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鲤絆

50、50 二更

　　风珏一见老者走过来，连忙起身过去扶他，神色有些担忧，“爷爷，您伤势未愈，下来做什么？”

　　风珏并非无礼少年，照顾老人家来反而有几分小大人模样。

　　老者走向沉默，道一句，“沉大人。”

　　沉默自望了老者一眼之后，视线一直落在下方，脑袋更是连抬都不抬。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待老者走近之后，他后撤一步，屈膝下跪。

　　沉默的身子还没低下去，站在一步开外的老者虚扶一把，更是错开一步，不受沉默的礼。

　　老者道，“沉大人，老夫仅是承你一句义父，并未教导你什么，这跪礼老夫受之有愧。”

　　这分明就是一句反话，当众挑明他是沉默的义父，沉默不跪也得跪。

　　沉默动作再无停顿，直接双膝落地，跪在了草地上。

　　老者不闻不问，扭脸对言教主道，“这位可是魔教言教主？之前遭魔教偷袭伤势未愈，如今更是带着几个小辈前往天山派。不知可否同行？”

　　老者丝毫没有在乎跪地行礼的沉默，任由他孤零零的跪着。

　　言教主应付不来女人和小孩，老人她更招架不住。别说这个老者有伤在身，即便这老人健硕硬朗，言教主也决计做不到拒绝二字。

　　“这个自然。”言教主连忙讪笑，“本就是言某管教无方，害老人家受累，言某心里才是过意不去。赶巧沉大人内力高深，不如便请沉大人为老人家疗伤？”

　　言教主把老者的视线使劲往沉默那边撺掇。这义父义女的恩怨言教主管不着，只是沉默还在跪着呢。

　　老者意外，这个言教主这么体贴？还是和沉默的关系非同寻常？

　　老者走近沉默，将沉默拉了起来，“沉大人，此番是老夫带风珏几人出门，若有所失自是老夫一人担当，还请沉大人不要过多插手。”

　　这话是对沉默刚才行径的指责。

　　很自然的，沉默点头，捡回了流光剑，视线再抬起来之时，丝毫不见瑕疵。他会管教风珏也不过承了这人义女之名，再无其他。

　　“完了完了！”

　　众人好不容易在小镇找到一家客栈落脚，今朝一进沉默的屋子就跟无头苍蝇似的打转。

　　“完了完了，老王爷都追来了，这下你死定了沉默！”

　　今朝急得焦头烂额，沉默依旧自在喝茶。

　　“你还喝！你知不知道事态多严峻？”今朝扯下沉默的杯子，冲着他低吼。

　　沉默望着还没喝完的茶有些可惜，问道，“如何严峻？”

　　“你是白痴吗？老王爷肯定是皇上派来督促你压你监视你的！”

　　“为什么？”

　　“完了完了，你的脑子也坏掉了。”今朝急得乱转，“你看你一来没找到白玉杯让人捷足先登，二来又和言教主不清不楚。皇上就派了你一个来找三宝，你这分明就是要掉链子的节奏，他还不赶紧派人过来给你敲敲警钟吗！？”

　　沉默理所当然的哦了一声，“这是威胁？”

　　今朝一拍桌子，义愤填膺，“这他娘的就是威胁！”

　　沉默镇定的道，“皇上不会对瑞王爷如何。”

　　“可是老王爷会对你如何呀！”

　　沉默不解，“瑞王虽不喜我，却也不会逼迫于我。如若可以，他该是宁可我离他远远的才好。”

　　今朝哭笑不得，“我说小祖宗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皇帝摆明就是在威胁你。一旦东窗事发你就死定了。”

　　“怎么会？事情远远还没到那一步。”沉默笑，他向来从容。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今朝长叹一声，趴在桌上，盯着沉默，“小默默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三宝，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有。”

　　今朝抬起眸子瞪他，“可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个什么第一刺客出手的时候，分明是言教主出手救了那个头领。你觉得这事能简单了之？你不觉得这事是言教主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沉默倒是惊讶，“你也看到了？”

　　今朝瞪沉默，“你以为我的眼珠子是镶的吗？”

　　“即便是做戏那又如何？”

　　今朝敲了敲桌面，沉默的淡然让他有些恼，“这你都看不出来？今天那群魔教刺客带来了一个什么消息？庞榭说白玉杯不在他手上，唆使魔教的人背叛言教主。如果这是个局，那这消息就是言教主故意要透露给某些人知道。且不说言教主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单是这消息本身定然是假的。众人都知白玉杯就在庞榭手里，她为什么非要传出这样的消息，难道白玉杯本就不在庞榭手里？她传出这样的消息就是为了先庞榭一步，堵住悠悠之口？”

　　今朝一句一句的发问，声色俱厉。

　　“你觉得以言教主的性子会让倒手的东西轻易交给他人？她为什么不拿出一个假的白玉杯来瞒天过海？”

　　沉默听了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朝一拍桌子，“我只是想告诉你，皇帝把老王爷搞来就是要逼你尽快找到三宝。但言教主似乎有不得不守住三宝的理由。”

　　“原来你已经看出这么多了。”

　　沉默依旧浅淡，今朝彻底恼了，他一把按住沉默的肩膀，眸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沉默，放弃言教主。你们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怎么一会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了？”沉默觉得今朝的思维着实太过跳跃了些。

　　“沉默！”今朝万分认真的说，“你明明知道的，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是正，她是邪，她在江湖，你在朝堂，即便有朝一日她身陷囹圄你也根本帮不上忙，你们何必”

