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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半月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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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安静,外面的风吹草动衬托地明显,兵将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令人安心。
关妘一觉睡到大天黑。
迷迷糊糊睁眼,帐子外只有依稀的月光照进来,屋子里只能影影绰绰看个轮廓。
“醒了?”
何溯溆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沙哑低沉,他正撑着脑袋看她。
关妘坐起来,揉揉眼睛,适应了黑暗,刚好分辨得出他的眉眼,“你醒来很久了吗?”
“没有,刚醒来一会儿。”何溯溆下床,握着关妘的脚丫帮她穿鞋,“我让人熬了粥,你在外面呆了十几天,先喝些清淡的养养胃。”
“好。”关妘跳到地上,扭扭腰活动了筋骨,精神焕发,美美的睡一觉感觉就是不一样。
何溯溆拉起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向外室。
小米在锅里翻滚了一个下午,早就熬的炸开花,金黄软糯,颗颗饱满,清淡的香气跟着汤勺的上下搅动蒸腾而出,勾的关妘馋虫直叫。
两个人就这么边吃边聊,时间过得也快,没多久,一小锅粥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关妘放下碗,拍拍肚子:“皇上看到密信没直接杀过来吗?”
“杀过来到没有,写了整整三页纸骂了个痛快。”何溯溆从袖中掏出信,递到关妘的跟前。
关妘忐忑地拿起信封,在手上掂量两下,讪笑一声:“这么厚,应该不止三页吧。”
“对,只是单纯骂我们的内容就有三页。”何溯溆淡定回答,就像信里面的内容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读着信里的内容,关妘时不时发表自己的评价。
“咱们之前不是说了是诈败吗?皇上怎么还是这么火大啊?”
“就是因为李达有问题才把他从淮关调到京都的,这事为什么也赖我?”
“都说了李达说的是假的了,那是诱惑他回京的说辞而已,干嘛这么凶啊!”
关妘扁着嘴,仔细地读完整封信,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没想到皇上那么温文尔雅的人,能找到这么多骂人的词,读书人果然不一样。”
“皇上这封信还是过了些天送来的,估计是真的气坏了。”
关妘垂眸,看着纸张上飞舞的字迹,心底带着些许暖意。
东方辅霁向来严格要求自己,不单单是品行举止,各处细节也要尽善尽美,哪怕被罚抄百遍,每一个字都是方方正正。
信纸的字迹比划之间略有连带,书写的人一定很心急,字里行间的怒骂,她更看得出对他们的关心,毕竟这场豪赌压下的是关妘的性命。
抬头望着窗外,思绪拉远,回到半月前。
当初柔然兵临城下,楚枳带来的消息不仅仅有柔然内部的,还有大幽与南柔然之间的连线。
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个,那个“叛徒”呆在淮关,偶尔传递消息,最近会有大动作。
关妘和何溯溆思考了一夜,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很早以前就怀疑的目标——
李达。
他们最先想到的是夜里遇袭那一次,城墙上数目不对劲的兵将,以及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可以确定的是柔然那次得逞了,除了庄烨,他们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那天夜里,除了庄烨,距离城墙最近都就是奋力抢救一夜的李达,他带队负责灭火,整整一晚奋战不眠,本来应该是最不受怀疑的一个人。
但这个人在关妘刚到淮关的时候就有不少疑问。
他是自南柔然发动战争淮关战败后,第一批来到淮关的将领,也是因为他带去的援军,硬守了三五天,淮关撑到现在。
按道理讲,淮关没有失守有他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关妘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
关妘出生在淮关,关家军是关之闻一手打理起来的,即使后来拆了一大半,有不少人留在淮关,她对这些人有特殊的情怀,来淮关除了交接大小事宜外,首要的事情就是把他们找出来。
事情出乎意料,在调查的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些诡异的东西。
比如,伤亡人数的比例。
在战争中死亡的人自是不在少数,绝大部分是马革裹尸,连个全尸都没有,受伤的除非是即死的重伤,否则再怎样三五天也是熬得过去的。
淮关的问题就在那短短的三五天里。
首战惨败,即使是最混乱的情况,也要及时汇报战果,这是自关之闻之后在淮关延续的一个习惯,蔡将军把守好城门,拖着重伤的身体,第一时间做的就是统计淮关的死伤人数。
属下自是不敢拖慢,蔡将军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们依旧兢兢业业的做着死伤统计。
伤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可伤的越来越少,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伤好了,而是因为他们死光了,数字堆积在死亡一栏,越来越多。
淮关在短短三五天,损失了大半。
就在统计数据里,有人顺手写下两行字,因伤而逝的人数不太正常,怀疑箭里有毒。
关妘偷偷请人调查那些活下来的人,伤情并不严重,大多数是可以自愈的伤势。
这也反驳了那句话,既然有人活了下来,箭里有毒的可能能占多少?
