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四方》孟执

64、破釜沉舟

　　前头的兵荒马乱，过了很久，才传到后宫里。良夜星辰，敏娘娘跟傅娘娘还坐在窗底下描花样呢，一匹银红的石榴妆花缎子，左右比划，拿定了主意绣枕套，“年底郡主大婚，用这个花样正合适。石榴多子多福，图个喜庆的好意头。”

　　傅娘娘点头也说好，“既要做，便做个全套吧。再缝个被褥，塞足了天鹅绒，大寒天里盖着，又轻便又暖和。”

　　说办就办，拧过身子叫人拿针线剪子，谁知来了敏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儿，吓的脸都白了，“您二位快别忙做针线了，襄阳王兵变，已经打进宫里，在建章宫里称了帝，郡主已经下令锁死内宫各处关防，到顺贞门上守着去了！赶紧的，您快瞧瞧去吧。”

　　敏娘娘和傅娘娘也算是在风浪里滚过来的老人，自打皇帝出征，又召见官眷进宫，多少能嗅出日子里的不寻常，但是有凡尘坐镇指挥，就像吃了定心丸，总觉得小磕小碰，日子到底是太太平平的，生不出大浪。

　　谁知真的是翻了船，惊雷滚过耳边一样，震得脑壳嗡嗡作响，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宫女又催了一遍才回过神，忙不迭提裙往外头去。在宫里头活的太久，到这时候了，还不忘那些仪态端方的教条，不能跑，提着裙沿一步接一步的赶，等过了上林苑，眼看就到顺贞门了，迎头撞见，凡尘带着官眷乌泱泱一群人往回走。

　　两厢一照面，各自都有话说，凡尘拉着敏娘娘回内宫，长话短说，“前头打起来了，您二位先随我来。”

　　宫门上是利箭破风打在瓦上，特属于金属撞击的声音，夹杂着嘶吼惨叫，渐渐在黑夜里越传越远。众人心中惶惶，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她，拐过夹道，进了寿光宫。

　　宫灯高悬，四下里亮如白昼，凡尘将官眷们安排在偏殿，领着敏娘娘和傅娘娘去后殿见太后。

　　路上凡尘肃声道，“趁着皇上亲征突厥，襄阳王举兵谋逆已经称了帝。如今他一心要攻进来，一重是官眷在我手上的缘故，还有一重，他称帝，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怕要胁迫太后娘娘写一道懿旨，用上凤印，再昭告天下，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她匀过一口气，“不过二位别惊慌，我跟皇上早有防备，皇城内外都布了人手，还能抵挡一阵。这节骨眼上，就怕自己人先乱了阵脚，等回禀了太后娘娘，咱们商议着来，有些事情还得您二位替我费心。”

　　敏娘娘忙说好，一头又骂襄阳王胆大包天。嘴上不停，脚下也不停，匆匆进了内殿，正好太后刚刚搁笔，“来的正好。”

　　明黄绣紫凤的锦缎，两端出挑葫芦形的白玉卷轴，轴上坠着同色的流苏，是太后懿旨的御用形制，凡尘凑前来看，只见太后亲笔写着，“襄阳王裴应礼狼子野心，诡计多端，残害手足。更以监国之职，行盗国之事，为世所不容。特上告于天地，宗祠先烈。再昭告于天下，夺其爵，囚其身，当以谋逆之罪论处！”

　　太后取了凤印稳稳落下，“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皇帝当的名不正言不顺，一心要我的懿旨替自己周全。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要成全他。这道懿旨芳姑你收好了，真到了那一步，你去当着朝臣的面宣读。”

　　太后这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吓到了傅娘娘，“娘娘，您这样叫我心里难过，我还想在跟您跟前伺候着，这辈子跟诸位作伴，日子还没过够呢。”

　　患难见真情，太后微笑着宽慰她，“好孩子，咱们同气连枝，不一定最后就是鹿死谁手了。且看着吧，哀家那也就是临了最坏的打算。”

　　杀声震天，隔着远了，关起门窗来听不见，可是空气里有硝烟弥漫的味道，人心就是紧张的。

　　毕竟是场战役，总要分出胜负。胜者为王，败者连命都要葬送，凡尘一刻也不敢松懈，“内宫里的精兵强将都是沈小将军精挑细选送进来的，以一敌百不在话下。只是刚才我粗略看了一下，襄阳王的人马比我预想的还要多，寡不敌众，我们不能恋战。之前我让人送信出宫，让沈小将军佯装兵力不足，放襄阳王兵马进京，我们只要守住了宫门，他久攻不下，自然会增派援兵，集中火力攻打内宫，到时候沈小将军领兵从宫外包抄，杀他个措手不及，也好一网打尽。”

　　敏娘娘连连称妙，“这招就叫瓮中捉鳖！”