　　“如果我能呢？”

　　沉默忽的说话，他沉着声音，让今朝的话不由自主的彻底吞了回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朝下意识松开了沉默。他太过了解沉默，他一张口他就知道事情开始向不妙的方向发展。

　　“你不打算要三宝了？”今朝艰难的问出口。说出口的话却让他自己都害怕。

　　沉默重新倒了一杯茶，笑了笑，“你放心，我并没有放弃三宝。既然皇帝拿老王爷来逼我，我自当尽力。”

　　“不，沉默，你，冷静点。”今朝收回了手，坐在了沉默对面。

　　今朝的神色紧张，颇为忌惮。他看着沉默，眸子里透出真切，“沉默，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别玩了成吗？”

　　沉默浅笑，“你也说我被逼至如此境地，为何不能出手搅和搅和？”

　　今朝怒然起身，将桌上的掀翻在地，哐当巨响。

　　“你就不能老实的当个白痴吗！”

　　碎在地上的瓷片晃晃悠悠，伴着今朝的怒斥停了下来。

　　沉默护着自己手里的一杯茶，一口喝完，才下去把碎瓷片收拾了。同今朝道，“我又没说我会做什么，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沉默依旧衔着笑，他的骨子里仿佛扎进了风吹不到雨打不摇的镇定。

　　“皇帝只要一道密旨，即便我不听也必须带回三宝。今朝，你觉得他为什么一定要老王爷亲自过来？”

　　一壶的热茶汩汩的倾泻而下，氤氲出腾腾的热气。将沉默的脸色朦胧出浅淡的肃然。

　　言教主对三宝的执着，以及三宝牵扯出的人都有些超乎了沉默的预料。

　　两对人马并做一队，一道赶往天山派。沉默对老王爷的出现抱有怀疑，身为这对人马主心骨的言教主更是怀疑这些人的身份。

　　趁着晚上休息，言教主敲了敲马车，向里面问道，“老先生？”

　　老者道，“无妨，言教主请进来。”

　　言教主手一撑车板便上了马车，掀了车帘却是一愣。

　　老者坐着，风珏跪着，眼眶还一圈红，很不服气的样子。

　　言教主摸了摸鼻子，尴尬，“言某等会再过来？”

　　老者道，“不必，是风珏不懂事。”

　　言教主呵呵一笑，翻身进了马车，坐在一旁，笑说道，“小孩子脾气暴躁，不知忍耐实属正常，老先生说道说道也就得了。”

　　老者却道，“言教主年少之时也是这般蛮横无理不知礼数？”

　　言教主瞅了瞅又羞又恼的风珏，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有些好笑，“那时候我约摸是在打家劫舍偷鸡摸狗，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风珏嘲讽道，“纨绔子弟！”

　　言教主笑，“没人给我挥霍，何来什么纨绔？”

　　有人给才有得挥霍，不管是家世还是疼爱。

　　风珏心尖一凉，瘪瘪嘴不再说话，跪姿倒是标准了些。

　　言教主笑，风珏的心思倒是通透，听得懂话音。

　　老者微微看向言教主，见他打量风珏的眼神透出了几分满意，心里总有些异样。“听闻言教主十七岁接手魔教，而今已有十年？”

　　言教主点头，“言某接手魔教也不过是运气而已。”

　　老者问，“可是师承？”

　　“也可以这么说。”奇怪，她不是来盘问这人底细的吗？怎么她倒成了被盘问的那一个？

　　言教主道，“我与沉默平辈而交，老先生既是沉默义父，不知在下可否称一句伯父？”

　　“言教主乃江湖翘楚，老夫不过闲散一人，怕是当不得这一句伯父。”

　　这话分明就是拒绝的意思。

　　言教主本以为沉默和这老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但现在看来似乎是这老头单方面不认沉默，而且这风珏对沉默的敌意更甚。

　　言教主又问，“老先生，恕小子直言，既然您不喜欢沉默，又何必收她做义女？”

　　“是她攀龙附凤，非要攀得我家高枝！”风珏怒然接过话头。

　　言教主哑了哑，“据言某所知沉默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才和她相处多久便敢下如此断言？她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能背叛，她有什么做不出来？！”风珏叫嚣着，愤怒不已。

　　风珏话音刚落，车帘就被人撩起，冰冷的空气钻进来，一瞬间止了三人的言语，向来人看去。

　　沉默一手撩开车帘，一手拿着药膏，见着车内三人，眼睛眨了眨，懵懂又无辜。

　　风珏一想到自己在跪着，瞬间恼羞成怒，利落的起身，推开门口的沉默，下了车。

　　沉默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局面，悻悻的落了手，准备走人。

　　言教主却抓住她的手腕，“你义父可是受了内伤，你不给治治？”

　　沉默一脸的恍然大悟，进了马车。

　　言教主对沉默突如其来的迟钝有些发笑，对老者道，“这次是魔教的人伤了老先生，于情于理这伤都该由本教主来治，但言某有伤在身着实不易动手。沉默功夫卓绝，更在我之上。由她替我出手，也算聊表言某心中歉意。”

　　老头不喜欢沉默，想来不愿意沉默动手帮他。言教主便给他找了个台阶，借她之名请沉默出手。

　　沉默回眸看了言教主一眼，眸中带笑。

　　言教主很是风骚的眨了眨眼，看大爷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沉默似是听懂了她的心里话，嗯嗯的点头。

　　沉默坐在一旁，伸手准备给老者探脉。老者的手却是一躲，“不劳烦沉大人。”

　　沉默眸色便是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