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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可惦念3:蝉鸣―欲望无声游 ...

  •   第一章
      城市处于一片晚霞的红光之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一天又要这样无知无觉、无欲无望地过去了。
      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想着外乡是否也笼罩在一片落日霞光之中。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郑砚松了松领带走出办公室准备回家。
      有几个男女聚在靠窗的办公桌旁一边吃东西一边笑着说着话,郑砚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打算视而不见地走过去。
      “郑总还没走啊。”有人发现了他,跟他招呼道。
      “正准备回去,你们还不走吗?准备加班?”他礼貌地笑着回应,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群人里有一个不属于他公司的男子,他隐隐觉得那人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
      “对呀,准备加班,正在吃加班餐呢,郑总要尝尝吗?”女员工小郭笑着说,大概是因为他平时少有严厉的时候,公司员工也能和他说上几句玩笑话。
      他站在原地笑着摆摆手拒绝,“哪能抢你们的加班餐,你们吃饱了、吃好了,才能好好干活嘛。”
      几个人捧场地笑了笑。
      郑砚眼睛盯着那个站在后方的陌生男子,想着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我开玩笑呢,郑总。这是托朋友带的玉溪特产,有蜜饯、芝麻片什么的,郑总也过来尝尝吧。”小郭拿起了一盒东西,包装上写着玉溪特产之类的文字。
      玉溪,云南玉溪。
      陌生男子似乎是感觉到郑砚的目光,咧着嘴冲郑砚露齿一笑。
      郑砚盯着他一步步地走过去。
      玉溪,云南玉溪。“咦,你不是。。。”郑砚看着那陌生男子刚说出几个字,那男子已经开口道,“郑老师还记得我啊。”
      郑砚笑着点点头。
      “我今天就是来送东西,马上就走,绝对不耽误他们干活。”孙海城赔着笑解释。
      “没事。”郑砚低头看着桌上摆着的满满的一盒盒东西问,“这些东西是你送的?”
      “嗯嗯。”
      “那我得谢谢你帮我犒劳他们了。”
      “哪里哪里,都是些小的吃的。”
      “她们吃得都挺开心。怎么,你是最近去玉溪了吗?怎么想起来买特产了。”有人举着盒子递给郑砚,郑砚伸手拿了块糕点道了声谢转头看着孙海城好似无意地问。
      “没,有个朋友在玉溪,就让他帮忙寄来点了。”
      郑砚慢条斯理地吃掉了手中的一块糕点,吃完了拍掉了手掌上的残渣,笑着点评道,“好吃。”
      “这边还有其它的,郑总。”有人递了一片东西给他。
      郑砚伸手接过来,没有急着吃,而是对孙海城说道,“味道不错,我最近还在想发什么中秋福利给她们呢,你倒是给了我个好思路。”
      男子摆了摆手腼腆地笑了笑。
      郑砚把手中的片状糕点放进嘴里,吃完了以后低着头拿着纸巾边擦手边问,“你那个朋友最近还会在玉溪吗?”郑砚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他最近应该会一直在那边。”
      “这个甜点真的不错,如果他一直在那边能让他帮我寄点吗?我想带点给我的家人。”郑砚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孙海城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也觉得替那人应承下来不好,只好回答说,“不过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去买,我先帮您问问,郑老师。”
      对面的男子实在太过实在,要是其他人听到郑氏的总裁提出这样的请求,肯定会先一口答应。他的员工大都在专心地吃甜点,有注意到的人挤眉弄眼地看了孙海城几眼。
      “没事郑总,我有其它同事在那边,到时候也可以让他们帮你们带,要多少有多少。”孙海城看着郑砚和旁人的表情自知失言,很快接话道。
      郑砚笑了笑,“你那个朋友是什么工作,很忙吗?如果忙的话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
      “说起来巧了,他和我们是同行。不对,不是巧,是本来就该这样。”那男子像是突然被点醒,拍着手笑着说,“我都忘了,他也算是你的学生呢,郑老师。他是药物化学专业,只不过跟的不是你,是刘睿老师。不知道郑老师还记不记得。”
      “这么巧吗?他叫什么名字?”郑砚几乎是自虐般地问出这句话,压抑着期待着等着孙海城说出那三个字。
      “郑老师应该不记得他了,我记得有次我们在德化那边和顾午吃饭,您不是也过来了吗?我还记得当时顾午还给您介绍我们几个呢,我们几个您当时说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他了。”
      “是吗?”郑砚听到男子的回答心中莫名紧张起来,他握着拳头问道,“是文居净吗?”
      对面的人略显诧异地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郑老师记名字倒是厉害。”他以为是那次郑砚记住了文居净的名字。
      “我跟他很熟。”
      “哦,对,我都忘了,郑氏这么大公司,肯定和药星也有合作。”
      “不是因为合作。”郑砚低着头轻声说了句。
      孙海城闻言奇怪地看了郑砚一眼。郑砚这时恰好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的一刻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孙海城只觉得郑砚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苍白许多。
      “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郑砚说着看着窗外的霞光呢喃道,“还挺想他的。”
      孙海城愣愣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郑砚自语般地说出这句话,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如果是很熟的兄弟关系说出这句话也没什么,但,郑砚和文居净很熟吗?
      旁边郑砚的员工也有些好奇地看过去,这个部门的人不负责跟其它药厂接洽,没有人知道文居净的名字,都在好奇文居净是谁,让他们的老板说出“挺想”两个字。
      窗外的霞光渐渐被涌上来的黑暗淹没,郑砚的心情仿若也一同变得灰暗起来。他感觉心情异常压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发泄,要冲出某个不为所知的牢笼去打破沉沙碎尸般倒过来的忧郁与苦闷。
      “下次跟他联系代我跟他问好。”郑砚收回目光,勉强压下烦乱的心绪淡淡地说。
      “好的,郑老师。”孙海城机械地回答。
      郑砚笑笑转身欲走,孙海城这才反应过来叫住他,“特产还要带吗?”
