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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殊途同归 ...

  •   临到这一步,也没有好分辨的,虞双溪受了胜簪讥讽也不还嘴。凡尘扬扬手,自有人带着她的侍女下去,连带收拾了小衣残血,腾出地方叫她坐。

      屋子里血腥气还在,开了窗户透气儿,凉风入室,凡尘裹了裹领口,“你有什么话说?”

      “你都知道了,再想知道什么,问便是了。”里间没点灯,虞双溪坐在床沿上,看不清神情,只有被剪影拉长的一道纤细轮廓。

      凡尘挺惋惜,“这么伤人的法子,何苦呢?”

      她的声音打里头传来,淡淡的,辩不出情绪,“没有万全之策,只好以身试险。你是九天玄女,我是黄土草芥,伤身怕什么,保命更要紧。”

      人各有志,有人总喜欢将做错的事情归于身不由己,凡尘抬眼看她,“一环扣一环,想必从你进宫开始,就早有预谋。”

      “郡主怎么不问问我,进宫是为了什么?”她从里间走出来,光晕照出一张苍白的脸,在灯火下仿佛摇摇欲坠,她坐在凡尘对面,噙一抹自嘲的笑,“我出身小户,父亲也不过六品闲官,原先日子也过得去,架不住兄长是个混世魔王。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学上了赌钱,输个精光,可还是不能收手,偷了房屋地契去跟人拿印子钱,把家底都输个干干净净不算完,还连累到父亲差事,白纸黑字欠债要还钱,逼得一家人走投无路。就这时候遇上贵人襄阳王,还清银钱赎回家产,又替父亲官复原职。这么大的恩情怎么还?一穷二白拿不出手,唯一值钱的就剩下我……”

      她点点自己,“女人也不光就是人,还能是一样东西,一件物品,打扮的光鲜亮丽送人,好成全旁人的恩情。”

      凡尘听出她的幽怨不甘,对她加害旁人的做法却又不能苟同,一时没有接话,屋里静的只有风声。

      虞双溪其实很聪明,读懂凡尘沉默背后的意味,她也不辩驳,仰起脸来,有了几分清高倔强的颜色,“郡主大概也能想到,襄阳王送我入宫,为的是接近皇帝力做宠妃。帝王多风流,三宫六院有什么好争的?我不屑于此,可是父兄在他手中,不得不遵命。而比起皇帝,我宁愿在后宫搅动风云,当时的李美人,踏别枝受了无妄之灾,风水轮流转,我也早知道会有今日。”

      李美人之事,当时算是阴私,事事布置的隐蔽,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凡尘实在很好奇,“李美人小产,你是怎么知道的?”

      谁知她竟摇头,“起初我并不知她小产,只是见荭姑常以红花入药,猜想她有了女科之症,暗中加些冰魄,不过是为了化解药效,引她慌乱罢了。”

      到了这时候,早没必要撒谎。如此实情让凡尘张口结舌,“可你的歪打正着,险些害她丢了性命。这么说来,当时后宫的异动,大多数都跟你有关,或许从中作梗挑拨,引得她们相互猜忌怀疑,还将矛头指向我,借我的手除去你想要除去的人。”

      虞双溪神情寡淡,“谁走谁留下,跟我都没有关系,我也没有想要除去的人。是她们自己视你为敌,没有头脑耳根子又软,我略说几句便信以为真,怪不了我。”

      这时候反倒显出与众不同来,凡尘颇觉可笑,“那前些日子,怎么又肯自荐枕席?”

      她眼中终于有了波光涌动,“皇上英武专情,和孝昌文帝不一样,郡主能征服他,我自然也想试一试。”

      凡尘左右端详她的脸,目光太直白,看的她无端矮了一截,甚至边看边品评,“眉眼清丽,水波盈盈,身量也还好,腰肢纤细不假,就是胸前过瘦了一些,”她隔空指了指,“单论这个,你就不如我。咱们皇上不是专情,是挑嘴儿,等闲人他看都看不上,上哪儿去下嘴。”

      纯属为了膈应她,起先还真要敬她出淤泥而不染,到最后还不是假清高,凡尘肃下脸,再懒得听她废话,“到了这田地,也不用再打哑谜。襄阳王什么心思咱们心知肚明,你从一开始就助纣为虐,能害一个是一个,都走光了只留你一个,皇上还不得听任你们摆布?起初我还真以为你有多么身不由己,到头来也是一样。你看得清旁人心术不正受不住挑拨,怎么看不清自己打着襄阳王胁迫的旗号为所欲为呢?”