更不用提刚刚开战药物粮食充足,淮关又是边关大城,伤药解毒药这些是必要物品一定会有所储存,若是箭里有毒,解毒的可能又有多少?
那三五天,淮关大乱,蔡将军撑到援军到来已实属不易,那几天,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淮关无首,柔然施压,这个时候是内部防守最薄弱的时候,是最好下手的时候,是下手了也很难查到证据的时候。
这无意中解决了困扰关妘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柔然不再那几日强行攻城?
因为他们更想在淮关安插眼线,攻城的变数太大,谁能保证可以在三五天之内攻下城池?攻下城池后以后不会有什么埋伏变故?
倘若是安插眼线,不仅仅可以用来监测淮关的情况,还能更完整地了解京都的想法。
在一个满目疮痍的地方安插眼线,三五天足够了。
而那三五天呆在淮关的人,是李达。
关妘庆幸的是似乎没人知道伤亡调查一直在做,那些人直属蔡咏,听他调配。做事也很低调,所以她拿到的伤亡人数,是最清晰,最明确,几乎不掺假料的。
当初的淮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死亡人数逐步提高?
可能是正常死亡,可能是在食物中做些手脚,可能在伤药中添加猛料,那些几乎已经不可查,她没有时间查,也怕打草惊蛇。
但那些,足够让关妘把目光放在李达身上。
直到第二次夜袭。
李达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反应最快的。
但反应得太快了。
值守巡逻的名单是一开始就制定好,即使后来会有调换,大体框架也不会变,这份名单倒不是李达提出的,而是后来职令调派,他负责过一段时间人员巡逻,他建议把各处的将士分在一起,互相熟络,有个照应。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做法,关妘初到淮关,也想尽量把曾经的关家军集齐,没什么奇怪的。
可李达带队的,不是他所熟悉的兵将,而是关家军组成的队伍,所以那天城墙失火,除了值守巡逻的人大部分是淮关原来的兵将,李达带队救火的人,大部分也是淮关原本的兵将,在火舌蔓延之前冲上城墙,之后又不少人在救火中丧生了。
那一整个队伍,存活下来的仅仅十之三四。
淮关本是精锐之地,损失惨重后,在一次次“巧合”的打击下,人数锐减,变得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淮关,越来越陌生的人站在这里,顶替了以前那些人的位置。
原本关妘打算暗地调查,把这个人内鬼慢慢揪出来,楚枳带来的消息逼得他们必须动手,当初关妘与东方辅霁约定的五战已过两次,再败下去得不偿失,他们不应站在被动的位置。
关妘想到一个阴招。
如果内鬼会传递消息给南柔然,那么他们多多少少会按照这个消息给出对策,如果他们得到一个错误的消息,是不是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扭转战局需要的是一场彻底的胜利,这场胜利无疑是要付出代价的。
关妘赌李达是淮关的内鬼,具体他身边有多少人跟着策应不得而知,只是有一个模糊的范围,所以她决定先把这群烫手山芋扔到别处,让有时间慢慢等山芋凉下来的人去处理。
第三战的时候,依旧是盾阵打头,不同的是关妘跟着出城,指挥弓箭手进行抗敌。
激战进行了很久,那时弓箭队用的还是普通弓箭,他们输的很彻底,柔然猛攻时,在“混乱”中,关妘失踪了。
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向何溯溆汇报情况,被故意留在城里的李达得知。
死伤无数,损失惨重,主帅失踪,生死不明。危急关头,何溯溆命李达带队连夜上京,向东方辅霁求助,再次往淮关调配人手。
若李达是那个人,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一定会想办法传递。匆忙之间,没有时间核对事情的真假。
就这样,李达带着错误的消息上京,把朝廷的那群老家伙们气个半死,双手哆嗦,直呼当初看错了人,把关妘骂的狗血淋头。
东方辅霁“被迫”期满着文武百官,被一封接着一封的密信气个半死,声音颤抖,硬忍着没有冲到淮关,只能一口一个小王八羔子。
而关妘,每天趴在草里风餐露宿,坐实自己生死不明的消息。淮关,二十来个人夜缒而出,开始为下一次开战做准备。
许是迟迟不见李达的消息,赶在援军到来之前,柔然出兵,规模之大,先前所有。
两方对峙时间长,给关妘留下了足够长的做手脚的时间,那十几天他们也没闲着,打探情报,在路上设埋伏,能干的都干了。
淮关弓箭队的惊艳出场换来了一场乘胜追击,下一步是追还是守,就得等指示了。
“咚咚——”
“将军,段将军来见。”
“快请。”关妘放下手中的信站起身,欲出门迎接,还没走两步,段节傅就进来了。
“何大人。”段节傅朝何溯溆抱拳,然后视线落在关妘的脸上,不是很确定地问,“关将军?”
