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1.0之时代起源》天侍

2、成长院

　　婚姻制度的具体起源，即使在旧历时期，人类也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但是在某些问题上，旧历人类的历史学、社会学家是有明确的共识的。婚姻制度是在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发生社会大分工后的必然选择。家庭作为社会最小的因子，组成了社会最小的劳动作坊，起到工作和繁衍的任务，保障社会的运营和延续。家庭的组成，是以男女为基础，以其父母、父母所产的兄弟姐妹、自产子女为第一衍生圈，父母的各自父母、兄弟姐妹的各自父母子女，子女的各自子女为第二衍生圈组成的多人共同生产生活的集合圈。婚姻制度是生产力低下时代稳定社会和繁衍人类的重要制度，对人类精神文明和社会形成起到根源性作用。但是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和社会大分工的进一步细化，婚姻制度开始滞后于生产进步，尽管在婚姻制度的末期，婚姻制度开始变革融合新的元素，比如开始接纳同性婚姻、多种婚姻模式。但在旧历末期仍旧逐渐名存实亡，在“大飞跃”时代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笔者注：父指精子提供者，母指卵子提供者，兄指年上的男性近因者，弟指年下的男性近因者，姐指年上的女性近因者，妹指年下女性近因者，子为男女共产男性，女为男女共产女性。后附家庭关系网。）

　　——《时代起源》节选
　　新历95年。
　　不知道接受了第几次治疗，王颜坐着悬浮轮椅，慢慢地漂浮在医院的林荫道上。不记得刚才心理医生对他说过什么了，王颜只是机械式的点头，因为如果不点头，自己可能还要被怎么治疗。王颜迈不出步子，鬼知道空中是不是大量的昆虫在他周围飞舞。医生告诉他，医院的空间是不会有共存生物的，因为医院对环境的要求比较严格，这块区域不可能有太多的生物。他不相信医生告诉他的，而且王颜甚至不相信自己是漂浮在空中，漂浮感可能只是虚拟感知的一个小伎俩而已。
　　突然一个足球从远处飞来，笔直地朝着王颜的脸飞来，在靠近王颜的两米内，球自行减速，慢慢地落在王颜的怀里。王颜看了看球，瞳孔微缩聚焦，足球上投射出一道光，一个小男孩的脸显露出来。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足球好像落到你手里了。嗯……球在你手里的话我们不能要求它自行飞回来。不知道您是不是方便，把球扔到地上就行，或者您说一声，让球自己飞回来也行。麻烦您了。”
　　王颜这时才想起医院边上就是成长院，说来自己好久没回成长院了，最近因为撰书的事情也没有去当过义工。
　　“先生？先生您能听到吗？”
　　王颜微笑地把球扔到了一边，球还没落地就飞走了。王颜顺着球飞行的方向，那是北京成长院的方向。还只是想着，轮椅就已经启动。只见轮椅向一旁并入了快行道，同时形成了液化的保护装置包裹着王颜，液化的保护装置是不可见的，所以看起来王颜仍旧是在轮椅上摊着。轮椅感知到了王颜想去成长院的意图，于是绕出了医院林荫道，向成长院驶去。王颜反应过来的时候轮椅已经启动，他没有阻止，任由轮椅行动。
　　婚姻制度正式取消后，母亲为了更好的哺育人类的下一代，在每个城市建立了婴孩院和成长院。婴孩院是负责接收新出生的婴儿或者接收受精卵进行人工子宫培植的，婴孩院掌管着0-5岁的婴幼儿，所有新生的孩童在这里将得到来自母亲或者义工的精心照顾。婴孩院给每个婴儿或者受精卵编号并做登记，以便于保障其来源者的探视权。新历时代下，私产孩童并自养被视为侵犯人类的基本选择权，是违法行为，母亲需要保障每一个孩子都得到公正的际遇。
　　孩童5-20岁在成长院学习，自此开始接受基础知识的教育和选择知识的教育，成长院除了负责照顾这个阶段的孩子，还需要无偏差地教育每一个孩子，尊重孩子的选择与爱好。在孩子15岁时，由其自行给自己取名，完成取名礼。
