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辛玉》羽钰

17、夏日之蝉

　　郑辛玉因狩猎之事被母亲禁了足，她虽然伤势可怖，到底是皮肉伤，并没有伤筋动骨，何况她素日习武，身体结实，很快恢复了，只是宁淑公主心疼爱女，连自己院子也不许出，只得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心焦。

　　这次狩猎发生的事及促成的楚王与郑国公联姻之事早就如春风般一日十里，灌入京城百姓耳中，大家有了这绝佳的谈资，赶紧聚上三五个人，找个小茶馆，来上一壶茶，唾沫纷飞的能说上好半天，仿佛当日是自己亲身所在，亲眼所见，茶博士刚开始还饶有兴趣的听上一段，后来听得多了，越传越离谱，也就麻木了，好笑的给那些正夸夸其词，连郑辛玉徒手搏大黑熊，将其一拳打倒在地的话都放了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给茶客们续上水，好润润嗓子接着吹牛。

　　玉泽苑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其中尤其以郑辛玉的笑声最响，她笑的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眼泪都要出来了，喘着气问：“竟是真的？真有人说我是一双拳头打翻了身高三米的大黑熊？”

　　宁不言和余梦盈也是笑个不停，一旁服侍的莺儿道：“郡主是真的，京城里到处都在传呢！那日我刚出门给小姐买些胭脂，就听到城中人们议论纷纷，说郡主武艺高超，力大无穷，是…”

　　“是什么？你快说呀！”郑辛玉好奇催促道。

　　莺儿为难的看了眼余梦盈，余梦盈满不在乎的嗔道：“在她这里还要遮遮掩掩做什么？不就是说我们的浮玉郡主是个女张飞嘛！”

　　“哼！”郑辛玉嘟着嘴道，“我当什么好话，虽然我和时下女子不同，不以柔弱为美，可是张飞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我总长得不像他吧！”

　　“如今城里已经越传越离谱了，什么好的坏的都有，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是那些普通百姓知道什么？有的说你是吉祥天女，自有神佛庇佑，这还算好话，那说的离谱的道你虎背熊腰，身长八丈，能把虎豹都一拳轰飞呢！”

　　郑辛玉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我真的有这么厉害？”

　　余梦盈轻轻推了她一把，嘲笑道：“快醒醒吧，我看你二两肉也没有，给虎豹也就是塞个牙缝，吃都吃不饱，别做梦了！”

　　众人“哈哈”大笑，郑辛玉沮丧的捏了捏自己纤细的胳膊，泄气的倒在床上。

　　宁不言脚步轻移，走到她跟前儿，略带担忧的说：“好妹妹，虽然如今你已得了圣上赐婚，婚事是贴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可是我观近日这城中流言纷飞，各种说法都有，其中不乏中伤诋毁之言，还需让你父兄他们替你多多留意才是…”她略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为难，到底还是迟疑着悄声说：“那日究竟是怎样的情形，我想也就你、楚王世子、还有那黄婵知道了，你自然排除在外，楚王世子也没有理由陷害于你，自然也略过不提，可是黄婵之于你，只怕会有妨碍…”

　　宁不言一席话说的余、郑二人皆点了点头，她又接着道：“还有一点，怕是那位…”悄悄指了指天，“也有心拿此时做文章…毕竟圣上的权谋，就是制衡之术，不会让任何一家得意，也不会让任何一家太过失意…”

　　郑辛玉细细品着宁不言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比自己琢磨的有远见多了，刚听到外面传言之时，她只想到了黄婵此女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去诋毁自己，黄婵既然在圣上面前迫于楚王和郑国公两家的威势认了自己射死熊的事，作为唯一的证人，虽明面上不敢动手，可暗地里对交际的小姐妇人夸张些当时的情况，也够人浮想联翩的了。只是没想到皇帝也不会放过此事，真可谓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纵然再是小心翼翼，也难免被皇帝猜忌。

　　可郑辛玉是谁？她亲娘是公主，父亲是郑国公，上头又有三个疼爱她的哥哥撑腰，连皇宫里的公主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大，想通了此节更觉松了一口气，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便只需好好筹谋应对之策罢了。

　　她傲然一笑，语带钦佩道：“言姐姐果然见识非凡，我竟是糊涂了，没有想到此节！不过自来圣上御下，都是打一棍子再给一甜枣，既然我郑国公府能屹立不倒，就说明我们挨得了棍子，也吃得了甜头！只要不给我吃刀子就行了！”

　　余梦盈不曾想郑辛玉竟又如此心胸，一下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啪啪啪”给她鼓了三下掌，宁不言也被这一番豪言震动了，心有戚戚，伸了大拇指，表示甘拜下风，三人又笑着闹成一团。

　　两位小姐陪着郑辛玉玩了一天，这才各自告辞回家，因余梦盈是偷偷来访，于情有余，于理不合，所以，她特地穿了带着兜帽的大氅，将自己裹了严严实实的，没有过正门，从后门悄悄离开了。宁不言则大张旗鼓的从前门离开，郑辛玉目送她们各自回家，犹自恋恋不舍：“好姐姐，得闲了就来看我，不然我都要发霉了！”被两位姐姐嫌弃的打发了，表示她还是听娘亲的话，好好在家安养才是。

