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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牡丹亭》 ...

  •   夜雨揣着手,不紧不慢地在黑色的通道里走着。
      通道里不时有碎片似流光划过,众生万象便在眼前上演。
      系统面板的白色光芒在这片萤火的黑洞里犹如银月。
      “选一片。”
      夜雨往左前方随手一抓,掌心中有灼热的温度。
      系统面板上的字在夜雨抓到那片碎片的时候有了变化:“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夜雨眨了眨眼,下一秒,她便站在了一扇敞开的大门前,有浓厚的药香从屋内传来。
      凭着在万花谷里学到的皮毛的岐黄之术,夜雨在这家药馆做了个脉诊的郎中。
      这药馆坐落在南安府,是个年近六旬、刚失了馆的老儒生开的。
      准确的说,这药店馆是那老儒生的祖父传下来的。
      因这儒生懂得许多东西,所以大家称呼他为“百杂sui”。
      至于儒生的本名?大家都叫他“陈绝粮”。
      至于真实名姓呢?反正称呼个“陈斋长”是挑不出错的。
      但……百杂碎……夜雨琢磨着这三个字,百无聊赖地翻着医书。
      听起来,倒真没有辜负他那近六十年的岁月啊。

      陈斋长前些日去了南安太守家,给太守家的小姐做了先生。
      因陈斋长不善经营,这药馆平素也没什么人来,夜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想:不然,这闲事儿也轮不到我啊。
      不过,那太守叫什么来着?
      夜雨默默地把书合上,坐直了身体。
      好像是……杜宝,字子充。
      陈斋长叫什么来着?
      正想着,却见陈斋长负着手气呼呼地回来了。
      夜雨站起来,迎了上去。
      “斋长,今日怎的回来如此之早?”
      陈斋长颤抖地拿起桌上的一盏茶,灌了几口,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我前些日去了太守家,给那小姐讲《诗》,这你是知晓的。”
      夜雨点点头,接过陈斋长手上的茶杯,放回了桌上。
      陈斋长理了理衣摆慢腾腾地坐了下来:“那小姐身边有个叫|春香的,今日我照例预去给小姐讲《诗》,那春香对我说,她家小姐这几日没功夫上书。说是……说是我讲《毛诗》讲的太精,为那‘关关雎鸠’伤了春了,故要去游个园子。”
      夜雨眨眨眼,给陈斋长续了杯茶。
      陈斋长接过茶盏啜了一口,问道:“我见你也是识字的,总是读过点书的?”
      “别的没也许读过,但那‘关关雎鸠’还是读过的。”
      “那我且问你,可曾为那几个诗伤了春的?”
      夜雨想了想:“这倒是未曾的。”
      “且……”夜雨顿了顿,“那不是讲男女之情的么?我瞧着不是伤春,而是……”
      思春。
      陈斋长把茶盏重重敲在桌子上:“我看你小子读书时定是没好好听夫子讲课。那《毛诗》序里明说乃‘后妃之德!”
      夜雨笑笑,不欲与陈斋长辩这个,于是告了个罪,问:“那小姐为了这个伤了春了?”
      陈斋长“嗯”了声:“说是什么‘关关的雎鸠,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我活了六十来岁,从不晓得伤个春,从不曾游个花园。不知圣人千言万语,‘收其放心’,但如常,着甚春伤?要甚春游?”
      夜雨宽慰道:“斋长将这些放在心上做什么?总是个千金小姐,多愁善感也是难免。”
      陈斋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去了药馆后头。

