过去，突然门外传来“嘎吱”的声音，像是人踩在树枝上发出来的那种。

　　屋里几个人都纷纷看了过去。

　　天地都是安静的，只安静的天地之间，一抹鹅黄色忽的在视线里闪了几下，像一只轻盈的小雀，一个眨眼，就转过了最外的那道门，消失不见了。

　　萧阳呆呆的，没想到钟婉菱会这时过来，他下意识看向阿兄。

　　“砰”的一声，萧昀将茶盏磕在了小几上，几滴茶星子溅了出来，他起身，交待堂弟招待好客人，匆匆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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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萧昀也转过那道门，张玉如才收回一直追随的目光，看向萧阳道：“表兄，那个人是谁呀？”

　　看衣裳，料子极好，似乎并不怎么像侍女。

　　萧阳咬着牙，回到自己的位子，怒声道：“我未来的阿嫂。她现在听见了，你满意了吗！”

　　张玉如哦一声，她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她都被喜欢的人拒绝了。

　　屋里静默了会儿，萧阳缓缓开了口：“姨母，表妹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此事，你们先前完全没和我商量，就这样直接前来！且人家小娘子正在隔壁院子。你们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既然萧昀都走了，张玉如也不装乖巧了，大声道：“我们是一家人，这些话怎么说不得了！倒是你表兄，你是我亲表兄，竟然一句话也不帮我说。你说我置你于何地，我倒是想问，我这个表妹在你心里，究竟置于了何地！”

　　“表兄。”张玉如这时脑子转了过来，上前一步，到了萧阳身边，轻声道，“现在你与昀表兄关系好，是因为你们都还未成家。自古就连亲兄弟成了家，也鲜有不渐行渐远的，何况你们只是堂兄弟。到时候，他有了妻儿，就未必看重你了。若我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为他生儿育女，从此以后，我便是你兄弟二人间的纽带，哪怕日后你们有了嫌隙，我也还能说上两句，尽力弥补，你就考——”

　　张玉如突然哑声，双眼圆睁，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萧阳正扼着她的喉咙，她感到呼吸艰难。

　　他从来是笑着和她玩闹的，此刻突然变了模样，满脸阴沉，张玉如吓得心突突跳，努力去掰他手之时，听他低沉着声道：“再让我听见你挑拨我们兄弟关系，我扭断你脖子。”

　　张玉如急促地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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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婉菱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奔回了自己房里，将门一关，整个人倒在了榻上。

　　没想到，前去这么一趟，竟然见到了萧阳的表妹，看起来倒也长得秀气可人。

　　她其实是不想偷听的，但是恰好听见他们说到姬妾的事，忍不住，还是留在了那儿。

　　然后，不小心踩到了树枝，没办法了，只好赶紧往回跑。但她知道，他们一定瞧见她了，从她站定的地方，跑到那道门再转身，是有一定距离的。

　　回来后，她才觉得自己心里酸酸的，闷闷的。

　　想到他受欢迎——连鲁阳公主都喜欢他，但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她再一次无比确定了自己对他的心意，继而骂自己没出息，

　　——萧昀可是拒绝了那表妹的，她还酸溜溜个什么劲儿？

　　倒在榻上休息了一刻钟，钟婉菱起了身，犹豫了片刻，将后做的那个香囊也放到枕头底下，两只香囊并排放着。先不送他了。

　　推开门，还没来得及望见天空，就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然后，向后弹了几步远。

　　钟婉菱皱着眉，摸摸鼻子，抬头一看，原来撞到的是萧昀的胸膛。

　　她眼眸一暗，边往外走，边嗫嚅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萧昀嗯了一声，也没在意这个，只认真望着她的脸，看她有没有生气，或者，有没有哭过。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荒谬，毕竟无论如何，他是拒了张玉如的，她即便听到了，又有什么可生气可难过的？

　　见她小脸白白净净，没什么泪痕，他的神色缓和了些。

　　两人并着肩在庭院里漫无目的走了一阵，钟婉菱忽的鼓起勇气，看向他道：“你为什么不同意纳她呢？”

　　萧昀脚步停了下来，低头看她，见她似有期冀地正仰首望着自己。默了默，他缓缓道：“我尚未娶妻，现在就谈纳姬妾之事不合宜，别人瞧去，定是要说我沉迷女色。”

　　钟婉菱哦一声，不知道问这个做什么，反正又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

　　嘟了嘟嘴，钟婉菱又闷声道：“你为什么在我房门口？”

　　这等于挑明了他是看见了她的背影，继而跟了过来的。

　　萧昀咳了一声，说道：“我是回书房找点东西，恰巧经过。”说罢，果真就转身朝书房走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钟婉菱抿了抿唇，看到他走进书房关了门，才回过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又回到房里。

　　听到对面的关门声响起，萧昀的神色愈发凝重，索性拿起一卷书读，过了片刻，发现拿反了，他将书一掷，唤来一个下人，吩咐他打水来，他要沐浴。

　　下人听完后，讶异道：“主公，虽是春季，但今日风有些大，冷水浴恐有些不妥。您再年纪轻，身子也须保养。”

　　萧昀微微拧眉。

　　下人忙低头，唯唯应是，赶紧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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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钟婉菱随萧昀到了丹阳侯府。

　　客人大多离去，前两日热闹的侯府渐渐平静，只有侍婢家仆偶尔在他们身旁经过，朝他们行礼。

　　走过的几条甬道都空荡荡的，恰今日风大，更显得有些阴冷。

　　天已黑了一半下去，侯府里渐次点了灯。

　　家宴便在正厅里举行。

　　钟婉菱踏入正厅，向内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二三十人，大多是男子，偶有几个妇人，人人面前都摆放着小几，已经摆放好了各式瓜果，倒上了美酒。

　　妇人的位子在较远的角落里，侍婢过来请钟婉菱入座时，她犹豫地看向萧昀，毕竟他说今日不可离开他呢。

　　萧昀朝她点点头，便让她待在自己身侧用食。

　　丹阳侯在不远处听见这话，略微皱眉，这侄孙待她果真是不错，明知这样不合规矩。只是……明阳侯的话自然就是规矩。

　　他捋一捋胡须，看向钟婉菱。

　　自从和萧昀挑明她像林妃后，他是越看她越不顺眼了，长得乖巧可人，那只是表面，谁知道内里是什么样？他活了这么多年，岂能被萧昀一顿责备便吓住了？他见过的人比他吃过的饭还多，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现在不正是个明证吗？将她的位子安排在他身边，破了规矩，俨然是被迷住的迹象了啊！

　　丹阳侯痛心疾首抚了抚胸，心道，待寿宴结束后，抽空再与他掰扯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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