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167、乘胜追击

　　关妘走了以后，段节傅对自己说的这句话感到万分后悔，早早接收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不至于手忙脚乱到这种地步。

　　关妘带走了十万精兵，淮关原本的部署被弄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岂止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形容的，更重要的是余下十万清一色的老弱病残，根本没几个能用的。

　　之前里应外合，李达带到京都的消息也不全是错误的，敌人勇猛，受伤在所难免，他们即便尽一切可能将死亡人数降到最低，人数也不少，只能留着这摊烂摊子给段节傅处理了。

　　关妘就这样放心的，豪无后顾之忧地踏上北上的征程，追击柔然。

　　一路马不停蹄，赶着天黑之前，他们看到了柔然边城，辽城的影子。

　　“安营扎寨！”

　　所有人都是异常亢奋，看着投在夕阳下城池的剪影，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大军压境，让你也试试憋在城里不出来的滋味！”阿四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眼神挑衅，“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当你爷爷我怕你！”

　　三子路过，肩膀上搭着一块巾子，“锅里就剩汤底了，你再不去吃饭，晚上就喝西北风填肚子吧。”

　　阿四收了手朝火堆奔过去，“太不够哥们了，开饭了都不叫我！”

　　外面吃得畅快，帐子里，几个人挤在一块小地图跟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第一天我们还没有摸清对方的实力啊，不应该我去带队先去探查一番嘛！”

　　“他们这不是也没摸清我们的实力吗？都已经把他们逼回辽城了还需要怎么探啊？”

　　“要不先试探几番，等到时机一到再下手？”

　　“他们刚刚退回城里正是放松的时候，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楚枳和庄烨头一次意见不合，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个不停。

　　关妘转眼，看向吕享，开口问：“吕将军有什么想法？”

　　吕享看着地形图，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既然已经退回辽城，首要的应该就是补充物资。我们要是贸然向前推进，面临的形式就像是他们在淮关攻打我们一样，现在他们占领着制高点，看得局势也更清楚，对我们很不利。”

　　关妘笑了，赞同道：“确实很不利。”

　　吕享点头接着补充：“但还不是最不利的情况，我们的战线拉长，补给距离拉远，若是只看现在，我们粮草武器充足，若是开战，也不会落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柔然就是因为弹尽粮绝才撤兵的，他们绝对不能在这方面踩线。

　　何溯溆：“我方状况清晰明确，士气高涨，粮草武器充足，兵力不多但个个精锐。敌方损伤一部分，撤兵时武器仓被烧，没有及时的供给，现退回辽城不出。”

　　关妘点头，手指点在辽城上，“辽城破，我们的补给会有一个像驿站一样落脚的地方，后方补给会有一定的休息空间，不至于在荒漠里飘摇。”

　　小勇子眼睛亮闪闪的，何吏胥淡笑着补充：“最重要的是，我们真正的底牌根本还没有亮出来，论摸不请对方实力的，是柔然才对。”

　　庄烨和楚枳互相看看，抱拳道：“请将军下令。”

　　面具下，关妘勾着嘴角，轻吐几个字：“出其不意，唯快不破。”

　　众人昂首，齐齐道了一声：“是！”

　　……

　　夜色寒凉，浓稠如墨，风卷着黄沙打了一个卷，“幽”字大旗立在营帐旁，无风自动，马蹄哒哒，在城墙下不远，忽的亮起一片火光，下一刻，光亮飞到天上，远远的照亮了城墙，辽城上空，宛若白昼。

　　关妘坐在马背上，唇角勾起，“这场夜袭，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既然对方站在制高点上，那就把他们拉下来，让他们站在盲区，敌明我暗，夜袭不正是个好办法吗？

　　燃着火焰的流矢源源不断地射到辽城的城墙上，距离之远难以想象，辽城变成夜间亮着的一条火龙，在浓重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大人，城墙失火了，弓箭手上不去。”一个蓄着大胡子的壮汉跑过来，脸上尽是脏灰，抬起袖子用力蹭了蹭，才显出来一点肉色。

　　“还有多少弓箭？”那人嘴唇微动，眼睛盯着城墙上肆虐的火舌，说不清的阴鸷。

　　“回大人，辽城的储备大都已经送到前线，先前的那一战，一把火几乎烧掉了我们所有的兵器，现在辽城资源枯竭，只说现在剩下的，弓箭手每人只能分到一箭筒的箭。”

