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辛玉》羽钰

32、心碎神伤之三

　　谢远道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强行进殿，都被金吾卫拦了下来。跟着来的断桥、残雪两个侍从更是看势不好就赶紧上去抱腿的抱腿，拦腰的拦腰，生怕世子硬闯天子居处，一个不小心被砍了，他们也要在门口自裁谢罪了。

　　可是谢远道的心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慌张。打小他就天不怕地不怕，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有一天触怒圣颜，皇帝要了他的命，也不过脖子上碗口大的疤。可如今进去的是他的表妹，他的夫人。他的夫人神思倦怠，一身病气，却被强硬的请入宫中，想来等着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焦虑一点点堆积，王府派了几波人马来打探消息，想来王妃在家也是干着急。到后面，甚至国公府也派了人过来，说三位公子护送公主去檀香寺礼佛，听闻此事，正往回赶。

　　他着实有些害怕了，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果进去的那个人出不来，自己要怎么办？实在是等不及了，就要强行闯宫，金吾卫虽然奉命把守宫门，可也不敢轻易将堂堂世子斩于刀下，两边正在拉扯中，突然看到一众小太监匆匆抬了座榻过来，上面躺着的正是面色惨白，早已昏迷不醒的郑辛玉。他看到满身是血的妻子，脑子“嗡”的一声懵掉了，顾不上追究什么，只一把抱了她，跑到门外的马车里，让马夫赶快驾车回了王府。

　　王府就在皇宫附近，王府的车马轻快，车夫不要命的抽打，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谢远道拿一件马车里带来的披风盖在郑辛玉身上，一把抱起她，飞奔入府，断桥残雪二人赶紧追上，一入府门，大喊：“快去请大夫！”

　　郑辛玉很快就被安置在了内室，等待大夫诊治。若是往常，但凡王府各位主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论是太医还是城中的名医，不过片刻便到了。再不济还有家中伺候的大夫。可是此刻，却无一人过来！

　　大夫请不来，断桥觉得自己的命也差不多要完了。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哆哆嗦嗦的说道：“奴才跑掉了鞋也没请到咱们家平时看的那几家名医，全都人去楼空，不见踪影了！府里的大夫今日集体告了假，一个也找不到。管家拿了帖子去请太医，太医院说是皇上突发了头风，宣了所有太医去会诊，更是无人敢来。”

　　王妃和楚王听了消息赶忙过来，一听这话便知不好，必是有人在大夫身上动了手脚，王妃气的摔了手中团扇，恨声道：“再没有别人了！今日这桩桩件件若不是早早备齐，想必也凑不了这么巧合。”大夫请不来，儿媳妇儿还在里面生死不知，她扶着门框的手突然用力一握，大步上前去，拨开谢远道，亲自掀了被子，细看了郑辛玉裙下，突然面色一变，握了被子的手猛然缩紧，指节上的青筋都要蹦了起来。到底是顾忌孩子身体，轻轻盖了被子，闭眼流泪道：“不中用了，竟然是小产了，已然落下了一个成型的女孩儿！”

　　谢远道听闻此信，如遭雷击，一时感觉天旋地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脑子一片嗡嗡声，只感觉天崩地陷也不过如此了。楚王气的一把摔了手里的玉烟枪，将门“哐哐”撞了几脚，恼怒道：“什么狗屁皇帝老儿，我好好的儿媳妇儿去了一趟宫，就落了胎，难不成真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伺候的人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知道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多听一句或者漏了口风，马上就会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碧影、青橙二人没能侍奉主子进宫，好好的一个人抬进去，出来的时候差点气息也无，胸口身下，皆是大团血迹，心疼主子，也害怕宁淑公主的雷霆之怒，跪在床头哭泣不止。

　　这厢一团糟乱，外面宁淑公主带了三个儿子不知听了什么风声，气势汹汹而来，门房不敢拦，也就算拦，公主的三个儿子也不是吃素的，让他们一路闯进了内室。三位郑家公子焦急的等在厅中，宁淑公主带了一人，也顾不得和哥嫂打招呼，径直扑进了女儿房里。

　　宁淑公主看到女儿面如金纸，浑身浴血躺在床上，两个婢子只知道哭，连个大夫也无，急怒攻心，就要昏倒。她身边之人扶了她一把，手上不停，捏了几个穴道，公主只觉一阵刺痛，顿时清醒过来。此人又低声道：“公主保重，郡主这里还需公主操持。”

