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余她》张酒心

20、第二十章

　　娴不在的日子里，我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写作和聊天成了我排解寂寞最好的方式。

　　我写作很慢，读者很少。

　　至于聊天，聊得很失败，因为很难碰到单纯聊天的人。

　　＊

　　我把交友账号当成了日记，每天都会上传一张，我自己拍的云的照片。

　　每天的云都不一样，就像心情一样。

　　＊

　　一个名为天天开心的用户给我发来了消息。

　　天天开心：你拍的云很有意思。

　　我：谢谢。

　　天天开心：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好多余？

　　我：因为名字里有余，还很多余。

　　天天开心：没有人是多余的。

　　我：谢谢。

　　天天开心：那你别叫好多余了，叫小余干，听起来像小鱼干。

　　我：小余干好听不好看，我觉得还是直接叫小鱼干好些。

　　……

　　我记不清那天我们聊了些什么，但就是感觉聊得来。

　　废话连篇也觉得有意义。

　　和天天开心聊天，让我感觉很放松。

　　我开始等待天天开心上线。

　　他不上线的时候，我就频繁地刷他的主页。

　　天天开心，性别男，年龄九十九。

　　我猜他大概有三十九，因为他说话总是很老气，就像我是他的女儿。

　　也许他真的有个女儿。

　　＊

　　有家有女儿的人为什么要下载聊天软件呢？

　　是想出轨？

　　我感觉不像，因为我和他从来没聊过男女关系。

　　或许他正在经历中年危机，郁闷到只能上网发泄？

　　可是他的状态一点都不像。

　　还是说，他在故意给我展示我想看到的东西？

　　我问天天开心，为什么要主动找我聊天。

　　天天开心：因为我以为你是我小学的钢琴老师，她也像你一样，喜欢看天上的云。

　　我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就好像吃了一口黏食，黏在嗓子眼，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卡在那影响我呼吸。

　　＊

　　我不再回复天天开心的信息，因为我觉得网络不可靠。

　　＊

　　天天开心单方面和我分享他的生活。

　　他的生活很充实，有家人，有同事，有美食。

　　听说他的妈妈特别唠叨，听说他的爸爸很会做饭。

　　他想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等等！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怕不是个小孩吧？

　　我对天天开心产生了好奇，变着法的打探他各种信息。

　　他比想象中狡猾，从来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一来二去，我比他更像骗子。

　　天天开心：你想要骗我什么？骗吃骗喝可以，骗器官可不行，我还得娶老婆呐。

　　我：你的器官太老了，不值钱。

　　天天开心：你这个大骗子，又在骗我说年龄，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

　　天天开心给我拍他烤的蛋糕。

　　我把图片保存，放大，在照片上寻找能暴露他的蛛丝马迹。

　　终于，我在蛋糕旁边的的钢盆上发现了一个人影。

　　这种模糊的东西，对于视力不好的人太容易分辨了。

　　我笃定，这天天开心就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子！

　　不对！他有没有可能用女朋友做的蛋糕来骗人？

　　我把钢盆的反光处画圈给他发过去。

　　他隔了一会才回复：这都被你知道了。

　　我刚准备点进账户详情把他拉黑，就看到他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一个六十左右的阿姨手捧着蛋糕，冲着镜头开心地笑。

　　天天开心：蛋糕是我妈做的，我妈漂亮吧。

　　我：……挺漂亮的。

　　天天开心：这个是我，长得像我爸。

　　天天开心给我发了他照片，照片上他笑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有着浓烈的少年气。

　　我看了一会，回复：给我发也没用，我记不住人。

　　天天开心：把照片设置成手机屏幕，各种背景，天天看就记住了。

　　我：……

　　我：小孩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天天开心：白眼jpg。

　　＊

　　天天开心给我拍了一张蛋糕照片，问我想不想吃。

　　我看着照片上歪歪扭扭的蛋糕，实话实说：不想吃。

　　天天开心给我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我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最后刮目相看没做到，他家倒是把蛋糕当饭吃了好几天。

　　在蛋糕胚的阴影下，天天开心终于改口：我妈做蛋糕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我知道，他在暗示我见面。

　　见网友？太疯狂了，也太危险了。

　　我还是老老实实藏在网线后面最好。

　　我回复：好吃的蛋糕就奖励给你了。

　　＊

　　天天开心：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你是什么样的，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敷衍：我长得很丑，生活日复一日。

　　天天开心：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我想了想，想到我最近开心的事就是娴给我发消息。

　　但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告诉他，敷衍地给他发了一张云的照片。

　　天天开心：你对于我来说，就是远在天边的云，我想去了解你，却无法飞上天，我等啊等，相信我会等到云变成雨的那天。

　　对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说这种话，我感觉他轻浮极了，随手把他拖进黑名单，不再联系。