      “不用了,谢谢。”郑砚回过头笑着说了一句,说完转身走了。
      “谁呀?还挺想?”女朋友小郭凑上来问孙海城,旁边的人也一脸好奇地涌了上来。
      “我研究生时候的室友,郑砚的学生。”孙海城心不在焉地回答,还在想着文居净和郑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围上来的人无趣地散了开来,原来是郑砚当老师时候的男学生,看来刚刚的话就是他们老板的客套话了。

      “文居净,我今天遇见郑砚了。”
      文居净哦了一声。
      “你跟他很熟吗?”
      文居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答,“一般,不熟。”
      “不熟?真的假的?他今天,竟然跟我说――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文居净碰了碰文竹的叶子,站在窗前看着夜幕中的巷弄心不在焉地问。
      “他说他挺想你的,还他妈让我代他问好!”
      文居净手中动作一滞,很快回道,“合作了两次,估计没让他亏着,他开心了就说些客套话吧。”
      “真的?”那边的人狐疑地问。
      “我骗得过你这么聪明的人?”
      那边的人哈哈笑了两声,“也是哦,你又不是他的学生,他要是真想也该想顾午是吧。”
      “那肯定啊。”
      又聊了几句以后孙海城说有事挂了电话。
      挺想?代他问好?郑砚真是厉害啊,都远在千里之外的旧情人了,还不忘撩拨撩拨。这搞暧昧的功夫真是称得上鬼斧神工,怪不得、怪不得他脚踏两只船,自己和他朝夕相处那么久都没有察觉。
      都怪自己,怪自己太信任,信错了那个人。
      算了算了,只要以后不再听到他说话、不要再见面就好了,他再怎么祸害也祸害不到自己头上了。
      文居净这么想着,刚放在床头柜上没多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第二章
      “组长,532爆了!你来看看吧。”文居净刚按了接通键,那边传来组员谈一明焦急的叫声。
      文居净心里一惊,勉强稳住身子说道,“我马上到,你赶快召集人灭火。有人在里面加班吗?”
      “已经在灭了,我打了119。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532外面半边墙都被炸塌了。”
      文居净匆忙间换了衣服,说了一句“知道了,马上到”,飞奔着跑到马路上打车。

      餐桌上有人聊着最近发生的新闻,郑砚边抽烟边心不在焉地听着。
      “哎,前两天不是有个实验室爆了吗?听说了没。”
      郑砚看着窗外,对面是一座居民楼,因为天气很好的缘故,外面晒满了被子。
      “听说了听说了,不就是云南那边的一个小厂吗?听说好像有一个正实习的学生被当场炸死了。”
      郑砚伸长了手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烟灰,窗外有两只鸟飞过来撞在了透明玻璃上,郑砚轻笑了声在心里暗骂了句蠢鸟。
      “我靠,那事情有点大啊。”
      “哪个公司的厂啊?”
      “药星的分厂。”
      “药星的分厂?哪个地区?”郑砚伸手碾灭了烟,漫不经心地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人回道,“听说是玉溪那边好像。”
      郑砚手中动作一滞,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啊,你没听说吗?你们和药星不是经常有合作吗。。。。”
      对面的人仍在兀自说着,郑砚心里烦乱得听不下去,只想快点联系到文居净。

      郑砚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低着头对着纸片上的数字把号码输了进去按了拨通键,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
      “你好,我是郑氏的郑砚。”郑砚自报家门。
      “郑总啊,你好你好。我早就在等您的电话了。”那边人的语气很客气。
      郑砚笑了两声,礼貌道,“我给您打这通电话,是有些事想要询问您。”
      “我知道,总部的书经理已经跟我打过电话了,您要问什么请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前几天听说您管理的玉溪这边的分厂出了事,我有个学生在那边工作,我很担心他,所以想问问您那边的情况。”
      “您有学生在这边?他叫什么名字?”
      “文居净。”
      “文居净啊,哦,他没事。”那边的人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很快回答郑砚,“这次事故虽然造成了墙体坍塌,不过也算不幸中的幸运吧,当时是下班时间,很多人不在公司。”
      郑砚恩了一声,“出事的是他的部门吗?”
      “是的,郑总。”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的人很快明白了郑砚的意思,他应该是在问这件事会不会对文居净的工作造成影响。“郑总您也该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有人负责的。”
      “您说得对,只是文居净毕竟在药星工作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希望药星或者您能念在他这么多年辛苦忠厚、勤勤恳恳的份上,考虑尽量减轻处罚。”
      “郑总您说得我们自然会考虑,只是现在考虑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文组长已经主动辞职了。”
      郑砚心下一沉,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心绪道,“我知道了,谢谢顾经理。”
      郑砚挂掉电话,想着文居净现在该是什么心情。他很想打个电话过去,又觉得文居净应该不会乐意接到他的电话。
      他打这通电话本来是想帮文居净保住这份工作,没想到那人已经主动辞职。
      药星的工作还是不错的,不过凭着文居净的学位和这几年的工作经历,再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也不困难。
      是的,不困难,所以压根不需要他郑砚的帮忙。
      无论是过去、现在或是未来。文居净怎样都能好好活着,不需要他的庇佑。
      哪怕郑砚看不上他的懦弱,却又不得不承认文居净自有他的倔强。
      就是这一点懦弱,让郑砚觉得文居净配不上自己。也就是这一点倔强,让郑砚在与他分开之后,对他的生活再无插手的机会。
      郑砚给过每个爱过的人庇佑,无论是顾午还是耿留庭或是更早之前的人,生活或是事业,他用过方法、使过手段、凭过身份让他们高升,助他们去到想要的地方。
      可文居净,文居净,郑砚左思右想,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究竟给过他什么。
      给过什么呢?给过吗?文居净,我好像什么都没给过你。
      你不来要回吗?
