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6、弱冠礼

　　入夜了，何溯溆刚刚看完公文，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关妘的海漠小筑仍然亮着灯光。

　　皱眉走到窗前张望着，海漠小筑的窗户紧关着，看不到屋内的场景。

　　何溯溆站在窗前醒了醒神复又坐回去拿起了书看着，过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又抬起头，灯光仍然亮着，继续低头看书。

　　司南看见书房的灯依然亮着，走进来寻问：“公子，夜已经深了，还不睡吗？”

　　何溯溆抬头看看远处亮着的光线摇摇头说：“再等等。”

　　司南点头，找了个角候在一旁，等何溯溆看完书。

　　夏夜安静，屋子里带了些水汽，清凉爽人。何溯溆的困意慢慢涌了上来，撑着脑袋看窗外，漫天的黑夜，那点暖光很是显眼，一眼就找到了。

　　“咚——咚——咚——咚——”

　　打更的声音。

　　原本靠在角落睡的昏天黑地的司南猛然警醒，迷茫地环视一周，揉揉眼睛：“公子，该休息了，都已经三更天了。”

　　“是四更天。”何溯溆放下书卷，闭眼缓着，烛火黯淡，在微弱的光亮下看书眼睛疼。

　　司南醒了神，跟着往窗边望，忍不住猜测：“公子，说不定关小姐是忘记了熄灯了才亮到现在的，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睡就要听到鸡鸣了。”

　　何溯溆思量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那就歇息吧。”

　　何溯溆歇下后又过了好久，海漠小筑的灯光才熄了，彻底陷入黑暗。

　　第二天，关妘顶着黑眼圈早早起床继续赶制她的东西，都不去大堂吃饭了，只是草草地在房内解决。

　　何溯溆每晚依旧陪着海漠小筑的灯光到很晚，却是一次也赶不上熄灯的时候，时间长了思量着要不要去提醒关妘一下烛火。就这样过了四天，何溯溆的弱冠礼终于要来了。

　　祝语馨皱着眉问：“妘儿呢？怎么还不见出来？”

　　关之闻先前派去催的人跑了过来禀报：“回老爷，属下过去催的时候，二小姐……好像刚刚醒过来。”

　　这句话让关之闻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才醒过来？他知道二女儿爱睡，但也不应该睡得这么久啊！

　　刚想让人再去催催，就见一个小丫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爷，二小姐让我来和您说，不用等她，她收拾好了立马赶过去。”

　　关之闻皱眉问：“她真的刚醒？”

　　小丫鬟点点头：“二小姐最近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一直到很晚才睡，小筑现在除了茴香姐姐都不让进的。”

　　关之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对关妘太过温柔了，这软下来连起床都不记得，语气沉了沉：“那好，让她动作麻利些，迟到了会有什么后果心里清楚。”

　　小丫鬟应了又往回跑去，关之闻带着一家上下先行出发，关妘则在屋里忙的鸡飞狗跳。

　　“茴香，快去再检查一遍东西齐了没有。”关妘前前后后围了三个丫头，梳妆穿衣一起进行，茴香跑着忙里忙外，还朝着关妘喊：“东西齐了，没有遗漏的，那根簪子不配这身衣服，要用前段时间刚买的碧水流云簪。”

　　小丫头急急换下关妘头上的簪子，这时，前去传话的小丫鬟跑进来说：“小姐，老爷让您动作麻利些，千万不能迟到，迟了有什么后果要清楚。”

　　关妘连连应声，手心直冒冷汗，她可不敢迟到，她爹对他们什么都不要求，独独在时间方面极其严格，若是迟到了，她爹不得骂死她啊！

　　就在众人奇快的效率下，原本应该很长时间才能完成的穿衣梳妆竟然在短短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完成了。

　　想着从海漠小筑到门口的距离，关妘透过窗户看着近在咫尺的对岸狠狠问：为什么不能给这湖搭个桥呢？既不用担心迟到，还离得近，这么方便的事情就没有人想过吗？！

　　关妘住的地方是离何溯溆最近的地方，同时，也是去何溯溆家最远的地方，她需要走到关府的大门，又需要绕半圈流水人家才能到何府的大门，这路上就不知道得花去多少时间。

　　为了不弄乱发型，关妘提着内力，拿出来当年躲何溯溆的速度，飞快地走出关府，茴香在她身后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上了马车才有时间喘口气。

　　关妘理了理衣服问：“东西拿了吗？”

　　茴香拍了拍手里的包裹示意，喘着气问：“小姐，咱们这次去不会迟了吧？”

　　关妘心里没底，还是抿抿嘴安慰道：“放心吧，应该没事的。”

