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果爱情是一座花园》瓦伦丁

8、chapter 8

　　他们在一个农场主手下工作，周围万顷田地种植着小麦，一眼望过去是看不到尽头的金色海浪，阳光热烈，近乎能听到麦子成熟时发出哔哔啵啵舒展身体的声音。阳光热烈，金色的麦浪近乎在发光，风吹过来，就像有一千只镜子般的眼睛在凝视你，忽闪着眼睛不自觉流泪。

　　徐静初教沈默生开收割机，这里地广人稀，并不怕撞到人，乱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麦田会像沙皮狗，这一块那儿一块，要再返工，比较麻烦。好在沈默生悟性高，很快就上手。两个人于是开着收割机收割小麦，大型农场的收割机是收割、分离一体的，小麦去皮后直接被放到编织袋里，再放到货车上。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开着收割机收麦子，沈默生和徐静初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进行，所以每一次出发都是独自一人。她想到当初看《夜航西飞》时，那时候很想尝试开飞机，但因为各种经济条件，这个念头不了了之。现在飞机没开上，倒是开上收割机了。

　　收割机和飞机的差别在于，一个是扎根于大地，一个盘旋于空中。前者让人感觉到踏实，如《飘》中斯嘉丽的父亲所讲，土地是最重要的事情。人可以割裂一切，但只能在土地上生存，至少目前如此，千百年来如此。

　　轰隆隆的声音自屁股底下的机器中发出，整个人笼罩在这样的噪音中，但奇怪的是，心里并不感觉烦躁，反而异常平静，可以想很多。《刀锋》中的主人公在一段时间里做重活，深入看不到阳光的地底去挖矿，在每天的筋疲力尽中思考。人就像盛水的容器，水就是力气，就是一个人的精气神，每天倾倒出去，第二天醒来换上新的，久而久之，锤炼出体魄。孟子说“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就是这个道理，在一段时间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曾经盛极一时的修仙体系，讲究的也是这个方法。

　　沈默生一年出一本书，因为销量比较一般，靠版税养不活自己，好在有当编剧时候的积蓄撑着，再加上如今吃饭和住宿都不需要钱，每天只要付出体力劳动就好。她的物质欲望淡薄到不像现代社会的人，远离网络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远离消费主义的鼓噪，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每天白天劳作，接近傍晚的时候将收割机开回去，洗澡，吃饭，吃完饭也才将将七点钟，正好可以和徐静初一起看夕阳。因为这一年打算构思一篇科幻类型的文，是沈默生最开始想写的。他们来澳洲的时候带来一行李箱的书，包括神经科学、物理、数学、政治学和群体心理学等方面，两人在此前人生的时光就积累过不少这方面的知识。但读和写是两码事，科幻需要内在逻辑需要自洽，唯有如此天马行空才不会显得突兀，以至于玄幻。

　　做设定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因为这意味着创造一个世界，而创造源自于对现世界逻辑的了解。科技进步很快，人性进化很慢，当两者碰撞时，产生的化学反应非常奇妙。而《星辰咏叹曲》，正是基于人类实现星际移民、未能同步信息传播开始写起。

　　沈默生带着笔记本，和徐静初讨论设定世界观，一点一点搭建起一个全新的世界，创造角色，让角色活在这个舞台上。他们两个的故事共享世界观，但处于时间轴不同的地方，是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的关系。
　　大纲做好，已经是两年后了。

　　他们已经认识十二年，按照古话来说，这已经是一个轮回了。放到十年前，沈默生不会想到自己的生活会这样理想化。那时候她心怀忐忑，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当她决定追寻自由，并且迈出了那一步，她拥有了整个世界。

　　沈默生决心考哥伦比亚艺术学院，在戏文方面进修，徐静初非常支持她，两人搬到芝加哥，租公寓住下。徐静初的故事写了个开头，沈默生看过大纲，他对沈默生讲自己灵感的时候兴奋的不能自已。写作的人都抱着一个梦，希望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东西来，他知道自己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说是他的集大成之作也不过分。

　　徐静初全心全意写东西，有点走火入魔的趋势，沈默生逼着他正常作息，每逢这时他就会抬头，用那双因为熬夜通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沈默生不为所动，威迫他去睡觉，注意房间的温度湿度。
　　饶是如此，天不从人愿。

　　沈默生在第二天的夏天接到了哥伦比亚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秋季入学，两人为了方便，再次搬家。
　　那年的冬天很冷，冷到人骨头缝都是疼的。徐静初的故事写到一半，不住咳嗽，起初他以为是天气骤然变化引起的感冒，沈默生不放心，压着人去医院。只是那几天镇上的路被雪堵着，后来清理完车才能开出去。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旧病复发。

　　沈默生拿着检查报告冲到走廊，脸色青白，像鬼，攥紧纸质报告，额头抵在瓷砖墙壁上，肩胛骨突出，整个人显得嶙峋而可怜。徐静初紧跟着出来，将她从墙壁嵌入式拔-出来，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他供血一直不好，身体和寻常的男人不一样，偏冷。冬天的时候盖多厚都没有用，暖不回来。那时候沈默生会先钻被窝，等觉得暖的差不多，才会喊徐静初回来睡觉。感觉像是抱着一块冰，有时候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但温暖的久了，冰会融化成水，然后渗透进皮肤，成为细胞的组成部分，数以亿万计的细胞齐鸣，每一个都有爱。
　　在此之前她以为她不会那么爱一个人，但这个人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全方位侵入她的心。
　　“你给我活下去，不活成千年王八，你就不是人。”沈默生咬牙切齿地说。
　　徐静初静了一会，抱着她，低垂着头，就像天鹅垂颈，在沈默生颈窝缠绵，“我会竭尽我全部的生命陪在你身边。”
　　“我爱你，沈默生。”
　　沈默生咬着牙，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