关妘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段将军请坐,先前见面遮着脸,实在是有点原因,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段节傅摆摆手,心里感叹,没想到守在淮关的人真是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皇上还真是敢用啊!
“段将军来得及时,应该赶了不少路,辛苦了。”
段节傅笑笑,摇头,“外界消息都说淮关撑不了多久,好在柔然退兵,关将军安然无恙,还烧了柔然的营帐。倒是我,先前实在是失礼了。”
关妘一脸问号,有点不明白他说的失礼:“柔然的营地最后能演变成那么大的一场火,也算是我运气不错,我没想过我一箭能射到他们的武器仓去。”
柔然连夜退兵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关妘的一箭,不但射中了帐篷,帐篷里还放满裹了棉布沾了油的弓箭等类似的武器,换句话说她射中了一支可以熊熊燃烧的火把,这支火把顺便就把周围都点了,没有武器,柔然不能正面迎敌,连防守都做不到,只能匆匆离去。
何溯溆轻笑,接话道:“段将军所做并没有错,何来失礼一说?”
段节傅脸有点红,内心羞得一阵一阵的,烛光照着倒是看不出来,他自以为自己多年的努力得到认可,被提升为淮关统帅,谁知是自作多情,关妘不但没事,还帮着里应外合赶跑了柔然,这叫他怎么能不感到羞愧?
“何大人,段某深知战场的危险,您与关将军这般谋划,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上面,段某自愧不如,做了些傻事,段某……”
“段将军!”何溯溆打断他,脸上依旧是那一贯温和的笑,只是带了些许歉意,“抱歉段将军,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说,您现在确实是淮关的统帅。”
段节傅看着何溯溆,眼睛眨啊眨,眨啊眨的,嘴巴张开只发出一个音节:“啊?”
“啊?”关妘也跟着发了一个音节,只是她说出了下文,“你没告诉他啊?”
何溯溆低头,对上关妘的眼眸,说不出的柔情:“不小心……忘了。”
没错,是太过担心关妘,在那之前,别说段节傅的事情,东方辅霁寄来的那封信他也只是草草扫了两眼,是今天关妘重看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末尾的那句话。
“段将军,柔然退兵,皇上下令乘胜追击追击。带兵者依旧是妘儿。”何溯溆把任命书取出来,推到段节傅眼前,解释道,“到时候淮关就请段将军坐镇了。”
段节傅呆呆地把信拆开,一目十行,半晌放下问:“将军打算带兵多少?”
“十万。”
淮关能用的兵力差不多只剩十万了。
“只带十万?”段节傅有点疑虑,只带这些是淮关没有兵力可用了吗?
关妘眼里有点不好意思,和何溯溆一样带上了歉意,“嗯……不知段将军带了多少兵力前来支援?”
“约十万人。”
那就好,关妘松了一口气,尽量挂着纯真无邪的笑,“那么剩下的就请段将军多多担待了,不若我带您去熟悉一下事情,也好早早接手?”
“不急不急。”关妘这么客气,段节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我那队伍还没安顿下来,关将军先忙柔然那边要紧,等我这边安顿下来再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