　　王颜进入成长院后，就被引导到了探视处，由探视处AI接待。
　　“王颜先生您好，您未在本成长院享有探视权，是否帮您核查别处成长院？”
　　王颜并不说话，只是眨了眨眼。
　　“王颜先生您好，您想要拜访的蓝心老师在教工楼302，已为您的座驾提供导航。”
　　“您好，介于您希望自行前往，贴心提醒，本院生活区非探视权者不得进入，现为已将禁行范围导入您的座驾，请慢行。”
　　王颜沿着公开走廊慢行，看着远处的操场嬉闹的孩童，有个别稍大一点的孩子则在练习着田径，细想来已经快到了运动会的时间。走廊尽头右拐就是教室，王颜记得自己在这里上课的样子，除了历史课外，什么课都不是很好，什么课都不是很差。他只是成长院里最为普通的一个孩子，当然，毕业了以后依然普通。蓝心老师是他最喜欢的老师，尽管蓝心老师是高年龄段的老师，执教自己的时间不长。一方面蓝心老师的课总是那么的舒心，听来让人心旷神怡，另一方面，蓝心老师还是自己的启蒙者。
　　王颜想到蓝心，嘴角露出久违的一抹浅笑。
　　教工楼302室。
　　王颜停在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门随即自行发出“咚咚咚”的敲门声。门内，王颜的样子被投射成立体影像，方便门内的人得知门外的访客。
　　“老师，有人来了。”
　　“嗯，哦，是小颜啊，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吧。”
　　小男生起身穿上了裤子，带上自己的眼镜，回头向蓝心鞠了一躬。
　　“老师再见。”
　　王颜见开门的是一个小男生，相貌稚嫩，衣着斯文，却戴着一副眼镜，并不搭调。和旧历时代的眼镜不同，“大飞跃”之后，眼疾基本上已经被根治，人类告别了眼疾，作为视力矫正的眼镜本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但是作为时尚单品，眼镜被当作装饰品保留了下来，并且焕发了新的作用。后来在材质科技和微向技术的革新下，眼镜可以作为简易的望远镜和显微镜使用，同时能够嫁接定点追踪和虚拟影院的功能。如今带上眼镜的，一般都是对户外运动爱好者或者是特殊职业者。
　　“您好，前辈，”小男生锐利的眼光仿佛看透了一切，“老师请您进去。”
　　王颜还来不及客套的微笑，小男生就离开了。进门后发现蓝心老师上身只穿了一件撞色T恤，而且显然没有穿内衣，下身也只穿了一条内裤，双手背在头后绑头发。
　　“小颜呐，几年不见，都坐上高科技了，怎么，该不会每条腿都不能使了吧。”
　　“老师，我得了现实症，可能命不久矣了，您要是心里还有我，就答应做我的固定伴侣吧。”
　　婚姻制度取消以来，人类的性选择开始变得多样。旧历时代，人类奋斗了几十年争取的“婚姻平权”，没想到在婚姻制度取消后，真正做到了平权，也许是对奋斗在此的旧历人类最大的讽刺。人类选择伴侣不再受到性别、年龄甚至血缘的影响，没有了辈分导致没有了社会道德的压力；生育不再作为伴侣的附属品，同性伴侣不再饱受诟病；近因者也不被禁止性行为，只被禁止生育。因为近因者遗传易高发疾病，尽管医学已经可以治疗部分近亲生育的疾病，极大的降低了近因生育的疾病率，但是这显然是违背了人类的基本选择权——没人有权利让一个病儿出生，然后单独面对这个世界。
　　随着人类寿命的延长，衰老变得十分缓慢，人类可以在不同的年龄段里进行选择。所以，更换伴侣成为了人类天生的权利。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条件，可以随意选择。人类终于在选择伴侣这件事上，形式上重新变回到了原始时期，区别就是原始人类基于兽类本能，人类基于理性选择。虽然条件放开，但部分人类依然觉得单一伴侣是适合自己的相处方式，所以有些人类会自然结为固定伴侣共同生活，当然，所谓的固定伴侣，没有任何的法律保护。不过，事实上在整个人类发展史上，法律从未保护过感情。
　　“小颜颜呐。”蓝心凑近王颜，眼中流露出怜惜的情愫，“原能掐出水儿的小脸，现在却变成如此模样，怪心疼的。”
　　王颜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不想再让老师盯着自己看。
