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余她》张酒心

21、第二十一章

　　从警察局门口的公交站点下车，我环顾了四周，没看到有人，以为天天开心已经走了。

　　手机的消息提醒响起，我拿出手机看。

　　天天开心：公交站点那个是你吗？

　　我抬起头四处看，没看到人影：你在哪？

　　天天开心：抬头看马路对面，我在车里。

　　我抬起头，看到对的黑车的车窗伸出一只手，在冲我挥舞。

　　天天开心：外面下雨，我没带伞，你过来我们在车里坐一会。

　　车上有没有其他人？他会不会在我上车以后，把我带去求生无门的地方？

　　我害怕了，退缩了，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准备打车回家。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对面的人下了车，没撑伞，一路小跑到公交站的棚子下。

　　我开伞走出公交站，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开口：“我是天天开心，你就是小鱼干吧。”

　　我怯怯地看他一眼——

　　白色的体恤，黑色的长裤，黑色的运动鞋。

　　雨那么大，他的鞋里一定湿了吧？

　　幸好我今天穿的鞋防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到了这个。

　　＊

　　天天开心继续说：“我叫许景阳，许多的许，景观的景，太阳的阳。”

　　哪怕我看过他的照片，我也记不住他的长相，甚至怀疑他是个照骗，我皱着眉看他，好像一个便秘的哑巴。

　　他不自然地笑了下，放弃与我面对面沟通，低头给我发消息：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回过神，冷淡地说了一句：“我要回家了。”

　　天天开心很意外：“你会说话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故意把伞压得很低，让他看不到我。

　　天天开心：“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我看见出租车来，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下，看都没看天天开心。

　　或许我不应该叫他天天开心，应该叫他许景阳。

　　＊

　　回到家，我看到许景阳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

　　天天开心：你好像很紧张。

　　天天开心：你感觉我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我连他长什么样我都没记住。

　　但我不能告诉他，简简单单地回复了一句：挺好的。

　　天天开心：我感觉你很紧张，还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天天开心：我第一次见人大夏天穿黑丝配短裙，还穿了一个那么短的短袖。

　　我想挑挑他的穿搭，但想到忘了他都没想出来。

　　天天开心：我妈说明天烤小蛋糕，我带一些给你。

　　我：谢谢，我不需要。

　　天天开心：很好吃哦。

　　我：我怕你下毒。

　　天天开心：我下的毒药很好吃哦。

　　我：……

　　＊

　　许景阳继续和我分享他的日常。

　　他总是能用简单的词汇，让人遐想出他所见到的美好。

　　如果他去写小说，那一定是一本很有画面的小说。

　　＊

　　许景阳成了我的精神鸦片。

　　我对他上了瘾。

　　和对娴不同，我对他的感觉来源于人类基因的冲动，异性之间的暗流涌动。

　　我讨厌这种感觉。

　　我害怕许景阳是游戏人间的海王，在俘获美人鱼的心之后就一走了之。

　　当然，我算不上美人鱼，也做不到失去心脏还能好好活着。

　　我的状态，注定我承受不了得到又失去的毁天灭地。

　　为了我的健康，我决定尝试戒掉许景阳。

　　＊

　　我拉长了回复信息的速度，减少了回复的内容，总是很冷淡地说：嗯，哦，很好，是的……

　　许景阳孜孜不怠，了解起了抑郁症，他问我有没有吃药，吃的什么药。

　　我隔了好一阵才回他：我不吃药。

　　天天开心：你好棒棒哦！

　　去你马的你好棒棒，阴阳怪气的你好棒棒。

　　＊

　　经过无数天，无数次的抗争，我戒瘾失败，恢复了和许景阳的联系。

　　许景阳说：我们可以试一试。

　　我沉思良久：你有机会试一试，我没有。

　　许景阳：为什么？

　　我：我的抑郁症比你想象的严重很多。

　　许景阳：相信我。

　　我：你貌似没什么强大的理由让我相信你。

　　许景阳：相信我能做好你的朋友。

　　我沉思片刻：嗯，我相信你。

　　许景阳：所以我们从朋友开始吧。

　　我：然后呢？

　　许景阳：让你相信我。

　　＊

　　我和许景阳又见面了，还在那个公交站点。

　　不喜欢打扮的我，特意打扮了一下。

　　许景阳有意无意地向我靠近，我抵触极了，态度强硬地和他拉开两米的距离，让他不要再靠近我。

　　许景阳乖乖和我保持着两米的间距，时不时提醒我说话大点声，说他听不清。

　　我们就好像两个闹别扭的老年人，一个在前面倔强地走，一个跟在后面，悄悄靠近。

　　他所有的意图都被我敏感的雷达感觉到，他靠近多少，我就躲多少。

　　压了一会马路，许景阳邀请我去吃饭，我拒绝了，理由是怕他有传染病。

　　我说的是实话。

　　谁知道他私下里是什么样。

　　我还是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只记住了他皮肤很白，比我白很多。

　　＊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与许景阳擦肩而过，他走了一圈又绕回了我的面前。

　　起初我以为他是个精神病，紧紧抓着包包带子要绕开他。

　　他忽然冲着我笑。

　　我记得许景阳的小虎牙，认出了他。

　　他没有因为我认不出他生气，而是很开心地说：“我在等你什么时候能认出我。”