　　＊

　　天天开心弄了一个新的账号，上来就问我：为什么把我拉黑？

　　我：我是男的。

　　天天开心：有女朋友吗？

　　我：没有。

　　天天开心：我也没有，我们还真是难兄难弟。

　　我没回复。

　　天天开心：我给你唱歌吧。

　　他唱了我最喜欢的南山南。

　　南山南，别人听的是爱情，我听的是自由。

　　我闭上眼睛聆听，迈开腿奔跑，永远追逐不到自由。

　　＊

　　天天开心成了我的独家电台，他每天都会给我发一条语音故事，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渐渐习惯了天天开心，习惯和他每天互相问好，哪怕很忙，也会抽出时间回复他。

　　我开始期待他的消息，比期待娴的消息更加浓烈。

　　我知道，我不可能放弃他了。

　　＊

　　天天开心一整天都没给我发消息，也没回复我的消息。

　　我很担心他，担心到茶饭不思，担心他遭遇厄事，而我却一无所知。

　　我恐惧这种感觉。

　　深夜，他上线了，给我发来消息：我想见你。

　　我看着消息，没有回复他，再次一整夜没睡。

　　天天开心第二天又给我发来消息：问我要不要见面，如果不愿意，他就要注销账号，接受相亲。

　　我犹豫了，不知道他是第几次和人说这种话，不清楚我是不是他的池中物。

　　天天开心：你愿意拯救我吗？

　　我：我可能没能力拯救你。

　　天天开心：为什么？

　　我：我有抑郁症。

　　天天开心：你有抑郁症，我有没有女朋友的绝症，我们同病相怜。

　　我：抑郁症不是开玩笑的，你不要急于回复我，如果明天醒来你还要和我见面，那我们就见面。

　　天天开心：OK。

　　我忍不住诈他：你是第几次用这种方式骗女孩子见面？

　　天天开心：我没骗人。

　　我：为什么是我？

　　天天开心：我聊过很多人，碰见过饭托，碰见过骗钱骗东西的，头一次见到你这种打个巴掌给个枣吃的。

　　我不是很能理解他形容我的话，顺着他的话问：你被骗了吗？

　　天天开心：没人能骗我，因为我没钱。

　　我：你没钱我怎么骗你。

　　天天开心：身子给你骗，骗之后要负责。

　　我：骗子从不负责。

　　天天开心：你个人渣！

　　我：骗子不怕被人骂人渣。

　　＊

　　我决定和天天开心见面，无论对方男女老少，骗子与否，我都要见一见。

　　可我又怕他会伤害我，怕他是个犯罪分子，所以我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离我家很远的警察局门口，想如果他伤害我，我就跑进警察局去。

　　＊

　　见面的头一天，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天开心说他也睡不着，要唱歌给我听。

　　我循环放着他的歌声，神经渐渐放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境不同于往日杂乱，我被一个人拽着手，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头，带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那人背对我，站在我前方一动不动。

　　我环顾四周，看到一地血水。

　　伴随着剧烈的心跳，那个人缓缓转过头，赫然与我长了同一张脸。

　　她朝我走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狠狠地敲击着我的神经，冲破了我的心理防线。

　　我对上她的眼，看到她猩红的眼，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她的嘴角不断上扬，呈现出诡异的弧度。

　　我向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墙壁。

　　我想逃，可是周围的墙壁在不断收缩。

　　她朝我举起了菜刀。

　　白晃晃的刀刃映在脸上，我下意识握紧了手，感觉到手上多了一把尖锐的水果刀。

　　那一刻，我仿佛不是我，举起水果刀朝她刺了过去。

　　鲜红的血液在白色的衣服上绽放成花，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握着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恐惧将我紧紧包围，扼住我的喉咙。

　　我挣扎着呼吸，猛然从梦中惊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梦到过被杀好几十次，却从没梦到杀人。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从来没想过杀人，更没看过杀人的电影，我不知道这梦从何而来。

　　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盯着天花板到天亮，突然不想去见天天开心了。

　　我给他发消息：见面的事还是算了吧。

　　天天开心在九点左右回复我：不行，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边处理网络订单边告诉他：网络的东西就留在网络上。

　　天天开心：我会去见面的地方等你，你不来我就报警说你诈骗，骗了我的心。

　　我：……

　　下午四点，天天开心告诉我他已经到了约定的地方，并给我拍了张警察局的照片。

　　下午五点，我锁好花店的门，看天下起了毛毛雨。

　　我担心天天开心没戴雨伞，坐上公交赶了过去。

　　很明显，这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