　　茴香忐忑的点点头，老爷是个很和蔼的人，但凶起来是真的很吓人，若不是自己起迟了没有叫醒小姐，现在可能也不会这么胆战心惊吧？

　　看出了茴香的不安，关妘拍拍她的手：“不碍事，一定来得及的。”

　　何府——

　　关之闻一家刚刚下车，何管家就亲自上前迎接。一众衣袂飘飘的蓝色身影成了何府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知情的人皆议论纷纷，思量着关将军和这府邸主人的关系。

　　关之闻一家到了上座，一切都安顿好一后，管家才离开。 关之闻坐在座位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直到江鸿祯来了才与他攀谈起来。

　　“老关啊，你不要总是这一副严厉的样子，会吓坏后辈的。”江鸿祯笑着打趣。

　　关之闻哼了一声说：“那群人都是墙头草，我为何要给他们好脸色看？”

　　镇国将军的神话传得还是很玄乎的，民间随便抓十个男人提起关之闻，九个把他当做信仰膜拜，还有一个哭着喊着要嫁给他。这个人所能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将军二字所概括出来的了，人们更喜欢把他当支柱，当信仰。

　　同样一个人要是放到朝堂的那些尔虞我诈中，就又会是另一番样子了。

　　内战中一直在朝堂呆着的大都是些文弱书生，举不动刀剑，只能作壁上观，评说一下□□势。

　　东方辅霁爱才，对关之闻始终保持相让相扶的状态，几次劝解他留在朝堂为大幽贡献力量，这番诚意足够真挚，就是对关之闻一点效果也没有。

　　关之闻真的是铁了心地不想做将军了，在进京后的半个月，他火速安排了关家军接下来的路，关家军被拆的不成样子，合并在各个大小精英队里，算是融入了京都。

　　在他找到住处后便毅然决然递交辞呈，连皇帝的面都不见，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直到后来有人看见关家的小院放了七八辆板车，上面写着“关氏商团”，还没来得及刻字。

　　众人恍然，明白关之闻是想要弃官从商，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了。

　　也就是这件事情，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他们认为关之闻在战况将平，恢复元气的时候离开，是弃国于不顾，不考虑后果，难当大器。在看到东方辅霁对他的态度心中更是不忿，妒心大起，就找了人要趁着夜里砸了那些还未来得及刻字的板车。

　　关之闻毕竟是前镇国大将军，这点防备还是有的，那几人还没砸完就被逮住了，抓起来吓唬几次，就一股脑全招了。

　　次日，这件事就闹到了大理寺去，城里传的满是镇国将军关之闻家进了窃贼。家里进贼不算多稀罕，但那个人进了关之闻家，进了守护他们战神的家就能引起很多人不满了，人心怨怼，只觉昔日英雄落得这种下场让人心寒，眼看这件事越闹越大，直到传进东方辅霁的耳朵里。

　　东方辅霁严惩了那些在背地里下黑手的官员，又把流水人家赐给关家，还张贴皇榜给关之闻招募侍卫，这才平下谣言。

　　那些看关之闻不太顺眼的官员才收起之前的不忿，假惺惺地捧起笑脸，一改先前的样子。

　　关之闻倒是真的怒了，流水人家设下门禁，除去邀请的那些特定的人，其余官员一概不见，统统拦在门外。

　　直到现在，关之闻看那些人也没有好脸色，从来都是甩袖而对，轻蔑不屑。

　　江鸿祯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权当安慰，两位老友叙起了旧。

　　江浩走到关婕身旁坐下，眉目含情，柔声道：“婕儿。”

　　关婕娇羞一笑，二人你侬我侬地，江彤看着自己严厉的大哥一见到关婕就化身小绵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爱情的酸臭力量啊！

　　戳了戳关珮问：“珮儿，你二姐姐呢？”

　　关珮道：“二姐姐还没起呢！”

　　江彤噎了一会儿问：“还没起床？”

　　关珮点点头，“二姐姐是小懒猪，比我还能睡呢！”

　　江彤啧啧两声嫌弃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两块糖递给了关珮：“妹妹呢？”

　　关珮答道：“妹妹和娘亲去如厕了。”然后又想起什么对着江彤严肃地说：“妹妹换牙了，娘亲不给她吃糖，彤姐姐千万不要拿糖出来，她会哭的。”

　　江彤了然，严肃地点点头，坐在关珮身旁和她玩起了游戏。

　　祝语馨带着关玥回来，关玥看到江彤小跑过去扑倒在江彤的怀里亲昵地叫着。

　　江彤一把抱住关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问：“玥儿最近乖不乖，有没有调皮捣蛋啊？”

　　关玥嘟着嘴说：“玥儿是最乖的！玥儿都不赖床！”