      眨眼便过了两日。
      第三日的时候,夜雨向陈斋长告了半日的假,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席地而坐,取了凰来琴放在腿上,开始拨捻琴弦。
      仍是不成曲的调,但也无需成什么调。
      只要……
      一曲毕,夜雨收了琴,站起来,往前踏了一步。
      转眼间便变了世界。
      只要能破开那个……这个世界称之为“鬼门”的壁界就可以了。
      一片茫茫的白雾,唯有一个角落是明晰的。
      那个角落里有着假山和一池子的水,还有开满了的粉粉红红白白的大朵芍药。
      男女的喘气声清晰地传来。
      这是那杜小姐的梦境。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夜雨从一开始就知道。
      毕竟……有着“死者可以生”这种死而复生违背天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没点灵异才不正常呢。
      夜雨眨眨眼,拉住刚刚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个穿着大红颜色衣裳的人:“你做什么去?”
      “那杜小姐与柳梦梅后日有姻缘在,小神去护那柳梦梅一护。”
      毕竟这是入了他人的梦了,一不小心……
      “你是哪里的神?”
      “吾乃掌管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是也。”花神理了理衣袖,有些倨傲地回答。
      夜雨瞥了眼任务面板上的进度条,松了手,看那小花神拈了片花不知朝什么地方丢了过去,眨了眨眼,退了一步,从那杜小姐的梦境中出了来。
      夜雨站在原地漫无思绪地想: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神还真多啊。小小一个后花园,也是有神的吗?
      与其说是神,不若说是……精怪?
      夜雨被自己的猜想惊了一下,笑了笑,脚下不停向医馆走去。

      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圆了有多少回,只知道那芍药、牡丹俱都谢了,天上的大雁皆已南飞。
      趁着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夜雨晒着药,看向一边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假寐着的陈斋长,突然道:“斋长好似有些时日没去那太守府了。”
      陈斋长微微掀开眼皮子看了夜雨一眼,发出了个鼻音:“嗯。”
      “我听闻那小姐重病在床许久了?斋长前些日子去看,得出什么了么?”
      “思虑过重,伤了心呐。”
      陈斋长顿了顿,接着道了一句:“小姐约了我端阳节的粽子,但我算了八字,大抵要过中秋才能好了。”
      夜雨盯着阳光下的药,好久才低低自问了一声:“是么?”
      但若是,好不了呢?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年的中秋是见不到圆月的。
      夜雨早上起来,推开门,看着朦朦胧胧的烟雨雾丝凄凄惨惨地飘下,心想:果然是……好不了的。
      毕竟,女主死了,天地当为之哀泣么。
      但……
      夜雨瞥了眼任务面板上的倒计时,心下也不慌,午间时候悠哉悠哉地撑着伞走到了城隍庙,毫不意外地看见有人在报丧。
      夜雨远远地看了几眼,携了一身的水汽回了药馆。
      又过了几日,陈斋长一大早便被杜太守请了过去。
      夜雨送走了几位来看病抓药的人,很快就到了日暮。
      太阳西落的时候陈斋长回来了。
      回来时候陈斋长对夜雨说:“奉了公相和老夫人的命,往后看顾梅花庵观,得了二顷田。”
      “梅花庵观?”
      “杜公相得了迁升的旨,遂了杜小姐的意,将她葬在后花园梅树下。将他那后花园改作了‘梅花庵观’,置了杜小姐的碑。”
      “那二顷田?”
      陈斋长抚了把胡子,摇头晃脑,颇有些自得:“那是祭田,拨资香火用的。落在了我陈最良的头上。”

