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47、直球

　　“哼，掌门明知六师叔无意接替，竟然还要把位置强行交给他，一个修道之人却和凡人女子成亲生子，根本无心向道，二师叔我真替你不值。”
　　“你真以为你六师叔无意做掌门？”林木边徐徐前行的男子冷笑，“我怕是掌门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罢。”

　　几个小鬼所在矮树之后，彼此心照不宣了互看了一眼。
　　“师、师兄。”女孩畏怯地低声唤道，“修炼中途落跑要是被师父发现就糟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为首的男孩抬起下巴耻笑她：“呵，你爹都要当上掌门了，你还怕被责罚？全都是因为他，我师伯坐不上掌门之位，他还要装作不想做掌门的模样，你也一样，假惺惺的，真是恶心至极——”身边几个男孩纷纷点头附议。

　　“你胡说，我爹不是……”
　　“都叫你别跟着我们了，滚开点！”男孩猛地推开女孩，几个人头也不回地大步朝林中走去。

　　女孩被推在地，双手不慎被尖锐的石片划破，血流不止。
　　可是真正让她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从那天起，她受到了同门的排挤和欺辱，只因为沈仲华即将接替的掌门之位。天武门以强者为尊，年幼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人情世故，讨厌嫌弃也都不会藏在心里，更喜欢从众起哄，而她就成了他们的众矢之的。

　　沈文萱原本就是个懦弱的性子，沈仲华又是个修道之人，没什么细腻心思，许多事大而化之不拘小节，就这么忽略过去了。直到有一日，再度受到排挤的沈文萱，被师兄强迫对法，可那哪里是对法，不过是一边倒的欺负而已，尽管她拼命躲避，还是被道道金雷砸在娇小的身躯之上。
　　即将丧失意识之际——耳边一道剑气袭来，把欺负她的师兄轰出了十多丈开外。

　　“为什么被打？”那名少年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执剑问她，高束的长发与锦绳飘飞，侧颜煞是好看。
　　“他……他们说……爹爹抢了掌门的位置……”
　　少年偏头，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又与你何干？为什么不反抗？”
　　她的目色之下满是阴霾：“我……打不过。”

　　少年转过脸来，清亮的眼角微微上挑着，瞳中是一抹极淡的墨色，仿佛沾染不了世间的任何色彩，没有情绪，更不提悲喜，“不打，永远打不过。”
　　沈文萱呆呆地看着他。

　　“重夜，”山崖的石阶上，男子声若洪钟：“莫要在他人山门内胡闹，回了。”
　　“是，师父。”少年丝毫不拖泥带水，应声而去。
　　名为“重夜”的他，自此占据了沈文萱心底最重要的那个角落，那之后沈文萱跟随着沈仲华的脚步，在天武宗稳扎稳打，一步步站了起来，连性情都一点点变化，成为了如今的沈文萱。
　　是他，改变了她。

　　可是这个人，却始终没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他是红莲修罗，是整个黄泉界备受称道的诛魔之首，是皇极门名望最高的三师兄，是众多年轻修者眼中的标榜，是数百年来步入金丹期最年轻的剑修，是万千光环加身却不可触及的她的白月光。

　　在这一刻之前，沈文萱虽然心有不甘，也还是安于现状的——因为她知道，再没有哪个女子，比她更接近他，有些人一生可能都见不上他一面，而她，却可能成为他结伴的道侣。
　　当她得知皇极门有意答应天武宗结姻时，她从未如此感激过爹爹是天武宗的掌门人。

　　然而，今天一切都变了。
　　她第一次见到重夜因为一个人笑。
　　他不算是个冷漠的人，却极少表露情绪，可今天的他与往日不同，怎么看都多了几分……人气。

　　“禁闭呢？”重夜忽然开口道。
　　落在他们面前的少女似乎没想到她迎来的第一句是这样，顿了顿，轻笑：“前辈你还真希望我被禁闭不成？”

　　此时旁边几个门派的掌门师叔一流也被吸引了过来，但唯独只有重夜的师父知道她的身份。
　　玄决对于双笙的认知，谈不上好或者坏，重夜说是双笙救了他，但玄决对此并未全信，毕竟双笙的境界摆在那里。玄决并不认为一个筑基未成的小门派弟子能有多大作用，更多他觉得是自己的爱徒过谦。
　　何况双笙拒绝了他抛出的橄榄枝，这无疑驳了皇极门的脸面。

　　双笙也发现自己成为了人群瞩目的焦点，想要和前辈们问好，可是大多数面孔又很陌生，她抿了抿唇，还未思考怎么办才好，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这是我师尊，皇极门的掌门——丹阳真君，你见过。”
　　“晚辈第五双笙见过前辈。”

　　“这是天武宗的掌门，玉鼎真君。”
　　“晚辈第五双笙见过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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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重夜的引导，双笙应对起来也顺畅了许多，一一和几位前辈行过礼。
　　背后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灼穿。
　　“九韶泉禁地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玄决少见自己的爱徒如此上心，眉头一皱，开口道。

