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影卫成了太子》鲤絆

49、49、表白

　　皇帝把顾清濯留在内殿侍候，虽然皇帝一整天都没有在意顾清濯，仿若将他闲置。但是顾清濯始终觉得皇帝心里其实有所怀疑。

　　黄昏时分，皇帝放下批注的朱毫，第一次叫上了顾清濯，“朕原以为你会忍不住问些什么。”

　　顾清濯当然有很多话想问，他如今命被吊自己老爹手里，也不知他究竟看出了几分。昨日更是特意提及了齐国来使，这俨然与无风的身份相佐，若是巧合却也太过巧合。还有就是无风昨日和皇帝下的那一局，顾清濯几乎可以断言，当然的局面定然不是无风不愿输棋。
　　但顾清濯眼观鼻口关心，将无风的木头模样装的十成十。“陛下决策必是别有深意，属下不敢妄论。”

　　“即是不敢，那就还是想问。”

　　此为试探，顾清濯如何接招都怕是要露出一些马脚来。他眉头微微蹙起，却又听闻皇帝的话音。皇帝忽而转守为攻，主动出击，问道，“朕倒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太子最近可有招募棋师？”

　　皇帝果然看出了无风的棋风与往日顾清濯的差异，但是若是蓦然撒谎，只怕皇帝一查就要露馅。“属下虽陪伴殿下左右，但是殿下的私事却是鲜少让我们过问。具属下所见，怕是没有。”

　　“没有？”皇帝浅笑，“太子棋艺见长，布局谋篇极为老练，步步为营，丝毫不见往日果断犀利的勇锐。”

　　顾清濯垂下的眸子微颤，思绪飞旋而过，若是皇帝当真识破，这副身体决计不能被皇帝所捕。

　　皇帝眸色转深，“朕没见过你下棋，但你陪伴清濯时日最久，耳濡目染怕也学了不少，今日便换你陪朕下一局？”

　　顾清濯眼眸低得更深，“承蒙陛下抬爱，属下实乃粗鄙之人，殿下也曾教导几回，但属下着实愚钝，学不得这高雅之物。”

　　皇帝不紧不慢的将手边奏折一一叠好，缓慢又闲适，整个书房内就只剩下皇帝翻动纸张的声音。
　　“可是，你的棋，是朕教的。”皇帝转动拇指，锐利的眸光直逼下面站着的顾清濯。

　　顾清濯浑身一抖，巨大的惊慌湮没而来，让他脊背发寒，电流一般的刺激上他的后脑勺，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冷静，必须冷静。他反复告诫自己，甚至用右手狠狠的按住握剑的左手，以免手臂的颤抖带动手里的剑铮铮作响。
　　这只是皇帝的试探。自己的老爹怎么可能教一个侍卫下棋。这显然是一句谎言。
　　“陛下抬爱。”这四个字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一字一顿，饶是他脚冻在原地似的，他的声音也没有丝毫颤抖。

　　皇帝发笑，无声的勾起一抹笑，眼里更是浓烈的趣味。顾清濯若是抬眸他定然会认出这般眼神，那是当年他第一次和老头顶嘴时，老头眼里涌现的光芒，锐利而又耀眼，锋芒毕露，让一个年过五十的老者猛然间迸发出无尽的鲜活，宛若新生。

　　所有人都知道当朝皇帝唯唯诺诺，把持不住朝政，唯有太子年幼听政义愤填膺，一腔热血在朝堂卷起一浪又一浪的改革。但若没有几番手段，皇帝如何成为皇帝。

　　皇帝绕过这个话题，问了一句有的没的，“无风，你是否也觉得朕就因太子一句话将丞相下狱太过草率？”

　　顾清濯额头冒出冷汗，他不知皇帝究竟是什么打算，刚才那话若是皇帝的试探，此刻应该放下戒心，如今却又让他议论太子。顾清濯深知自己的老爹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无用。
　　“属下不敢妄论。”顾清濯眸色一低再低。

　　“朕听说清濯是因为你才给沈明秋冠了一个意图皇位的罪名。”

　　顾清濯连忙抬手否决，话刚是开口又吞了下去，改做跪地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做好殿下交代的事。但不论殿下出于怎样的初心，结果已是如此。”

　　“那你呢？”
　　“什么？”顾清濯下意识抬眸。
　　皇帝温了颜色，“朕是问，对这样的结果你可还满意？”
　　顾清濯一愣，自知僭越，连忙又低下头，“此事尚没有属下评议的余地。”

　　“你怎么没有。”皇帝眼里好笑的颜色更深了几分，“能扳倒左相，最大的功臣可是你。”

　　不再顾忌顾清濯的反应，皇帝兀自说道，“从最开始顺水推舟杀了沈明秋之女，让沈明秋一步步放松警惕，到后来被太后惩治，误让他们以后已经抓住你的把柄，你又再次顺水推舟将太后暴露了出来，而后左时、丰乐楼、沈明秋一党逐一暴露。逼得朕不得不去重视这个外戚大患，不得不在最后顺了太子的话将沈明秋下狱。”

　　皇帝走近顾清濯，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问，“但朕只想知道，你这受伤是否有意为之，有意让清濯为了你而诬陷沈明秋。”