　　凡尘的眼中满是激昂自信的光芒，这份骄傲的风姿，让男人都折服，甘拜下风。“ 再过一阵，阿云蔻便会去角楼放烟花，那是传递给小将军的信号。现在要做的，除了等，更要紧的，是看紧内宫。”她朝着敏娘娘和傅娘娘慎重托付，“后宫里人多，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混在其中。在这要命的当口，冒死串通，里应外合也不是不可能，关系到身家性命，不得不防，我顾不过来，还请二位派人再留意，这是其一；其二，如今，请进宫的官眷都知道了原委，不闹还好，只怕有带头生事的，闹起来也棘手，您二位比我跟她们有交情，说得上话，这件事情也得拜托您二位了。”

　　临危受命，又关乎到身家性命，两人都不推脱，满口应下来，商量过对策，匆匆去办了。

　　更漏声声，已到了后半夜，天色迷蒙黑暗，秋风大作的晚上，一轮毛月亮悬在半空，朦胧不清的一点暗淡银光，带着凄惶的况味，落在廊下的地砖上，幽幽的，回旋着。

　　人都走光，各去忙着，内殿里的门关上，静谧无声。凡尘从袖中掏出一物，双膝跪地，当头一举，太后没拦住，让她起来她也不肯，执意道，“ 皇上亲征前，将这枚虎符交给我保管。娘娘您听我说，如果，我是说万一……咱们真的一败涂地，这枚虎符就是咱们的救命稻草。我把她交给您，您拿着，比我拿着有用的多。襄阳王既然已经篡位，我这个还没大婚的皇后，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您不同，您是手握金印的太后，没人敢不认您。襄阳王不敢，哪怕诚王也不敢，您以虎符号令群雄，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保住命，一切就都有转机。”

　　太后红了眼眶，“你还年轻，路比我长。你收好了，哪怕这次兵败，留着虎符，跟回星日后还能东山再起。”

　　凡尘抿出笑意来，“您拿着，还能不跟我们一头了？”她夺过太后的手来，将虎符放在她掌心，“跪久了膝盖疼，您别跟我推脱了。这回不会败，您信我，我也信回星！”

　　厮杀越发的惊天动地，箭雨纷纷，难免有羽林受伤，从阵前抬下来。医女们忙的陀螺一样，遍地都是血腥的味道，凡尘站在廊下，听着羽林统领汇报，眉头紧锁，“襄阳王他们人多势众，兵马充足。守城的将士渐渐落了下风，伤者越来越多。而且内宫四四方方，除了顺贞门外，东西两处宫门也有襄阳王的人在攻打，还有北宫门，连接宫外的筒子河，只怕会有人暗渡偷袭。我们的人毕竟有限，这样打下去，只怕……至多再有两个时辰，便要撑不住了。下一步如何，还请郡主早做定夺。”

　　襄阳王来势汹汹，发了狠要攻下内城，这样看起来，只能提前让沈皓白反攻了，她当机立断，“速速让阿云蔻公主去角楼。”

　　漆黑的夜，烟花窜上云霄，在暗夜里绽出缤纷炫丽的流光，照亮煌煌宫城沉睡的琉璃瓦当，倒映在城中时刻关注动向的探子眼中，这是起兵的讯号，一时烽烟四起，唤醒蛰伏在京郊的雄兵战马。

　　暗夜里的战争，并不是无声无息，刀剑破空呼啸而过，能听见鲜血飞溅的声音，战马隆隆踏碎叛军的头颅，勇往直前，男儿的呼喊里，满是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没有过太久，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终于有了停歇的空隙，想是后方受挫，节节败退，打的襄阳王措手不及，他要重新调兵遣将，再去抵挡后方的千军万马。

　　内宫的羽林士气大振，大呼万岁！凡尘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此战能胜，消息传回后宫，众人连连拍手称快。

　　这一夜，过的十分漫长，似乎久久不见时光流动，凡尘是个尽责的领袖，她在前线坐镇，眼看着襄阳王的人从来势汹汹，慢慢变得人心涣散。

　　似乎，已经胜利在望！

　　凡尘从角楼上下来，吃了半夜的冷风，手脚冰凉，忍不住咳嗽。胜簪忙劝她进屋，“喝杯姜茶驱驱寒，仔细受了风，闹头疼。”她说不碍事，却在下台阶的时候打了趔趄。

　　这下没法子，角楼后头的围房里摆上太师椅，簇拥她进去坐，姜茶喝过了是暖和，腿上还盖着毛毯子，放松下来浑身没劲儿，两腿发瘫，太阳穴倒是一跳一跳的疼，跳的她心慌气短，心烦意乱，总有不好的预感，她闭着眼睛叫胜簪，连喊了几声没来人，她刚掀开毯子要出去找，胜簪白着脸进来说不好，“襄阳王的人点了松油火把扔进来，四处都是，冷宫那片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全职写文，可是又怕饿死(°_°)…
番外不打算写凡尘和皇帝，毕竟下本准备写系列文，皇帝皇后戏份挺多了。
《四时红尘》，在存稿，去收藏一下嘛？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