　　双笙心下咯噔一声，心想还以为已经被忽略过这一茬了呢。
　　“不瞒师尊，是我让她等我出关，因为穷奇一事还有疑惑未解。”重夜上前一步解释。
　　嗯？双笙忍不住抬头看他的神色，她怎么都不知道？

　　玄决扬眉问：“何事，你怎么没和我提起？”
　　重夜垂了下眸子：“不是大事，不便让师尊费心。”
　　“既不是大事，大可以晚些再谈，也比擅闯禁地来的好。”玄决打量着重夜的神情，原本欲深究的话收了回去，最终加重了点语气，对他身边的那个小女修警示了一番。
　　却没想到重夜微微颔首：“是徒儿考虑不周。”

　　“师兄进退有度，怎么会让一个女修擅闯禁地？想必不是师兄考虑不周，是有人不知规矩，师兄不过是好心解围罢了。”沈文萱忽然在一旁轻声道。这声音拿捏得刚刚好，既像是自言自语，没有咄咄逼人之意，又能让玄决掌门左右听的清，一下子就明明白白地把事情摊了开。
　　其实这事，她不说，玄决也明白，可是她若点明，这层逻辑就把双笙架在了尴尬的境地。
　　重夜皱了皱眉，捏着的手指错了下。

　　玄决来回看了看杵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怎么也不满自己的徒儿为什么突然改了性子，可谅及身边还有其他门派的尊者，也不便多说，只能板着面孔睨了双笙一眼，嘱咐重夜早点回去歇息，随后与众人一同拂袖而去。
　　沈文萱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她本就是打着见父亲的名号来的，如今既然沈仲华离开了，她也不便多留，临走前目光落在双笙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双笙一直等到玄决一行的背影消失在谷口，才按着胸口大舒了一口气，玄决掌门和她那个吊儿郎当的师父太微比起来，威严感多了不是那么一星半点，尤其是对她似乎不喜的态度，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重夜低眉瞥了她一眼：“这就慌了？”
　　“你师尊不喜欢我，能不慌吗？”
　　重夜偏过头轻笑，“那你来干什么？”他边说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双笙跟着他慢慢走，“前辈失踪了几天，我怕是蛊虫发作，当然要亲眼见到人才好。”

　　九韶泉这一带不愧是无息山的禁地，平日里无人叨扰，草木繁盛，生灵繁衍，一片郁郁葱葱的原生景色，加上灵力充溢，人行其中，心境都跟着豁然开朗。
　　“不过几天未见。”重夜抿着唇道，“被罚紧闭也静不下心么？”
　　“是啊，想念前辈想念得忍不住逃了出来。”双笙随口答道。

　　重夜轻咳了一声，警告地叫她的名字：“双笙。”
　　“前辈现在叫我倒是叫得很顺畅呢。”她抬眼望着被葱郁树叶遮蔽的天空，十指交叉地抻开筋骨，深吸了一口林间的空气，“而且还会护着我。”
　　他的步履一顿，没说话。

　　“就像那个师姐说的，刚才……你是主动为我解围了吧？还撒了谎，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她也跟着停下脚步，拉住他的衣袖，让他下意识地低头，“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
　　重夜正视着她，面色从容：“我是红莲修罗，他们不会在乎我做了什么，但你不一样，弟子擅闯无息山禁地，轻则师门禁闭半年，重则……永世不得踏入无息山境内。”
　　双笙拉着他袖子的手僵住了，瞳孔一收，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责罚。

　　“可是，也不过是无息山。”静下心来之后，她又想通了那不是重点，“让前辈又撒谎又揽错的，我心有不安。”
　　重夜叹了口气：“你还想不想参加黄泉大比？”
　　“……前辈，我参加黄泉大比，是为了你。”双笙很没志气地坦白道，“这还不明显么？”
　　重夜一梗，怎么也没想到被她这么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鸟鸣声在林间清脆婉转，两人都站在原地，谁也没开口。
　　阳光透过林荫形成一道道长长的光线，斜落在她清透的眼中，她禁不住酸涩地眨了眨。
　　一个阴影挡在眼侧，是重夜的掌心。
　　“别总是这样。”他说。

　　她不明白：“哪样？”
　　“像刚才……那样说话。”
　　啊。双笙恍然顿悟的样子，“前辈适应不了直球？”邪炼让一个人的性子前后差距也太大了……如果这样都受不了，那赤霄那种撩人方式还不让他挖个地洞躲起来吗？
　　“……直球是什么？”

　　双笙看着面前明明长着一双漂亮桃花眼却一身禁欲气息的重夜，加上他偏着头提问的认真模样，那头鹿已经快把心房撞出一个洞来。
　　好喜欢……不管赤霄是什么样都喜欢。
　　她再次深刻地认知到这个事实。

　　这把帝道之剑，从本体到邪炼后的个性，其实一直都是温柔的。
　　只是温柔得太隐晦，想得到他的温柔也不简单而已。
　　她拉下他的左手，攥在手心里。
　　“就是这样。”