      第三章
      Z大研究生院要办聚会,叫了郑砚。他原本不想去,推诿了几次,负责人却连连给他打了好几天电话,他推却不了,只好赴约。
      桌上的人在说着从前的学生或是朋友的旧事,他喝着茶略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断断续续地听到顾午、孟子坤、章艳然、许笑之类的许多耳熟的名字,有些奇怪为什么怎么还没讲到文居净,那样他也许会有心情插上两句话,跟这些人说自己现在跟他很熟或者说他现在很厉害、很优秀。
      和文居净分开以后他经常这样,想和别人聊聊他,想要挖掘许多以前自己没有注意的某些细节,借此驱逐文居净对他如同陌路人令他感受到的压抑感。
      你那么喜欢我,不是吗文居净?现在又怎么可以头也不回,分开几个月连电话都不给我一个。
      对,你做得对,你本就应该这样干脆利落。可我不爽,文居净,我很不爽、很不开心。
      郑砚这样想着,有些头痛地用手摸了摸太阳穴。
      我放开你,真的是对的吗?
      他放文居净走,是因为对他有亏欠、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觉得即使这次他选择和耿留庭分开也无法保证日后会不会再遇见其他人。所以他放开了,他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喜欢一个软弱怯懦的文居净,与其这样,不如就放他走。
      他想过自己会不适应、会难过,也觉着文居净会是和他一样的心情。却不曾想过分开以后是他自己更煎熬、更加按耐不住、更加想站到文居净面前说挽回。
      不该,当时怎么都不该那么轻易就放他走。
      就算是做个恶人,也不该放他走。
      饭程几近尾声,郑砚没有听到有人提那个人的名字,倒是有人跟他打探:“对了,郑老师,听说顾午现在在科睿做到高管了,是不是真的啊。”他敷衍地点点头,说了句“可能吧”。然后话题一转说道,“我最近不怎么和他联系了,倒是有遇见过文居净。”
      一行人疑惑地看着他,“文居净?哪一届的,你的学生吗?”
      他迟疑两秒勾着嘴角笑了,突然明白那人那样害羞软弱的性格哪里会有老师记得他。刘睿没来,也不会有人出言替他解释,他于是笑着说道,“不是,别的老师的学生,只是这两年经常打些交道。”
      一行人笑笑没有再问,这个话题到这就结束了。
      饭局结束人们匆匆散去,他出了酒店的门才发现外套忘在包厢只好回去拿,意外的发现曾经负责行政的朱老师还没走,正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他打了个招呼拿了衣服就要走,包厢里的人突然叫住他说,“郑老师,你刚刚是说到文居净同学了吗?我倒是有些印象。”
      郑砚回头看着他,哦了一声。
      朱老师摸摸额头说,“他当年不是考试不是只报了你的研究生嘛,可惜你招了顾午,要说他的成绩,初试可是第一哪,可惜复试表现的不好。你今天怎么提到他了?怎么,高升了他?”
      朱老师现在已经退休,可能是闲的,对以前的学生现在的位置很是上心的打听。
      郑砚索性拿了个凳子坐下,给朱老师倒了杯水说,“没有高升,只是他的公司最近和我的公司有合作的项目,经常能看见他。”
      朱老师哦了一身,“那他最近干什么呢?还搞合成吗?”
      郑砚恩了一声。
      “哎,合成还是太伤身体了。他也是可惜了,当年要是继续把博士读下去现在也许能爬个更高的位置吧。”
      “他当年要读博?”文居净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个。
      “是啊,后来说什么家庭环境不好,家里穷,就主动放弃了嘛。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我还因为这个事找他谈了好几次呢。。。哎,对了,那名额后来好像给那谁,就那个你的学生,叫啥来,你们刚刚还说呢,瞧我这记性,又忘了。”
      “顾午吗?”
      “对对对,顾午,给顾午了。”
      。。。
      郑砚和朱老师又聊了一会儿,朱老师说他儿子应该来了,就先走了。
      郑砚跟着走出酒店,送走了朱老师。他掏出烟盒,想抽根烟再走,按打火机的手却一直颤抖。
      所有人都忘了文居净,但他最最不该忘。那个人在他穷困潦倒时拉了他一把,那个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说他做过什么。那个人要走,他没有留。
      那个人他最不该忘,不能忘,也,忘不掉。

      第四章
      “昆明的案子我自己去吧。”
      “您自己去?”李酌站在办公桌前,接过郑砚递过来的签了名的文件,疑惑地看着他。
      “对,你负责和科睿的案子,昆明的案子我自己去。”郑砚抬头看着他冷静地下了命令。
      “好的,郑总。”李酌虽有疑惑为什么老板要亲自盯着这一个基本上已经完结的案子,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李酌出去以后,郑砚拿出手机给文居净打电话。出人意料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的人“喂”了一声,能听得出鼻音很重,好像很不舒服。
      “你怎么了?”郑砚问。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文居净似乎打起了精神,话语清晰地说道,“没什么,有点感冒了,有什么事吗?”
      “现在八月份,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会感冒?”郑砚没有着急回答文居净的问题,反而纠缠不休地问他感冒的事。
      “可能吹空调吹得,抵抗力差吧。你有什么事吗?”因为感冒发烧加上从梦中被叫醒的缘故,文居净懒得跟郑砚虚与委蛇,只想切中主题,快点结束对话。
      “吃药了吗?”一向最会察言观色的郑砚像是没听出文居净口气里的意思,耐性地一问再问。
      “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多谢你关心。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文居净坐了起来抚着额头,被子滑落到他的腿间,他立刻感觉到一阵冷意,慌忙把被子拉了上去。
      “我们见一面吧。”
      “我最近应该走不开。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讲可以吗?”文居净感觉脑袋像一个气球,被郑砚的话越充越大,就快要爆炸。
      “还是见一面吧。”郑砚犹豫了一会儿说,“还在玉溪吗?”
      文居净举起拳头捶了捶额头,嗯了一声。
      “我明天过去,你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明天可能不太行。”文居净闭着眼睛,不太想让郑砚看见自己这副虚弱憔悴的样子。
      “怎么?”