　　我问他：“如果我一直认不出呢？”

　　“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他伸出手，“你好，我叫许景阳。”

　　夕阳西下的傍晚，许景阳站在晚霞里，明媚至极。

　　我没有去握他的手，将视线转到了别处：“我们在这走一会，一会我就要回去上班了。”

　　许景阳立刻说：“我送你。”

　　我拒绝了他，理由是怕他是个坏人。

　　许景阳被我逗笑了，笑声吸引来路人的目光。

　　我与他拉开距离，生怕别人以为我认识这个“傻子”。

　　许景阳毫不在意，自信地站在树荫下，来到了我的世界。

　　可惜，我还是没能记住他的样子。

　　＊

　　第四次见面的时候，许景阳带来了他的体检报告和身份证。

　　他比我大十个月，本地人。

　　本地人，我仔细琢磨这三个字，心里打了□□鼓。

　　我不止一次听见年长的阿姨们说，找儿媳妇不能找外地的，要找独生女。

　　我不想许景阳左右为难，更不想被人选择，所以我主动疏远了许景阳，注销了软件，彻底把他清出了我的生活。

　　他不知道我除软件外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我家在哪，我不担心他会找到我，让我无地自容。

　　本就不清晰的面孔渐渐消失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心却不知所踪。

　　原来，人没有心是可以活下去的。

　　＊

　　我偶尔会去我和许景阳见面的警察局看看，什么都不为，就是去看看。

　　我们见了四次面，我去警察局去了四次，第四次的时候，我决定不再来。

　　人还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

　　我以为我忘了许景阳，可他却再三闯入我的梦里。

　　他就像一个病毒，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入侵了我的脑子，篡改了我的程序，让我对他上瘾。

　　我想他，想他的举手投足，想坠入他怀中，想与他肌肤|之亲。

　　我馋他的身子，想真刀真枪地开荤，而不是看那些机械的动作，重复的文字。

　　我忽然理解了那些文人墨客的心境。

　　他们很厉害，爱就是爱，好就是好，篇篇直抒胸臆。

　　我不如他们有才华，可我有与他们同样的，无处宣泄的情感。

　　＊

　　二十岁之前，我都觉得酒难喝至极，饮料才是人间美味。

　　现如今饮料依旧是人间美味，酒却不如当初难喝。

　　我喜欢上了酒的味道，喜欢啤酒的气泡在口中爆开，像是小刀片在割。

　　酒后是让人最放松的时候，我可以肆意地笑，肆意地哭，不必担心被人歧视，毕竟我只是个耍酒疯的疯子。

　　喝酒快乐吗？大抵是的，因为我喝完之后可以很好入睡。

　　喝酒伤心吗？大抵是的，因为酒醒后的空虚无法抵抗。

　　许景阳，我想你。

　　可能我想的也不是你，是精神的寄托。

　　＊

　　许景阳，我想和你一起喝酒，感受酒精在舌尖跳舞，在月色下交换呼吸。

　　凌乱的衣，浊白的水，我们光临彼此的风景，尽情享受独处的快乐。

　　朦胧之中，我听到源自于身体深处的呐喊，你的一切都朝我奔赴而来……

　　良久过后，潮水退潮，海浪平息，烟灰缸里烟头即将熄灭，我抬起头看你，目睹你消失在我的眼前。

　　天亮了，梦醒了。

　　＊

　　花店的铁门底下被塞了一封信，收信人是小鱼干。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我的脊背，我仔细回想到底是哪里暴露了我的隐私。

　　我不可能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努力平复好情绪，我调出花店监控，打开三倍速，从昨天关店之后开始查看。

　　晚上十点三十二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监控下，他抬起头，冲着监控摆了摆手，嘴上还说着什么。

　　监控没有声音，我读不懂唇语，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站在那。

　　过了一会，他就蹲下身把信封塞到了门下面。

　　我知道那是许景阳，尽管我记不清他的脸，但他标志性的走路动作我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