　　她得寸进尺地将十指与他交缠，掌心传来的仿佛不仅只有温度，还有心跳的节奏。
　　“对不起了前辈，我只会打直球。”
　　重夜低下头抬手遮住眼睛，一声无奈的低吟：“你……”
　　“嗯？”

　　安静了一会儿，他放下手来眄了一眼两人交缠的指间，忽略心中游窜的酥麻感：“还是守点规矩好。”
　　双笙没料到居然有一天会被念自己不守规矩，又眨了眨眼。
　　“至少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别这样了，我不一定每次都能圆的回来。”
　　他这是在转移话题吗？

　　“而且，就算不在乎黄泉大比……”
　　他停了下来，薄唇微抿，欲张欲阖了几次，才道——
　　“你还想不想见到我？”

　　她突地一声心脏停跳了。
　　他说什么？
　　等一下，他说什么？

　　重夜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移开，面上淡定自若的模样，可手上又故作正经地松开了她。
　　“这几日，师尊他们在为我去除蛊虫。”他接着解释自己之前失踪的原因，“还有几日黄泉大比就要开启了，那之前可能还会有消失的时候，你知道就好，别到时候又犯了戒条。”
　　“哦。”双笙还在为他刚才那句话费神消化，神情木讷地应着。
　　他停下来，侧目，“听到我说的了吗？”显然没认真听。

　　可是她难得呆愣的表情，却让他有了几分兴致。
　　“看来你也不适应直球。”重夜忽然笑了声，音调很轻，微沉，沉进人心坎里。
　　这一刻不知怎么地，双笙居然听出了一丝赤霄的味道。

　　“我喜欢的。”
　　“嗯？”
　　“我喜欢……直球。”双笙小声说，“所以前辈千万不要客气。”
　　闻言重夜嘴角微微扬起，止不住的笑意让他把头扭了过去。

　　双笙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前辈你刚才说，还要消失几日，蛊虫是没有去除么？”
　　“嗯。”
　　“我之前说过，让前辈找我五师兄试试去除蛊虫的事，前辈愿不愿意？”
　　重夜的视线凝着，他确实还记得她这么说过，但当时也只是一语带过而已，如今她再一次提及，显然是认真的，“若你觉得有用，试试也无妨。”

　　不是有没有用，是“她”觉得有用。
　　双笙有些受宠若惊，自从上次“睡过”之后，重夜好像真的开窍了呀。
　　“五师兄和我提及过他或许能帮得上忙，因为五师兄平时一直为人都很低调，会主动和我提这件事，我觉得他可能有什么特别的法子。而且，这也是我一个小小的疑惑……”

　　两人漫步在林间，她安静的问：“前辈，穷奇那一战里，我失去意识后是受了很重的伤么？”
　　“那时我的神识也因为蛊虫涣散，记不太清。”
　　双笙抿唇：“所以不是前辈。”
　　“什么？”
　　“我的伤势好得很快，本以为是前辈做了些什么。现在看来应该与前辈无关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我送了药。”
　　半晌双笙反应过来，蓦地一笑：“前辈，你在邀功。”
　　“……没有，你想多了。”
　　“谢谢前辈送的药。”

　　“……重夜。”
　　双笙突然听到这两个字，猛抬头，见他垂着那双眸子凝着自己，眸光里仿佛藏匿了日月星辰。
　　“你忘了，我们早已经到无息山了。”

　　[到时候，不要忘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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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小两口这样腻歪我能腻歪二十章……你们只能好好适应下这一卷各种腻歪的节奏。
那么问题来了，重夜到底是不是个闷骚？（感觉直球也挺直的）
* * *
好久没有絮叨了，今天突然想说点话，因为微博上有一些熟人并不想放在微博里，不想看的亲可以跳过哦。
前天那章是很没状态的情况下写完的（因为最近真的是非常忙，加班频繁加上没有休息好），但是还是能收到5条留言我已经很满足了，老实说这些天在工作和写文加上家务的夹缝中生存，前两天写到半夜3点多4点睡觉，状态真是奇差无比。
加上末点一度不到50和大面积的跳章，很多时候都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挤时间拼下去，我身边的好基友几个月不更新的也有，不定时更新的也有，其实支撑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真的是表示还有人在看的留言和那50个固定出现的小天使。
当然，这点上我也要反省，当初这篇文我并没有写详细的大纲，只有一个大概剧情走向大纲，导致一些部分过于平淡，衔接得也不好，很多原本要写的东西根本没表达出来，尤其是那个时间线的循环（比如赤霄在成为双笙剑灵之前，被后来回溯的双笙鼓励过封剑时的他，所以他之前才会说觉得对双笙说的话很熟悉，但写这一段的时间被自己第五卷的数据虐惨了非常不在状态）。
而且自己后期为了避免被跳章，省略了很多正常过渡，增加了感情线的比重（老实说因为感情线我写起来轻松），再加上我不喜欢虐和狗血，两人的感情一直坚定到连想插个配角都难的地步……在这上面的处理很薄弱就没什么看点，真是对不起大家了，鞠躬~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