      “我在外地。”他索性撒了个谎。
      “那你什么有空?”
      “我不太清楚,一定要见面吗?”
      。。。
      郑砚沉默了一会儿,文居净刚想说些什么来缓和,郑砚轻轻地开口,“我想见你。”
      “那好吧。”文居净没有接郑砚的暧昧字句,含糊地答了一句,“我有时间再联系郑总,希望不会耽误到您。”
      “不会,我会等你。”
      文居净轻声笑了一下,继而果断地挂了电话。

      “帮我订明天去昆明的机票。”
      “好的,回来的机票要订吗?”
      郑砚自信以文居净的性格根本不会让他等太久,他算了算时间,今天是周四,下周二应该能把云南那边的事结束,这几天之内文居净一定会联系他,他应该可以抽出身来去见他。
      “下周二吧。回来的机票。”
      “好的,郑总。”

      文居净挂了电话躺倒在床上,拉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觉。工作已经辞了,他想着等病好了该去哪里在找一份工作。回家吗?不太好吧。可是真的很想回去了。
      文居净这样想着伴着头痛恶心慢慢进入了睡眠。
      隐约中似乎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他怕再是郑砚打过来,也懒得接,任由那电话继续响着。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人的脚步声,他勉强打起精神,想睁开眼皮看看来人是谁,可在辨认出来的前一秒又疲乏得晕了过去。一双手伸了上来,碰了碰他的额头,手的主人好像还低声咒骂了一句。
      是谁呢?文居净想,不是小偷吧。
      同事?不会是郑砚,他还没到。或者是,我哥来了?

      文居净缓缓睁开眼皮,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抽烟。
      “你怎么来了?”文居净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里都透露着虚弱。
      那人叼着烟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来看你死了没。”
      文居净笑了起来。
      “笑个屁啊。”
      “你就不能把你对嫂子那温柔劲分给我点。”文居净笑着说,苍白的面色渐渐有了点生气。
      那人吐出一口烟雾,皱眉看着文居净没说话。
      “请假过来的?”
      “不然呢。”那人没好气地说。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文如光。”
      文如光伸手碾灭了烟,看着他叹了口气,“怎么混成了这个熊样,文居净。”
      文居净动了动嘴皮没发出声音。
      “妈让我来把你搞回家。他爷爷的,你工作都没了还不知道回家吗?”
      “我又不是找不到工作。”
      “你找,找,又找个这么远的地,让你回家你不回家,天天在外面浪什么浪。”
      文居净沉默地听着文如光训话。
      文如光扒拉扒拉一大堆,最后突然问道,“哎,你是不是跟那个姓郑的断了?”
      “断了。”文居净坐了起来拿了桌上的烟盒想点支烟,烟还没放到嘴边就被文如光伸手抢了过去。
      “生着病呢抽什么。”
      “小病。”文居净微微起身想抢过烟,文如光把手背到后面躲了过去。
      文居净看着他嗤笑了一声,啪的一声潇洒地把打火机扔回桌子上。
      文如光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断了?”
      “我出轨了。”文居净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
      文如光打量了他两眼,肯定道,“不可能。”
      “七年之痒知道吧,我们俩,都烦了。”
      “你们俩可没到七年。”
      文居净一怔,是啊,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原未到七年,而实际上,对文居净来说,又远超于七年。想到这他笑了起来,打着哈哈道,“反正就是烦了。”
      文如光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要是真是因为烦了也没什么,想找就再找,只要你没被那人伤着。”
      “怎么没被伤着。”文居净大呼出声,“临走的时候不要他送我非来送我,可把我给烦死了,伤着了。”文居净乱扯,试图解除这有些压抑的气氛。
      文如光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真这么烦他也好,正好可以回家找个合适的姑娘结婚。”
      文居净看着他一直笑。“哥,我怕是找不着合适的姑娘。”
      文如光瞪他。
      “我真不好那口。”文居净解释。
      文如光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别人戳你脊梁骨。”
      “我明白。”文居净收敛了笑意,认真地回答。
      “先回家再说吧。”
      “好。”
      “你有什么要办的事没?要是没有的话我就订后天的车票回去了,我估摸着你这烧明天应该就能退。”
      “这么着急啊。”
      “我赶着回去上班。”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玩玩。”
      “你来这多久了还没玩够?”文如光背对着站到窗户旁边,不知在看些什么。
      “我这不天天上班吗?哪有时间玩。”
      “有道理哦。”文如光回头冲他一笑,眼神里颇有些看穿一切的意味。
      文居净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不看他。
      “行,你在这呆着也行,有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东西?”
      文居净笑笑,“我寄回去就行。”
      “也可以。”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吧,怎么着我也得玩几天吧。”
      “那你自己去吧,我这两天出不去。”
      “谁要你跟去了。”
      文居净头痛地抚了抚额头躺下了,半响,屋内都没再有动静。
      第五章
      舒缓的钢琴声猛地在房中响了起来,文如光正站在窗旁抽烟,回头刚想叫醒文居净的时候发现他闭着眼睡得正熟。他转身走到床旁低头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郑砚。
      他拧眉思考了一会儿拿起手机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按了接通键。
      文如光“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旋即传来一个生冷的声音,“你不是文居净。”
      文如光叼着烟嗤地一声笑了,“不好意思,我弟弟在睡觉。”他的言辞虽然礼貌,语气听上去却又有种异常的冰冷。
      “你是,,,文如光?”
      “是我。”
      “你怎么跑到玉溪了?”
      “来这边玩玩,顺便管教管教弟弟。”
      “管教?言辞教育还是殴打?”郑砚似乎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
      “先口头教育,不听话的话,,,,就打喽。”
      明白对方只是随口一说,郑砚并没有出言反驳。改而问道,“为什么要管教?”