      原先她还惋惜,好端端的伤了身,往后余生怎么过?如今知道了,存了不轨之心,只不过是自作自受。

      慎刑司里来的老嬷嬷,关起门来折磨人,嘴里塞了手巾把子,连一点声儿都没有,她身边的侍女也过审,花样百出的刑罚,还有什么不松口的。不出一天的功夫,多少鸡零狗碎便全招了。凡尘又命人看管住东配殿,一日三餐照常供应,只是再也不许进出了。

      除了暗害李美人小产,挑唆踏别枝养蜈蚣,还有沈扶兰在五毒饼上省银子,也是她的主意,她不图什么,只想要后宫不太平,又恰好帮了余远一把,两人从此狼狈为奸。

      甚至吴王之乱昭仪死的头天晚上,她来通风报信也是别有用心,欲将凡尘引入圈套。那时候襄阳王就暗地里起兵,带着人躲在山林里,坐等吴王逼宫,两败俱伤时他再趁乱来个黄雀在后。

      吴王鲁莽,敢贸然起兵,更多是因为他的挑唆,而吴昭仪的父亲包括裁冬,明面上拥护吴王,却全是襄阳王的人马。这样一石二鸟之计,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会被看着不起眼的裴回星力挽狂澜平了反,等到裴回星拨乱反正,肃清宫闱,他已经错失了先机,只好按兵不动原路返回。

      薄薄几页纸,藏着这么多的阴谋诡计,仿佛有千斤之重,凡尘问都招完了?“签字画押认罪了吧?把人看好了,吃喝上别亏待,留着还有用。”

      胜簪说好,“虞双溪说要见阿云蔻,郡主的意思呢?”

      旁的都招供了,唯独问到阿云蔻,虞双溪三缄其口,又单独要见她,里头必然有内情,凡尘点点头,“虞双溪这里水落石出,下头也该轮到她了。去问问阿云蔻,看她自己的意思。”

      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雨,傍晚时分格外的冷,几天没有皇帝的消息,凡尘心中记挂,一连几晚睡不好,点了安息香,闻久终于有了一点睡意,胜簪轻手轻脚进来盖被子,悄声说,“阿云蔻答应见她,上东配殿去了,郡主别担忧,安心睡一会儿,我叫人看着呢。”

      她迷迷糊糊应一声,眼皮越来越重,气息起落安稳,已经睡着了。

      睡的很沉,但又不安稳,听得见雨声落在瓦上的嘈杂,偏偏睁不开眼睛,像是魇住了,还出不了声儿,她在睡梦里挣扎,越挣扎越累………

      突然听到门被大力撞开,撞到墙上又弹回去,她猛地睁开眼睛,一道黑影从床边扑来,她下意识翻身躲开,来人横刀插进枕头里。

      门上有人高呼,“快来人!有刺客!”

      凡尘尚来不及反应,刺客接二连三又刺出,利刃在暗夜里铮铮发亮,破空有声,眼看避无可避,刀尖直直到了眼前,凡尘举起枕头奋力一挥,却扑了个空…………

      阿云蔻赶上来,举着春凳砸在刺客后肩,那人吃痛,捂着肩膀转身,毫不犹豫,举刀又砍。凡尘腾出功夫站起来,眼看来不及,站在床上,一脚踹在他后脑勺,他被踹个趔趄,直灵灵扑倒在地,阿云蔻趁机躲过,反手拉着凡尘发足狂奔,“快走!”