　　“把那一筒的简都射了吧。”

　　大胡子抱拳，没有丝毫的犹豫，下去发令了。

　　城外，吕享举着盾牌一点点朝辽城靠近，庄烨跟他走在一起，手持长枪警戒周围。

　　他们已经隐约能感受到从城墙上蔓延下来的热量了。

　　辽城就在眼前。

　　“叮——”

　　箭尖击打在盾牌上，吕享手上一紧，慢下步子，盾牌角度微斜，就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不停的有弓箭射下来，稀稀落落的，倒是阻慢了他们的行进速度。

　　负隅顽抗，最后也不会改变什么结局，欺我大幽，虽远必诛！吕享这么想着，眼中锋芒毕露，脚步坚定的往前走。

　　他是被一股热浪带回现实的。

　　盾阵停止行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盾阵已经很靠近辽城的城墙了，为了不误伤，弓箭队早就停止射箭，即便这样，城墙上仍旧是火光连天，映得一片光亮。

　　现在着火的已经不仅仅是城墙上了，立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整面的火墙，熊熊燃烧着，冒起滚滚黑烟，声势岂非之前可以比较。

　　连成一片的火焰，似有弥漫下来的趋势，愈烧愈旺。

　　“这……他们浇了火油？”

　　有身经百战的将士一眼道出其中的玄机：“火从来都是往上烧的，这火往下弥漫，显然是有烧着的火油浇下来，他们是想烧城吗？”

　　庄烨望着面前的滔天热浪，脑中一闪，“没错他们就是要烧城！他们这是在想办法拖住我们，准备继续后撤。”

　　吕享皱眉，通体燃烧的辽城就像是挡在前面的巨人，让他们一步也不能往前踏：“这火能撑多久？等火一灭了，再攻城不是更容易，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庄烨心下跳动，摇摇头不说话，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涌过来的黑烟呛得要命，那火燃烧了好久，不见熄灭，反而有愈烧愈旺的架势，周围温度渐渐升高，扑得人面颊发烫。

　　有人的手不小心蹭到了盾牌，“嘶”了一声，甩甩手，把它往远挪了挪，“这玩意儿不会被烤化了吧？”

　　吕享转眸，盯着手上映照着红光的盾牌，已经被烤得有些烫手，隔着布条他都感受得到他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热气，那散发出的热气熏得他眼睛疼。

　　“后撤，先等火灭了。”

　　队伍后撤，远离了火源，触及到冰凉，众人皆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舒服得直眯眼。

　　再不撤退，他们估计都要被熏成肉干儿了。

　　关妘驾马过来，听吕享说了城墙的事情，朝辽城望去，淡淡的摇头，“大家回去休息吧，这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烧完的。”

　　“可柔然若是弃城，我们就这样死等下去着实不利啊。”

　　“不等又能怎么办？”关妘也有点无奈，看着远处嚣张的火焰，语气是说不出来的认同，“不过是一次夜袭，能想到这么深的层面，也算他有本事。”

　　弃城而逃，应该是唯一的出路了。这不也变相的说明柔然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至少后方补给没有那么充足，不足与她一战。

　　如果他没有放火烧城，或者稍晚一步，吕享他们应该早就强破城门杀进去了，对比现在的情况，怎么也要好上数倍，保存兵力，破釜沉舟，不失为一种决然的方法。

　　倘若他们真的要弃城而去，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在城外多待一会儿，这火就是阻拦他们去路的根本，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保持长久的燃烧，才能给他们足够后撤的时间。

　　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方法才能让火烧这么久？

　　大火烧的远远比关妘想的时间要长，直到太阳升起又落下，它也没有弱下去多少。

　　庄烨用枪撑着自己，抬起左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脚下的土地，心情烦躁：“这他妈辽城是用木头做的还是用炭堆起来的，这么耐烧，还有完没完呀，信不信老子过去撒泡尿给你浇了！”

　　楚枳走近，看着他那副痞样，狠狠的照着他的脑门拍了下去，“好好说话！你有那本事，我们也不在这儿呆着了！”