      “他老是缠着你,我怕他把郑总惹烦了,可不得教育教育。”
      郑砚听出了文如光话里的讽刺,他没有气愤地给予反击,反而笑着说,“那你不该教育他,而是该警告我。你还不知道吧,从来从来,都是我缠着他。”
      文如光沉默了片刻,冷声道,“郑砚,这几年我不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怎么样,但现在,你们分开了,分开的原因我不清楚,我只希望不是你辜负了我的弟弟。我弟弟一向自尊自强,受了委屈也因为他那自以为是男人的傲气强撑着,不跟我们说。但郑砚,他有家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去伤害他、骚扰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明白,就请你不要再联系他。”
      “对不起,这个我办不到。”
      “有什么办不到的?”
      “请让文居净接电话。”郑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在睡觉。”
      “现在在白天,他为什么一直在睡觉?”郑砚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如果只是感冒似乎没有必要一直躺在床上,“他怎么了?”
      “有点发烧,小毛病。”
      “你现在在哪里?把地址发给我可以吗?”郑砚虽然这样问,口气里却有一股不容人拒的气势。
      绕是这样,文如光也没有让步的意思,“我会照顾好他,并把你的关心带到。”
      “我要的是地址。”郑砚语气冰冷。
      “谁的电话?”
      文如光抬头看过去,文居净倚在门旁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郑砚。”文如光答。
      “给我吧。”文居净皱起了眉头走到文如光身边伸出手接过手机,“喂,是我。”
      “烧到多少度了?打点滴了吗?”
      “三十七八度,还好。应该不需要打点滴。郑砚,我跟你见不了面了,真的抱歉。但我觉得我们应该也没有什么事非要当面说,有什么话你要说就直接在电话里说吧。”文居净扶着额头直截了当地说。
      “你不舒服应该跟我说,我在那边有朋友可以帮我照顾你。文居净――――别让我担心。”
      听见郑砚的声音文居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听到这句话反而拧得更紧。你想跟我玩暧昧?郑砚,你能别恶心我吗?
      “的确没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如果非要说,就是我太想你了。”文居净听到郑砚这么说。
      文居净忍不住冷笑了两声,克制住骂人的冲动尽量平静地说道,“你不该想我,也不该给我打电话说这么暧昧的话,郑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但你要是这么继续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恶心你。”
      郑砚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跟耿留庭分开了。”
      “所以呢?”所以你要我回去,在你被抛弃以后。可郑砚,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也不想要了。
      “上个星期的时候我跟助理去轮科办事,结束了以后助理去开车,我站在公交站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等我他,天气很热,我很烦,树上的蝉一直在叫,可它住的大树偏偏在马路对面。
      我站在公交站旁边的一棵小树下面,我当时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
      我抽完了一支烟,助理还是没过来,公交车一辆又一辆地从我面前经过,那一刻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我不会记住这个时刻,除非他有什么大事发生。
      311路公交到了,我当时突然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药星在311路的中途,我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你在的话我就可以跟你聊聊天,哪怕只是说为什么这边的树为什么没有这边的茂盛,我觉得那一天也会变得容易记得很多。”
      文居净笑了,没有无可奈何,没有嘲讽,只是很温和地笑了。
      “跟你分开以后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或者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不记得了。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跟你没有分开,你只是因为生气了,出差或者回家一段时间了。”
      大概是因为被郑砚狠狠地骗过一次,文居净现在听郑砚说什么都觉得他在瞎扯淡。
      “你想让我回去?”
      “是。”
      “不可能了。”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在我身边的话,不是都能够满足你吗?”
      文居净轻声笑了。“你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
      “怕什么?”
      “怕接到你的电话,怕看到你的脸,怕忍不住骂你。”
      文居净听到电话里传来飞机提示登记的声音。郑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下气地说,“是我做错了。”
      “不重要了。总之。”文居净转头看着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的文如光,发现文如光正叼着烟盯着他,“我们没可能了。”
      “你再考虑考虑吧,文居净。你以后再怎么也还是要找个人过日子的,我们那么久了,总归有些了解,找我总比别人好。更何况,以后事业上,我们也可以相互扶持。”
      郑砚说得有理有据,文居净静静地听着,听完了以后说,“我考虑够久了,郑砚。”
      郑砚不说话了。
      “没什么事挂了吧。”
      “文居净,你是不是怕我以后。。。”
      “也许吧。”
      “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文居净,活到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在乎什么情啊爱啊,就想着以后活得舒坦点。我以后会再遇见别人,可我永远会在你身边,因为你是我惦记的人,你是我下半生的依靠。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会成为你的依靠。”
      因为我是你信赖的人,所以即使你以后遇见了中意的人,也不会赶我走,只是背着我和别人快乐。而我,你怎么都不喜欢的我,只需要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安慰、陪着你。郑砚,你想得可真的美啊。
      “我可能还没活到你这个年纪,抱歉,郑砚,我理解不了你。”
      郑砚顿了顿道,“我以前觉得顾午是小孩,现在发觉他比你成熟多了。”
      “我就当你这是夸赞了。”
      郑砚轻轻地笑了一声,“能和你这样说话是我最近常做的梦。”他的语气充满了缅怀。
      文居净心猛地一动,半响才出声道,“你觉不觉得你像个始乱终弃,现在又觉得难受犯贱想要把我搞回去的渣男?”