　　顾清濯没法回答，他喉头被一块冰生生堵住，说不出一个字来。皇帝说的一字一句让让他落入了无尽的冰窟，刺骨的寒冷涌进他的骨髓，连抱进自己都汲取不得一分温存。
　　顾清濯五岁结识无风，那是二十年，那是二百四十个月份，那是七千多个日夜。
　　他想自嘲，他想发笑，他想无休无止的谩骂。
　　他却对皇帝说，“并非有意，沈大人老奸巨猾，属下奉命查证，仓皇之下中了埋伏，命在旦夕。”
　　为无风开罪的话几乎第一时间跳进顾清濯的思绪，脱口而出的话镇定沉着，让他连嘲讽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有些诧异，“此话当真？”
　　顾清濯道，“无风不敢欺瞒。殿下能惦念无风一二，无风已是心怀感激，断不敢行此背信弃义，谋害主子的行径。”

　　皇帝按了按顾清濯的肩膀，笑，“就算是被朕道破了心思，也不必心虚至此。往日孤高硬气，今日低声下气，句句卑微？”
　　顾清濯纹丝不动，眸色一片死寂，也没再说话。

　　皇帝没有再做纠缠，放过了顾清濯。夜色很深，太深，深到顾清濯窝在房子的一角都冷得发慌。夜幕降下来，屋里没有一丝光亮，顾清濯的眸色太过寂静，寂静得仿若一潭死水。

　　窗门被人敲响。三长一短，敲了三回没人应，三短一长，敲了三回没人应。窗外的人终究没了耐性，翻窗而进。
　　无风一天都没见着顾清濯，夜里便潜进了皇宫。他一心系在顾清濯身上，守了他二十年，冷不丁不见人，他总是不安心的。影卫的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

　　“殿下？”无风没有感觉到屋里有多余的人，便向角落里喊了一声。

　　顾清濯没有回应，无风拿出火折子，想去点灯，还在困惑，“殿下怎么不点灯？”

　　却在无风点灯的一刻，顾清濯一声别点让无风顷刻住了手。顾清濯不对劲，他的声音轻微薄弱，没有丝毫的生机。

　　无风迈步走过去，蹲下身去看他，“殿下这是怎么了？”

　　顾清濯窝在一角，他知道是无风来了，他听见了无风的脚步声，和当日在丞相府救他的脚步声一模一样。彼时他激动得几欲哭泣，几欲感谢上苍，可是现在，他心口堵得发慌，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上不得，下不去。
　　他分明没有哭泣，他的咽喉却是哽咽，声音更是喑哑，像是一辈子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他说，“你骗我。”

　　无风一震，东海遗珠的事，齐国的事，朔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等着顾清濯来和他算账。他心甘情愿，怎样的磨难也愿受，只是不愿顾清濯死气沉沉的出现在他眼前。“殿下想怎么处置无风都好，只是别伤了心神。”

　　他伸手要去拉他起来，却被他一手拍开。

　　“你骗我。”
　　“你骗我。”
　　“你骗我。”
　　顾清濯一直重复着，大脑一片空白，眼神越来越空洞，即便无风再如何想和他对视，也找不到他眼里的焦距，“你骗了我二十年。”

　　无风猛然擒住顾清濯拍开他的双手，攥在手里，紧紧的攥着。他想赔罪，想道歉，想骂醒顾清濯不该如此伤神，可他欲言又止，安慰或是辩解的话在脑子里滚了一圈，又回到了肚子里。
　　“殿下，你先起来。”
　　他握着他的手腕，想让自己温暖传递过去，可顾清濯不闻不问。

　　“你骗我。”他只有无尽的指责。

　　无风一把拎起顾清濯，逼视这他的眸子，想叫他清醒，“殿下，你冷静一些。”
　　顾清濯被拽得一疼，无神的眸子终于看向无风。

　　顾清濯失神，是因为无风的欺骗，更因为自己的愚蠢，愚蠢得竟然看错了一个相识二十年的人。可顾清濯不是懦夫，可以让自己沉浸在逃避的情绪里一时，却不会一世都止步不前。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对无风失望透顶，可他对自己更是失望透顶。
　　无风将他从独居的黑屋子拉出去，却又叫他冷静，他回过神来，他只想披头盖脸的骂过去。

　　“冷静？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冷静？骗我的是你，让我陷入这种自我挫败的也是你，难道你还要我每天宽宏大量饶恕你，还要我每天对你笑脸相迎？你是我八辈祖宗，还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顾清濯戳着无风胸口，声色俱厉的发问，“你骗我你还有理了？”

　　“不，没。”无风被戳得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上了门框，哐的一响，再退后不得。

　　顾清濯一把拎起无风的衣领，疾言厉色的质问，“东海遗珠为什么在你手上，朔原和你什么关系，你和齐国又是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我计较起来，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多、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宽宏大量？”顾清濯冷嗤，“我告诉你我这个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牙缝大的伤我都要咬回来。你跟了我二十年，骗了我二十年，我的尊严是喂了狗才对你这般宽宏大量，丝毫都不计较？”

　　无风垂眸装可怜，“属下但凭殿下处置。”

　　“处置？”顾清濯又是一句反问，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拍上无风的小脸蛋，丝毫都没留手，打得啪啪直响。带着几分威胁，他恶狠狠的盯着无风冷笑，“要不是本殿喜欢你，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

　　无风脑壳一蒙，丝毫都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了。
　　被表、表、表、表白？？！
　　从震惊到惊惑再到惊喜，无风的脸上的神色翻花绳似的翻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满脸红光，欢快恨不得自己眼里都得开出朵向日葵，表达向阳的兴奋与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