　　“不错，还知道羞，看来这病也不是那么严重。”蓝心回头走到书桌上，随手取了一个杯子，从她再次转回身回到王颜身边时，原先空空的被子已经蓄满了一杯茶水。“我自己调的茶，你尝尝。”
　　王颜接过杯子，习惯性地用了旧历的品茶礼，低头品了一口，嚼了会儿，发现喝的竟是果饮，并非什么茶。不过老师向来是个矫情的人，喜欢做些代茶饮自己喝，难不成是发明了什么新口味的茶水吗？
　　“老师，这是果饮吧，酸甜口，还不错，您说这是茶，不知道是什么茶？”
　　“我说是茶，你尝了却是果饮，你信我的话，还是信你的感觉？”
　　王颜顿时领悟了老师的意思，老师知道自己得的是现实病，故意想出了这么一套说辞来开导自己。不禁哑然失笑，老师这些年看来是没多大变，还是那样的聪慧，在开导人方面，颇有些手段。
　　“老师的意思我懂，我本能当然是信自身的感受，就算是老师的话，我下意识也会有质疑。重感受不重思考，这本来就是从小成长院就教会的基本的道理。不过，那种真实的冲击……”
　　“不对！”蓝心不容王颜说完，“你都不该信。”
　　“都不信？”王颜知道老师要劝说自己，但是没想明白这句话是出于什么角度。
　　“你的味觉、听觉不管什么觉，都受到虚拟感知的影响。你唯一自由的只有思维，但是你的思维说白了还是收到外界反馈后的处理。如果外界反馈的都是被控制的，你的思维当然也不是自由的。”蓝心伸手到王颜面前，示意王颜从轮椅上下来。“你看到的干净的大理石地砖也好，蔓长的荆棘草也好，整齐的蚁队也好，最终反馈到你脑中的，还是同一种触觉。你只知道自己被骗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什么。你信什么呢？”
　　王颜想了一会儿，没有接过蓝心邀请他下轮椅的手。
　　“老师说的对，所以我才不能接受。我其实并不是害怕真实，我是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我觉得我活着的一切都是假的，吃穿用度、所思所想，都是假的。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是不是真的，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被豢养的脑子，泡在营养液里，以为阅尽了全世界，却连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
　　“颜，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书还是你推荐给我看的呢？”
　　见蓝心有心宽慰自己，王颜思来想去，不置可否。
　　“老师，你关闭过虚拟感知吗？”
　　蓝心微笑，侧靠在书桌上，修长的大腿，未着片缕。
　　“很久之前了。”
　　“那老师感受呢？”
　　“不过是另一个世界而已，与我何干？”
　　“老师还是那样，没变，真好。”
　　蓝心看王颜这样实在是心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转身作势去拿东西，原本的空笔筒在蓝心手靠近前，弹出了一张卡片。蓝心取了卡片，交到王颜手里。
　　“你去散散心吧，夏威夷是个好地方，这票很难搞的，别错过。”
　　王颜看了看老师，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票。
　　“交友会？”
　　“嗯，这夏威夷的交友会绝对品质保证，”蓝心低头在王颜耳边，声音中带着诱惑，“什么款的都有。”
　　“皮囊而已。”王颜浅笑一下，低头玩味着手中的票。
　　“好看的皮囊可不是那么好求的，你是搞历史的，这交友会里，一定有你的同好，到时候‘交’个好朋友，这真真假假的事情，说不定就看淡了呢。”
　　王颜还在思考，不想票内的信息竟然自己匹配到了自己的ID，做好了登记。
　　“还说不想去，不想去你这么着急登记干什么？”
　　王颜“……”
　　毕竟，我也好久没有过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