　　这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仍在着急赶路的关妘可能不知道她已经被人们当成笑柄笑了无数次了。

　　祝语霜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关府众人的打扮啧啧赞叹：“你们这衣服可真是齐啊！在那里做的？”

　　祝语馨笑着答：“是府上的匠人做的，还有布料，回头给姐姐送过去。”

　　祝家两姐妹欢笑着，氛围分外和谐。

　　关府和江府两家向来交好，这两家的关系也可以说蛮复杂了，关之闻和江鸿祯是多年的老友，祝语馨和祝语霜也是有缘，两人明明不是一家子，名字却十分相似，性情也很对头，干脆学着拜把子成了姐妹。而祝语馨当初怀着关婕的时候，还为祝语霜订过娃娃亲，对象正是江浩，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真是璧人一对，于是亲上加亲再加亲，倒是完全不把对方当外人看了。

　　关妘下了马车就看到司南站在门口，见她下了车就立马迎了上去，关妘问：“怎么样，我来迟了吗？”

　　司南摇摇头说：“宴会还未开始，小姐大可安心。”

　　关妘和茴香齐齐舒了一口气，跟着司南走进轩司院，关妘把茴香怀里的包裹接过，递给司南说：“把这个给你家公子。”

　　司南笑笑往旁边退了一步：“小姐，公子就是让我来迎接您的，这个您还是亲自给他吧。”

　　关妘哦了一声又补充道：“我得先去找一下我爹，万一爹以为我还没有来怎么办？”

　　司南道：“小姐放心，刚才已经派人去说了。”

　　关妘点点头舒缓了一口气：“司南考虑事情还是像以前一样周全啊！”

　　司南笑着，公子只要一遇上您的事情都会格外用心，他又怎么敢不上心呢？

　　将关妘领到书房，司南和茴香留在外面，关妘一个人走了进去，何溯溆正背对门口站着，听到响动转过身来见关妘抱着一个包裹进来：“妘儿。”

　　关妘看着依旧一身白衣的何溯溆皱眉：“喂，你不是吧，加冠礼都要开始了，怎么还不准备啊？”

　　何溯溆并没有在意那些，看到关妘穿的衣服笑得开心：“妘儿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关妘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衣服。”

　　何溯溆走过去只是看着关妘笑，眼底有说不出的得逞意味，走进了明显看到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即便用粉遮过了，仍然一眼就能看到，“你……最近没有休息好？”

　　关妘眨眨眼狡辩：“哪有，我最近睡得可好了！”
　　今天差点都睡误了能休息不好吗！

　　她将手中的包裹塞到何溯溆怀里说，“送你的礼物，再不去准备，小心爹爹说你！”

　　何溯溆笑笑，“我不会迟到，将军不会说我的。”

　　关妘抿嘴，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关之闻对何溯溆确实是当亲儿子看待的，也从未见关之闻对他严厉过，虽然其中的原因可能是何溯溆几乎可以把事情做到趋于完美。

　　看着何溯溆一脸得得意关妘依旧挣扎着说：“算了吧，你知道我爹对时间要求有多严格，我先走了，赶快准备吧！”

　　关妘没有等何溯溆回答就转身离开了，茴香刚刚站定缓了口气就见关妘走出来，手中的包裹已经不在了。

　　两个人呆在房里的时间很久，衣服上都带上了那股子香料的味道，想想之前那几天劳心劳力的日子，茴香觉得还挺迷幻，“小姐，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要送何公子枕头啊？”

　　“当然是因为枕头也算是半个贴身用品了，人总得睡觉吧，睡觉总得枕枕头吧？那香料带有安神的作用，用了就离不开了。我把那只姻缘符塞在里面不容易被发现，他又能贴身用，这比送些什么锦囊啊什么的好多了，不容易引起误会。”

　　茴香了然，点点头，“这么说来枕头还真是个好礼物啊。”

　　两个人聊得愉快，殊不知何溯溆已经完完全全误会了。

　　房内，何溯溆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只海蓝色的枕头，上面绣着些许花纹，一打开就一股清香扑来，何溯溆鼻子动了动，香味从来没有闻到过，但妘儿进来的时候就带进来些这种香味，看来是妘儿自己配的，难不成妘儿最近就是为了这个熬夜的吗？嘴角勾起，眼中满是心疼，将头深深的埋在枕头里，吸了一口气，心中雀跃不已。

　　送枕头，是在暗示对方希望和他同床共枕，妘儿……果然还是心悦我的吧？

　　良久，何溯溆才迷恋地从枕头上抬起头，将枕头妥帖收好，然后对着外面喊道：“司南，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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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何溯溆：妘儿想和我同床共枕！
关妘：一定给何溯溆找个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