      “我是。”
      文居净啧了一声,对郑砚的供认不讳无话可说。
      “你再考虑考虑,文居净。我要飞云南了,见面再说吧。”
      “有必要见面吗?见面干什么?我打你一顿吗?郑砚,我他妈跟你说。。。。”文居净话还没说完,那边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真是难得一见啊,文居净,你还能被个男的缠住。”文如光躺在沙发上看着手机戏谑地说。
      文居净没有说话,半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用力地呼了出去。
      窗外车声嘈杂,城市繁乱依旧,红绿灯下往来人穿梭不断,文居净站在窗旁盯着不远处车流如梭的十字路口。
      又一年要过去了啊,第三十一年。
      也该彻底放弃一些东西。
      他拿出手机很快找到那串熟悉的号码,干脆利落地拉入了黑名单。
      第六章
      文如光出去见朋友,临走的时候给文居净煮了锅粥,告诉他今天只准吃这个。文居净这两天都没碰着辣,嘴里没味得牙痒痒。趁文如光走了以后他穿了个拖鞋就往小区后面小吃街奔。
      小吃街后面有个川人川菜馆,辣的特带劲。还没到午饭时间,店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文居净坐下来点了个水煮鱼、口水鸡。
      文居净坐在位子上拿着手机摆明着。
      “几天没见,怎么感觉憔悴了。”
      文居净抬头看,老板娘手里拎着两袋蔬菜从门口走进来,看着文居净笑着说。
      “这么明显吗?就是发了个烧。”文居净放下手机礼貌地回答。
      “大夏天的你怎么就发烧了,是不是晚上空调打太低了?”老板娘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平日里很会来事,和附近的街坊邻居很熟。文居净也算店里的常客,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了。
      “可能吧。”文居净摸着玻璃杯的壁沿笑着说。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文居净猜可能是药星的人找他有事,很快接了起来喂了一声。
      老板娘站了起来说了句“我先去忙”。
      文居净冲她笑着点点头。
      “我在你家楼下,下来接我吧。”电话里的人口气很是理所当然,好像确定他不用自报家门文居净就能猜着他是谁,就一定会去楼下接他。
      文居净听出来他的语气有些疲倦,他思索了片刻,旋即平静地说道,“我在小区后面的川人川菜馆,你自己找过来。”他说完挂了电话,完全没给那边人询问其它的时间。
      郑砚十分钟之后就找到了这里,菜馆的店面很小,一眼就能览尽,发现文居净的身影以后郑砚叫了声文居净,语气里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笑意。
      文居净闻声抬起头看过去,郑砚一边挽起蓝色衬衫的袖子一边朝他走过来。
      明媚的夏光在他身后盛开,照耀着他走过来的每一寸地面,显得郑砚这个人都在熠熠闪光。哪怕他身处这样破财的小餐馆、哪怕他已年岁不小。
      这个人,也就这脸、这自命不凡的气质能撑撑场面了。文居净双手环抱面无表情地看着郑砚一步步地走过来,最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的酸菜鱼、口水鸡。”店里的服务员把菜送了上来。
      文居净道了声谢刚要抽筷子就听郑砚说,“你口味什么时候变这么重了,点这么辣的东西。”他的口气很不好,有点惊讶又有点生气的样子。
      文居净收回拿筷子的手,看着门外阳光普照的刺眼街道动了动嘴皮说,“给我哥点的。”
      “点这么辣的你自己吃什么?烧退了吗?”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文居净的目光略过面前的郑砚双目无神地对着大街,心不在焉地回答“烧退了,我不吃这些,回去喝粥。”
      “再点两个清淡点的吧。”郑砚拿起菜单。
      文居净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餐馆对面的烤鸭店。
      “要吃什么?”郑砚翻着菜单。
      “你看着点吧。”文居净心不在焉地回答。
      反正清淡的都不是他喜欢的。
      “你哥很爱吃辣吗?”郑砚一页一页细致地翻着菜单,他记得文居净和他口味很像,喜欢吃些清淡的。
      “还好吧。”文居净口气懒散,回答得很不走心。
      “你们俩口味也算天差地别了,我有点好奇伯母每次做饭是怎么平衡你们的。”郑砚选好了菜,冲服务员招了招手。
      文居净收回目光看向郑砚,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郑砚口味一向清淡,文居净上研究生的时候听顾午说过。后来和他在一起,文居净为了迁就他,故意说自己也不好吃辣,每次去餐厅或者做饭口味都很清淡。所以郑砚不知道他喜欢吃辣也无可厚非,毕竟是自己太卑微,愚蠢又可怜地在这种事上迁就这几年,害自己这几年都没能好好饱口福。
      郑砚跟服务员说了几个菜名。
      点完菜后他问文居净,“你哥什么时候过来?”
      “不过来了,他出去跟朋友见面。”
      郑砚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两个辣菜,“那你干嘛点?让服务员把这两个菜撤了吧。”
      “我准备打包的。”
      “那一会儿让服务员帮忙打包一下。”
      “恩。”
      “你经常来这家店?”郑砚靠在椅背上,一副要和文居净闲聊的架势。
      “恩,还算经常。”
      “没几个清淡的,都是重口味,你怎么受得了。”
      “也还好。”文居净简短地答了几个字,想要快点带过这个问题,“你坐车过来的?”
      郑砚淡淡地点点头,竟然没有对文居净这么弱智的问题嗤之以鼻。
      文居净看着郑砚这副疲倦不堪却又耐心相对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害怕自己会心软,文居净不想面对郑砚,他几乎是恶意地说出,“我先打包回去,你在这慢慢吃。”他说着站了起来。
      “陪我吃点吧,我早饭还没吃。”郑砚看着他,眼神里有几分无奈又夹杂着几分近乎卑微的恳求。
      文居净凝视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坐下了。

      吃完饭以后郑砚跟着文居净慢慢地走回小区,一路上郑砚没有主动开口,文居净也沉默着不发一言。
      到楼下的时候,文居净说,“就到这吧,你回去吧。”
      郑砚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眼眸极深,像是藏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感。过了半响,他轻声道,“卧室里的文竹快死了。”
      “那你扔了吧。”文居净没有感情地回答。
      “浇浇水也许还能活。”
      文居净心想那叫快死了吗?他偏头看着旁边绿化带里长着的一朵粉色小花,心不在焉地说,“那你浇浇吧。”
      “现在就这么不乐意跟我说话?”郑砚的语气还算温柔,但突然伸手用力地握住了文居净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看向自己。
      文居净伸手拍掉了郑砚的手,退后一步冷冷道,“别搞得太难看,郑砚。”
      郑砚眼睛里闪过一抹哀怨,他轻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回来。”口气很是无可奈何。
      “谢谢你有这份心。”文居净顿了顿,继而肯定地说道,“可我不会回去,你放弃吧。”
      郑砚久久地看着文居净,他面容坚定固执,看似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会回来。郑砚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都跑到玉溪这里来了,你还是给我这么句话?”