　　许是跟盾阵里的那帮大老爷们呆的时间长了，庄烨现在出口闭口就是“老子”，听得楚枳牙痒痒，“有这时间在这闲着看旺火，倒不如去看看妘儿他们在做什么！”

　　庄烨摸摸脑门，感到十分委屈，他不就说了两句话吗，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不过相信只是想一想，对着楚枳他还是那幅笑脸：“我这不怕累着娘子你嘛，你看这外面风这么大，总得有人看着不是，更何况军情要及时汇报，要是火灭了，咱也要赶快冲进去，好继续追击啊！”

　　楚枳推开那张欠揍的脸，恨铁不成钢：“这么多人看着呢，哪轮得到你？你还是先把你的事情管好，再来这里凑热闹吧！”

　　“男子汉大丈夫，我做的事情当然是分轻重缓急的，怎么就是凑热闹呢！”庄烨急了，自己守在这里一天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被说得这么没用吗？

　　“现在关键的可不是盯着这堆火玩，又不是在开篝火会，在这儿呆着，和凑热闹没什么两样。”楚枳懒得解释，拉着他的袖子往营帐走，“你先干正事，别玩了。”

　　“我怎么就玩了？”庄烨声音拔高，甩开楚枳的手，眼中含痛，自己的梦想就是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攻辽城他比谁看得都紧，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那么不堪？

　　“楚枳，这里不是家，这里是军营，在这里我也是将军，我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很清楚，不用别人来说。”

　　楚枳呆呆的看着自己被他甩开的那只手，半天反应不过来，就听见庄烨严肃地说出刚才那番话，“不用别人来说？”

　　她眨眨眼，内心溢出一阵委屈，她原来在这里是“别人”。

　　定下心神，楚枳稳住声音，不让自己颤抖，垂眸道：“……随你吧。”

　　蓦然转身，快速离去，庄烨手指动了动，想抓住她，硬生生克制住了。

　　不行，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将军，出来混总得有几分威严在，今天不说以后总是要说的，不然以后在队里他怎么呆下去，拿什么去给以后的小子做示范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庄烨吩咐了人仔细盯着辽城的火势，有专门找了两个跑得快的做传达，做好一切准备，他才转身，大步往营帐中走。

　　帐子里，一群人正讨论的激烈，庄烨耷拉着嘴角进来了，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分神听他们的讲话。

　　“狄栩，辽城现在怎么样了？”何溯溆看他走进来，似乎不是很美丽，主动开口问。

　　“火烧的很旺，很热，很亮，可以开篝火会了，烧了这么久保证盛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庄烨说得没个正行，吊儿郎当的，他绕了一圈没找到楚枳，干脆到这里看看，凑过去问，“你们干嘛呢？”

　　关妘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笑着开口：“商量破城后的对策。”

　　“什么！”庄烨瞪着眼睛刷的直起身，一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样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叫我！”

　　吕享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冷静下来，“之前同你说过好几次了，是你要留在那边等火灭了准备攻城的，怪不得我们。而且橘子不是出去找你了吗，怎么你来了她没回来？”

　　庄烨看着桌上粗糙的地图，想起了楚枳找他说的话和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叫一声，转身跑出营帐，帐子里，依然听得到他的喊声——

　　“娘子我错啦！你说的才是真理！我没用我蠢货！我就是个傻蛋！一天到晚的瞎凑热闹瞎玩！娘子你在哪里！娘子你原谅我吧！……”

　　关妘：“……”
　　他和橘子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刚想完，楚枳就掀开帘子一屁股坐在庄烨刚刚的位置上，仿若听不到帐外的呼喊，目不斜视地继续盯着地图，眼神似刀：“有些事情解决回来晚了，我们继续吧！”

　　众人被她杀伤力惊人的表情吓得瑟瑟发抖，还哪敢继续，这次的商讨匆匆结束，头也不回地出门，脚底抹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何溯溆看着剩下的两人，淡笑着：“我去给皇上回信，你们先聊。”

　　帐子里只剩下关妘和楚枳，楚枳冷冽的气势瞬间就塌了，窝在凳子上不说话。

　　关妘合上地图，蹲在她跟前，看见她微红的眼眶，心头一跳，把人带进怀里，哄小孩一样轻拍她的后背：“橘子不伤心啊，不伤心。”

　　楚枳搂着关妘的腰，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还是妘儿好，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关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