      屋内黑色的炭有着点点的火红色,散发与大雪冰寒相反的温度。
      夜雨烤着炭火,抬起头出神地看着屋外扬扬的白雪好一会儿,轻缓地将手上的医书翻了一页,又垂下眼帘继续看起书来。
      梅花庵观建起来,已有近三年了。
      夜雨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后,站起来,把书放下,伸了个懒腰,左手抄起放在角落的油伞,冒着纷纷的大雪走了出去。
      刚走出没多远,夜雨看到陈斋长搀扶着个年轻人往梅花庵观走去。
      夜雨打了个招呼:“斋长,这是?”
      “这是个书生,差点跌下水了,我见他是个读书人,便救他一救。”
      夜雨打量了这个大雪天只穿着淡薄衣服冻的浑身发抖的年轻人一番,点点头,和陈斋长道了个别后撑着伞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当他回身望去的时候,只见着一片茫茫大地,城门在远处若隐若现。
      夜雨收了伞,任雪花飘落在身上,揉搓了几番手指,取了琴,将七根弦一一拨过去。
      他拨的很慢,手指有些颤抖,冰雪不能近其身。
      七根弦,夜雨拨了一盏茶的时间,不长,但在这极寒的天气里,他额上却出了一层汗。
      夜雨抱着琴穿过了鬼门入了阴间。
      阴间里有沉闷的鬼泣声,有森森的寒风从四面呼啸而来。
      他一路直行,目不转视地往第十殿的方向走,周围来来去去的鬼竟也没有能看到他的。
      离第十殿愈近,环境也愈发幽寂。
      夜雨到的时候看到了三年前死去的杜家小姐,也看到了那年春天在杜家小姐梦里见到的花神。
      他清晰地听到那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本簿子的判官说着“这女鬼慕色而亡,也贬在莺燕队里去罢”的批语,在那南安府的花神提到她为官的父亲后,话风突转,带了些夜雨品不出的微妙腔调:“千金小姐哩。也罢,杜老先生分上,当奏过天庭,再行议处。”
      夜雨不自觉地拨弄着琴弦,琴弦震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区区人间一个官员,竟也能影响到判官的判决吗?
      还是说,因为她是杜丽娘,所以才是不一样的?
      不,或者说,是因为这个判官,只是代行了阎罗的职责。
      而不是……
      他思索着,发出了一声轻嗤。
      而不是……正统的阎罗呐。
      但谁又能说,他的判决是不作数的?
      夜雨跟着花神出了阴间。
      到人间的地点是原来那处花园,夜雨瞥了一眼假山下的小匣子,抿着嘴,抱着琴顺着画墙一路走了出来,回了自己的屋子。
      冬日的雨稀稀拉拉一直过了清明才下尽。
      在一个雨后初霁的下午,那个新来的年轻的书生走进了这处园子,拾起了那个黑色的盒子。

      这日,距那杜家小姐亡故,刚好三年。
      当初和陈斋长一同看顾梅花庵观的,还有个在当地比较出名的石女道姑。
      按照俗例,是要在这日开设道场,超生亡故之人,使之得上九天的。
      这天是中秋,按常理来说,夜晚时候,本该是明月孤轮,皎皎生辉的。
      若是扯点文字来说,那就是“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霭霭”。
      但却是乌云蔽月,云斗暗星,莫名有阵阴风席卷了梅花庵观。
      夜雨负手坐在窗前的书桌前,面无表情地望向灯影幢幢的梅花庵观,直到黎明鸡啼,才关了窗。
      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不经细想的。
      就比如杜丽娘凭什么能以鬼魂之躯重返人间,并得以还魂呢?
      就凭她的父亲吗?
      还是因为那点子儿女私情搞笑的说什么姻缘天定呢?
      或是在与柳梦梅的夜夜缠绵中,吸了足够多的精气呢?
      毕竟……是女鬼嘛。
      夜雨想不明白,但也无需他想明白的。
      就好比,凭什么是他来看这几千年的人世沧海变迁,凭什么是他得以见到这许许多多倜傥非常之人,或入这青史留名之作。
      但这并不妨碍夜雨跟在陈斋长的身后,听陈斋长提出那几乎没道理、但好似又有点道理的、用壮男子的裤|裆的那块布烧成灰则有安魂定魂功效的言论来。
      但这法子,果是有用的。
      因为――
      【任务完成倒计时:――
      任务世界:牡丹亭
      任务奖励:偏方(仅适用于鬼魂世界)
      未完成惩罚:――】
      在第二天的下午,夜雨看到了系统面板上变化了的字。
      夜雨寻了个由头,向陈斋长提出了请辞。
      至于那杜家小姐与那柳生之后的种种纠葛?
      夜雨轻笑了下,头也不回地向下一个世界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晋江到底在禁什么东西。
    《牡丹亭》原著背景设定是在南宋,但脱稿于万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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