      “谢谢你抬爱。”文居净几乎是过份的礼貌了,“可我觉得对我来说分开更好。”
      “过来。”郑砚朝站在他两步之遥的文居净招了招手。
      文居净犹疑了片刻还是听话地缓缓移动了过去。
      郑砚伸手拉过他的胳膊拍了拍衣袖,文居净这才发现浅绿色外套上沾上了白色的墙粉,想了想大概是刚刚在饭店碰到了墙面的缘故。“不再好好想想,我可是很招人喜欢的。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可就找别人了。”郑砚低着头,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袖子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郑老师魅力不凡,我本来就配不上。你还是去找一个和你旗鼓相当,你真正会喜欢的人吧。”文居净这段话本是真心,说出口却有点酸酸的味道。
      郑砚松开他的衣袖笑了笑,“这时候倒知道夸我了。”
      跟郑砚说话简直对牛弹琴一样,文居净索性不再说其它废话,转身就要上楼,“我还有事,先走了。”
      “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我不想再买电话卡。”郑砚在他身后扬声说。
      第七章
      晚上的时候文居净没再出去找吃食,老老实实地把文如光煮的粥喝了。他刚收拾好碗筷的时候文如光回来了,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大都是些吃的,还有一些旅行纪念品之类的。
      “哎呦妈呀,累死我了!”文如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呈个大字型躺在了沙发上。
      文居净凑到沙发旁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打开看他买了些什么。“哎,这芝麻片太甜了,你回头别给妈啊。”
      文如光懒懒地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许是太过疲倦,他很快陷入模糊的意识中。
      隐隐约约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了一声。
      “嗨。”那边人打了个招呼,“我是郑砚。”
      “是你啊,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文如光清醒了几分,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在厨房刷碗的文居净。
      “想找你叙叙旧。”
      “原来郑总想找我畅谈往事啊。”虽然知道郑砚打给他的目的绝不在此,他并没有揭穿他的目的。
      “今天中午文居净打包回去的酸菜鱼、白切鸡你吃了吗?”
      哦?原来文居净这小子中午出去吃饭了,肯定是这几天没碰着辣嘴痒痒了,文如光一听郑砚的话就猜着了大半。他没着急回答郑砚的话,而是扬声问正从厨房出来的文居净,“今天没出去吃饭吗?”
      文居净本来觉得文如光不会问,不过既然他问了也觉得没什么好遮掩,他赔着笑一脸谄媚的说,“吃了。”
      “没给我留?”
      文居净拿出手机坐在沙发旁的小板凳上朝文如光嘿嘿笑,“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份去?”
      电话那边的郑砚只能听到文如光的问话和偶尔传来的文居净的只言片语,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对故意冷落他和文居净说话的文如光说,“他烧刚退,不应该吃辣,胃也不好。”
      “别看他是我弟弟,我也管不住他朝嘴里塞啥。”文如光确定了文居净中午偷偷出去点了两个辣菜。
      闻言文居净狐疑又茫然地看向文如光,正好看到文如光朝他瞪过来的目光。
      “今天中午他还说把菜打包给你吃,没想到全被他自己吃了,他就这么喜欢吃辣?”郑砚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心里面有些微微发颤,不敢相信文居净这几年连吃饭的口味都迁就着他。
      “没办法呀,基因决定,一家人都离不开那口。”
      文居净低着头,听着文如光的话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玩着手机坐在一旁听他打电话。
      “我明白了。”郑砚回答。
      这有什么明不明白的,说的又不是什么真理。文如光哂笑一声,“说是叙旧叙旧,谈的可一点都不是什么旧啊。”
      “确实没什么好谈的。文居净在你旁边吗?可以让他接电话吗?”郑砚话题一转,这才直入主题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直接打他电话?”文如光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笑着说道,“他把你拉黑了?”
      “可能他手机没电了吧。”郑砚说道,“能让文居净接下电话吗?”
      “喂,文居净,找你的电话。”文如光叫文居净。
      “谁?”文居净没有伸手,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文如光。
      文如光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伸出手把手机递给他,“你中午见过的那位。”
      文居净盯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窗外轻声道,“直接挂了吧。”
      “不好意思,我弟弟在忙。”文如光收回胳膊对电话那端的郑砚说。
      “帮个忙好吗?我有话想对他说。”郑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
      文如光按了免提,文居净听到郑砚的话,低声下气的不像平时的他。
      “给我吧。”文居净站了起来走到文如光旁边拿过了手机。“是我。”文居净说着朝门口走。
      “我知道。”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郑老师对我死皮赖脸。”文居净走出了家门,反手关上了门。
      “应该的。”
      文居净倚在墙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很想你。”郑砚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文居净没有说话。
      “这两天还是少吃点辣。”
      “谢谢提醒。”走廊上的灯光时明时暗,文居净被弄得眼睛疼,他走到窗旁趁着夜晚的凉风柔声问道,“你吃过六食堂的快餐吗?米加菜的那种。”
      郑砚不明文居净的用意,迟疑了片刻答道,“快餐没吃过,但去过六食堂。”
      老师有单独的教工食堂,在药学院附近,一般老师不会舍近求远去宿舍旁边的六食堂。可文居净见过他去过,至于和谁一起去的,不言而喻。他没有问下去,而是笑着说道,“那算你幸运,六食堂的快餐堪称一毒。”他没有等郑砚开口而是继续说道,“难吃到毒死你。”
      “这么夸张?你换一家不就行了。”
      “确实有点夸张,反正就是难吃。我现在都记得深刻,那个粉条煮得稀巴烂,跟猪食一样。”
      “你可以吃其它的。”郑砚静静地听着,偶尔插话诱导文居净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其它家不开门啊,暑假的时候,只有六食堂的快餐开着,只能吃那个啊,没有――选择啊。”文居净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选择两字的读音。
      没选择。
      郑砚,此时的你不正如每个暑假不得不吃六食堂的我,没有选择,只得将就。反正足够裹腹度日,等开学了其它家新鲜的、爱吃的窗口开张了,就可以弃之为快。
      “没有选择。”郑砚跟着重复了一遍,像是细细咀嚼这几个字,想要连骨带血地体味这几个字的含义。他其实明白文居净的意思,哪怕他说得分外不明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也许我的比喻确实烂,可说实在的,我不就是你现在空窗时期的六食堂快餐,你就是当时没有选择的我。对吧?”