　　宁淑缓过来一口气，也知道此刻晕不得，女儿生死未知，情况险峻，便赶忙指了床榻上的女儿，示意他上前施救。

　　这人正是当世名医莫子旭，这莫子旭少年成名，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与谢远道及郑家三兄弟皆是好友，今日他正要来王府拜访世子，不想王府门庭紧闭，不许一人进入，还是宁淑公主闻讯而来，见莫子旭在门口徘徊，将他带了进来，如今也顾不得避嫌了，莫子旭道了声告罪，连凳子也无一把落座，只站着给郑辛玉诊了脉。妇人小产，脉象再好诊不过了，何况如今胎已落下，无力回天。不过片刻，莫子旭一脸沉痛道：“各位节哀，世子妃是受了刺激，急怒攻心，再加上初孕不过三月，身体不适，如今胎已滑落，且有血崩之像，我开了方子来，请尽快熬药服用，止血调养。否则轻则再也不能生育，重则滴漏不止，青年早夭。”

　　宁淑公主听了，眼前又是一黑，就要倒下，被身后的嬷嬷一把扶住了，嬷嬷哭着到：“公主也不能再出事了，郡主还要需母亲照顾！”女人都是为母则刚，为了女儿，宁淑公主一咬牙挺住了，上前几步坐在女儿床头，道：“快去煎药来。”莫子旭拱手告退，碧影跟了出去拿药煎煮。宁淑公主两眼通红，抚着女儿惨白的脸，恨声道：“谁害了我的女儿，我必要他百倍，千倍还我！”

　　药很快就煎好了，宁淑公主也不用人，亲手喂了女儿，待过了一个时辰，身下流红止住了，郑辛玉虽未醒过来，倒也呼吸平稳，宁淑公主才放了莫子旭去休息，王妃忙道：“子旭便在王府多留几日吧。”谢远道也躬身作揖，恳求道：“子旭兄！”莫子旭无可奈何，只得道：“兄弟有所托，莫敢不从。王妃、公主且放心，世子妃不安好，子旭不离开便是了。”自有丫鬟带了莫子旭去客房休息不提。

　　王妃上前拉了公主，二人相扶去了外室。夜色已深，王府却灯火通明，无人可以安然入睡。一行人进了王府的议事厅，王妃刚一落座，便大声斥道：“逆子，跪下！”

　　谢远道莫名所以，在娘亲的威严下，只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宁淑公主等人也是不甚明白，只道必是皇帝害了玉儿，不解道：“嫂嫂，这是做什么？我听闻远哥儿一直等在宫门口，是我那好皇兄召了玉儿进宫，人抬出来就是这样了！”

　　王爷恨铁不成钢，但到底是男子，说不出口来，只得由王妃解释道：“今日远儿和玉儿回来之前，便有一个小太监入府匆匆传了旨，道远儿与黄尚书之女黄婵情谊深厚，特赐黄婵入王府为世子侧妃，已全二人深情。虽然玉儿尚未醒来，我也猜到了几分，想必是皇帝拿了此事作伐子，玉儿才会大受刺激。谢远道，我管你平日里是心善还是心软，收留了那黄家女孩儿在别苑里，可是你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情形？如今虎狼环视，你若心软，人家必回在你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捅上最痛的一刀，你可明白？”这话一半点出了此次事故的缘由，一半又似在为谢远道开脱。

　　宁淑公主一听却大惊失色，她心头怒起，不管不顾，上前撸起袖子就是狠狠一巴掌，将谢远道的半边脸打肿了，嘴边甚至还沁出几丝血迹。郑家三人皆义愤填膺，看样子不再上去补几脚都不错了，无人肯劝。王妃亦无法，只得亲自拉了公主，刚要开口，地上的儿子突然磕了个响头，“嘭”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他沉声道：“远儿有错，姑母打的好！若真是因我一时心软给了黄小姐栖身之地，才弄得如此田地，我愧对表妹。不过，此事还有颇多疑点，之前请脉的郭太医，还有众位名医都不曾诊出有孕，如今各位大夫又集体失踪了，还需调查清楚，若是让我知道了真的是那人主使，必不会放过他！”

　　这时郑谦身边的一个侍从求见，进门便道：“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说是皇城里的郭太医醉酒掉了进去，已经没气儿了！”

　　听了这话，众人还不明白便是傻子了，宁淑公主气的连道三声“好，好，好，原来真的是他，那倒不奇怪了，我们但凡过得顺心点，便不顺了他的意，如今又要了我外孙女儿的命，我必要百倍讨回来！”说完两眼一闭便倒了下去，郑谦兄弟忙扶着母亲，安置了她去休息，这才回来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