　　因天色已晚，两位小姐没有留下来吃晚饭，老夫人叫了四个年富力壮的仆妇，抬了小轿，送了郑辛玉去自己的院子用饭。

　　郑辛玉到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门上的灯笼早就点上了，烛光映着大红色的灯笼皮，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让她一时有些迷乱，甩了甩眼睛，在碧影她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进了屋。

　　屋内众人已经落座，郑国公府的主子齐全了——老夫人居主位，郑国公、宁淑公主二人分别坐在她的两边，三个少爷依次坐在下首，只宁淑身边还留了个位子，郑辛玉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也不要人扶，三两步跳了过去，宁淑公主给她搭了把手，顺势坐了下来。

　　老夫人看人齐了，这才看了眼郑谦，道：“谦哥儿，你来说！”

　　郑谦人如其名，是地道的谦谦君子，温和有礼，润物无声。他起身道了句“是”，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又坐着开始说：“祖母、父亲、母亲，西苑狩猎之后，才不过几天，京城里流言就开始泛滥，于今已有了许多版本，虽不至于太过分，风向却渐渐向着对妹妹名声不好的方向发展了。想必近日大家也听了许多。”

　　众人都有些不虞的回想自己听到的流言，纷纷点了点头。

　　郑谦接着说：“这其中自然有那位的功劳…”说着做了个手抱拳在头顶拜了拜的动作，大家心知肚明，这自然是圣上了…“可是，也不全是那位，背后还有一位在推波助澜…”

　　“是谁？”宁淑公主首先沉不住气，问道，她向来冷静，但一涉及到儿女的安危，便会比平时急躁许多。

　　“母亲莫急，听儿子慢慢道来。”郑谦安慰道，“儿子手下有一帮人，是京城里的三教九流里混的好的，自妹妹出事以来，我就留了个心眼，让他们轮番盯着黄尚书府上。这黄尚书府倒是说黄小姐受了惊吓，闭门谢客要好好养伤，可是每隔两三天，总有一个小丫鬟偷偷的从后门出来，到京城各处或是寻了说书人，或是寻了相熟的其他府的丫鬟小厮，添油加醋的将妹妹西苑遇险之事宣扬出去，每次说的版本都不一样，不过大抵都是些夸张妹妹武力的说法。我教人截了那个丫头，吓了她一吓，她就什么都交代了。原来她是黄婵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香儿的，平时有些聪明伶俐，很得黄婵喜欢。她说是黄婵嫉妒玉儿美貌，想把玉儿渲染成一个美貌的夜叉，这样京城中除了玉儿，集美貌与柔弱于一身的黄婵就无人能匹，不必被玉儿挡了光芒。此事加上皇帝暗中的推波助澜，才形成了今日之势。”

　　“可恶！”宁淑公主愤然道，“圣上平时打压我们惯了也就算了，如今她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竟然为了什么名声，如此诋毁我的宝贝玉儿，老爷！”

　　郑国公给了宁淑公主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也道：“好一个黄婵！小小女子，本应贞静为本，她镇日里在城中四处走动，以勾引各家子弟为乐也就罢了，现在偏生如夏日之蝉般尽情聒噪，吵的我府中也不得安宁，连累我千娇百媚的孙女得了个夜叉的凶名！如此折辱，让人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到国公府门前无礼了，也该赶一赶，不然人家觉得我们好欺负呢！”

　　郑国公点头道：“既然母亲也这么说，就让那黄尚书吃点教训，谁让他教女不严…”顿了一下又道：“谦儿，你是长子，这国公府以后也要由你来当家，这次的事我交给你来办吧，也是时候该历练了…罢了，我给你派些得力人手吧！”

　　郑谦听父亲的话里话外的意思要将自己手里的一些力量渐渐交给他，心中也有些激动，赶忙道：“是！”郑默、郑瑾两兄弟也为大哥高兴，两人相视一笑，并无半点嫉妒。从小，父母给他们的教育就是要靠自己，但是国公府毕竟家大业大，需要有一个人当家做主，大哥当了这个家，享受这么尊荣，也要受这份累，他们两个的前程，家里自然会荫蔽，不过更多的是需要自己打拼。何况大好男儿，壮志满满，谁都想靠自己打出一片天下，而不是躺在父母的撑起的树荫下混吃等死。

　　事情就这么定了，直到开席用饭，郑辛玉也没得到插口的机会，众人显然并不想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她，她也就识趣的闭了嘴。一时间，丫鬟们流水般端来各色美食，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今日难得全家齐聚在一一起，说说笑笑，气氛融洽，美食又吸引了她的大部分的目光，待老夫人动了筷子，她就开始大吃了起来，唔，之前自己想说什么来着，“这鱼真好吃！”其他的想法也一下子不知道被丢到那里去了，想这些费脑子的干嘛啊，还不如留几分力气多吃两口菜呢！

　　郑辛玉吃的饱饱的，又被家人轮番关心了一遍才放她回去，宁淑公主还派了自己得力的嬷嬷送她，郑辛玉虽然觉得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可也不好拒绝母亲的美意，便在老夫人和父母关怀的目光中，被嬷嬷们围着送回了梧桐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