      郑砚的嗓子很痒,他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可他偏偏无话可说,甚至觉得文居净说得其实有些道理。自己哪一次不是在被抛弃或是被背叛之后才回头找那个人。
      “你耐心得等一等,马上就会有你喜欢的新鲜的人出现了。你再,等一等吧。”文居净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郑砚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不想等。”我不想等,我为什么要等?与其等待未知的富丽堂皇,不如抓住现在自己最想要的、赖以生存的。哪怕,哪怕之后又遇见了其它,到那时再做取舍不就好了。
      “你不能这样,郑砚。”你不能这样,来折磨我!
      郑砚沉默了好一会儿,哑声道,“跟我在一起不好吗?如果你为过去觉得不甘心,那我道歉好吗?我说对不起可以吗?恩?文居净。”
      对不起把你推给刘睿,对不起在六食堂的时候没看见你,对不起让顾午拿了你的博士名额。
      对不起那之前的好多年不记得你的姓名。
      对不起不知道你爱吃辣。
      对不起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看着我。
      对不起不知道你一直这么辛苦。
      很多很多对不起。
      “你确实对不起我,不过好多也是我自作自受。算了,不说了。”文居净说着就要挂掉电话。
      “文居净,我真的放不下你。”
      这句话听着可真耳熟。
      ――我不想放开你。
      几年前是这么说的吧,郑砚?
      我真是蠢,竟然也会信这种话,和你浪费了这几年。
      “你别再来折磨我了,郑砚。”文居净闭上眼睛狠声道。

      郑砚那边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文居净听到打火机和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郑砚问他,“我们之间的事,你好像没有跟你的朋友说过。”语调听起来平静,却又似乎蕴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没有,文居净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只有一位可称得上是密友的友人看穿了一些,一再逼问文居净才老实交代了。除此之外,文居净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过他和郑砚的关系。但顾午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其实有些意外,但缚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始终没有问过顾午是从哪得到消息的。
      “没有,但顾午知道。”文居净虽然不太明白郑砚意欲何为,还是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郑砚含糊地嗯了一声,大概是在吞云吐雾,“为什么不说?”甚至连提起他都没有,要不然上次遇见的孙海城怎么会笃定他绝不记得文居净。
      “说出来才奇怪吧,我们这种关系,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同性恋算什么光荣的事。我单恋你许多年又是什么可与人说的骄傲事情。文居净想想反倒庆幸自己从没有和朋友提起过郑砚,要不然,要不然自己这副样子不更遭人闲话、惹人非议。
      郑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倒是觉得让你的朋友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文居净反应了一会儿,不敢相信郑砚的话,“知道什么?”
      郑砚叹了口气,像是无奈于文居净的愚蠢,“最近总想和人聊聊你,可要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身份和别人提起你。”郑砚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真的很奇怪,无论是你药星的同事还是你的研究生室友,我打电话要你的地址的时候他们都特别惊讶,好像我不该认识你,我怎么都不会认识你。文居净,我们在一张床上睡了多少年?可你看看,在别人眼里我们只是陌生人。。。你不觉得难过吗。”我很难受。
      “有什么可难受的,本来就是没必要宣扬的关系。”
      “是吗?”郑砚笑意深深,却弥漫着几分危险味道,“我倒是挺想宣传宣传的。”
      郑砚根本不可能这么做,文居净笃定。“随你吧,你爱怎样就怎样。”文居净的语气很不好。
      “生气了?”郑砚语带笑意,“逗你的,气什么?害怕?”
      “是啊,我是害怕。你不是最明白吗?我文居净特别胆小,不敢在公共场合讲话,研究生复试的时候因为面试表现差得分最低,我怎么敢呢?我当然害怕,你宣扬出去了不就有人天天在背后说我死GAY吗?我不像你那样连当个GAY都那么有资本,我当然害怕。你不是最懂吗?你不是最看不上我这一点吗?”文居净被郑砚刺激得恼羞成怒,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你在哪?”
      “家里。”文居净用力平息下怒火。
      “下来吧,我在小区楼下。”
      文居净往楼下定睛一看,楼下那辆黑色轿车旁果然倚了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不想见你。”文居净语气生冷。
      “那我上去?”
      “你要干嘛?”
      “下午去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秋装,想看你试试。”郑砚的语气深沉又温柔。
      文居净气得简直想哭,跟郑砚说的话跟没说一样。这人不仅是我行我素,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郑砚,你想要我回去?”
      “是。”郑砚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
      郑砚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文居净太清楚郑砚的心思,自然明白是为什么。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低声道,“我随便问问,夜深了,早点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了,电话也别打。”
      “我舍不得。”“文居净,我舍不得你。”
      “挂了吧。”文居净听着郑砚的话心里没泛半点涟漪,说完转身推开家门挂了电话。

      郑砚垂下握着手机的手,目光呆滞地对着几米之外的黑暗花坛。
      半响,他转身抬起手越过车窗玻璃把手机甩到副驾驶位上,而后倚在车旁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他一个人站在不甚明亮的路灯下,烟雾中他的脸更是看不真切,但却给人一股清晰的心事重重之感。
      一根烟很快燃至尽头,他将其碾灭后扔进了几米之外的垃圾桶。
      扔完烟蒂后他走回车旁,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第五层楼灯光刚熄的一间房,之后他没再逗留,上车发动引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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