      离门口还有两三步的距离,那人站起来,拾刀又追,阿云蔻回头一望,刀尖已到了跟前,千钧一发之际,用力把凡尘推出门外,自己躲不及,被尖刀划伤右臂………

      那人原本还要追砍,见中路上一列侍卫提刀赶来,眼见无望,立时饮颈自尽了。

      惊魂未定,殿里一片狼藉血迹,胜簪和几个侍女被迷晕还未醒,重新掌起灯,荭姑赶来替阿云蔻包扎,“伤口有些深,公主且忍一忍。”

      凡尘茫然坐了一阵才回神,看着侍卫把尸体抬走,清扫血迹,“死无对证,是受了幕后之人的死令吧?”阿云蔻在旁边低呼出声,她转过头,半是感激半愧疚,“大恩不言谢,公主为我受了伤,我心中难安,无以为报。公主他日若有所需,但凡力所能及,我一定办到。”

        以往立场相对,见了面好比针尖对麦芒,她今日肯出手相救,实在出乎凡尘意料。一面又觉得棘手,受她如此恩惠,只怕日后难以报答。

      阿云蔻听过却是一笑了之,看着荭姑利落的包扎,然后退下,才开口,“我和你有共同的敌人,帮你也是帮我。”

      凡尘不解,“襄阳王?”

      几日不见,阿云蔻的气度和以往截然不同,浑身充斥着冰冷肃杀之意,她的目光森冷,说出来的话也像在冰水里泡过一样,“我的情郎叫木康,他是金池有名的勇士,冲锋陷阵毫不退缩,之前一次交战落入襄阳王手中,他以此要挟,并许以重利,说服我阿爸归顺于他,入他麾下。阿爸同意了,襄阳王便要假借金池来降之名入京,遭到木康反对,他一气之下拿了木康将他囚禁,我求阿爸也无用,只好一路随行而来,想方设法接近皇帝,也只是为了牵制他,想他能有个忌惮,放了木康。”

      她如今已是破釜沉舟,想来事情并不如意,凡尘猜测,“襄阳王自认大权在握,已经肆无忌惮,只怕不会再惧怕你。”

      阿云蔻的眼中浮现出巨大悲痛,她缓缓点头,“他不守信,起先诓我,只要能够做了皇帝宠妃,他便会放过木康,但是一直拖到前两日,侍女的哥哥进京送信,我才知道………木康为了不受他利用,在我们进京的时候,就已经自尽而亡。”

      她的眼中有泪,字字泣血,想来前几日夜半嚎啕大哭,就是祭奠亡人,一心为爱奔波向前,原来,旧人却早已不在,空留一捧尘土。

      所有人费尽心机,都成了襄阳王攀附皇权,偷天换日的垫脚石,可恨也可怜。

      阿云蔻从踏进宫就开始下药,原本是为了迷惑皇帝,谁知皇帝不领情,凡尘的酒盏递到眼前来,众目睽睽之下来不及再思考,指甲盖里尘土似儿的药粉落在壶里,她饮下,凡尘也饮下。

      外邦公主遭人毒手,不查都说不过去。横竖事情已经做了,将计就计再演一出苦肉计,没想到皇帝对凡尘那么专情,挑衅她,才更像是爱慕皇帝,别有用意。

      为了留在宫里,她搜肠刮肚,连无意间听到襄阳王跟虞双溪的对话都用上了,后宫秘辛,其实一知半解,用来跟凡尘交换却够了。

      终于如愿留下了,为了不让人怀疑,也是使劲儿往皇帝跟前凑,可是没有用,人家情比金坚离间不了,反倒是自己触景伤情越发难过。

      木康久没消息,她痴痴等的肝肠寸断,襄阳王却总说不着急,邀了皇帝在水榭喝酒,她穿着绿萝纱裙翩翩起舞,末了还说皇帝醉酒机会难得,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假戏真做。襄阳王一脸无谓,她却恨不得泼他一脸酒水,跺脚愤愤去了,才有了后来虞双溪侍奉之说。

      中秋那天,其实她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人在故里,和她相隔两地。撞见凡尘,甚至有了想跟她明说的念头,然而局势已经变得复杂,金池也卷入这场纷争中,她只能打消念头,悄悄再托人回去打探。

      虞双溪要见她,是知道实情还帮着襄阳王蒙骗,觉得愧对与她,才对她和盘托出真相,襄阳王野心勃勃,彼此都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已,她辞了出来,已经是夜半,恰好撞见黑衣人迷晕侍女,提刀进殿,她来不及多想,一边呼救一边进殿,阴差阳错救了凡尘,想一想,似乎也是天意如此。

      手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心底的决绝却毫不犹豫,“我要杀了襄阳王,给木康报仇,如今能帮我的,只有你。”

      同仇敌忾,殊途同归,凡尘同她相视一笑,“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本的善恶都有了来处,请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写的时候,倒挺感慨万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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