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阿宁宁

59、第五十九回

　　也不知那根弦搭错或搭对了，我再不恐慌被人知道与花以城的事，日日与他同出同入，从阿雪的眼里，波及到整个坊子的人。

　　如今姑娘们口耳相传，均是道我这个一向正经的坊主，贪上了俊俏没志气的小混混，这小混混还那么偏巧，是流夏的旧相好。

　　初初听时，我连着脸颊到耳根子，均是羞的通红。兀自懊恼，明明清楚没法子跟姑娘们说明白，他花以城和花锦城，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却不想要花以城再与我委屈着了。我喜欢着他，就算我成了众人眼中不守妇道的女子，也仍是想要和他一起，光明正大的。

　　好歹坊间姑娘再是觉得我不对，也不敢与我明着说，倒是花以城，似乎经常从姑娘们那里得难听话。表面上，他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洒脱态度，逢几日院子里练舞吊嗓子的姑娘多起来，他却不愿往我这边来了。

　　其间，我似是看见过一两次花锦城，自与他没多余的话说，暗想他也知道我和花以城的事，我心里也早早准备好，若是花以城再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时，我便搜罗起这小半年来在名雅坊揽下金银珠宝，和他远走高飞。

　　我总是相信，这世上定有个世外桃源，没有人在乎我二人的过去，就只有，情意绵绵的未来。

　　可白日梦作过一场，我却还是没等到花以城与我再次问起，心思虽是好奇，但也故自安慰，恐怕是他没找到个好的契机，若是我仍像那夜一般，肯与他坦诚心扉，他必得会再次想带我走，只是可惜，那般冲动直白，真是我这种人装不出来的。

　　就算我真的与他离开，心里也还是会想些旁的。我怕这样走了，对不起远在河阳还生着病的表哥，又怕他半路后悔，混混本质显露出来，偷了我的钱将我半路抛下……本是将一颗心给了他，可我竟还是对他心存罅隙，我这种人，真是不值得人爱。

　　唯余一口长叹，我从窗前抬头，正见慧娘与秦管家从窗前路过，一个红衣翩跹神情冷漠，一个布衣阔袖满脸怒气，抬耳间，听着秦管家与慧娘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有本事，我们找小姐评理！”

　　慧娘寞然道：“那便找啊。”

　　话及此，二人一前一后入了我的屋，未等我开口，便听秦管家道：“小姐，老奴看，我还是走吧！毕竟待在这里也不招人待见。”

　　慧娘轻哼一声，不作理会。我扶额从梳妆台前起身，言语间莫名透着疲意：“怎么了？”

　　慧娘将脸微微侧向一旁，不愿正眼瞧我似的，道：“账房先生从开始管账那天，一共算错了十多笔帐，近期一笔是常客钱掌柜的，差点惹人生气，我不肯看名雅坊这样下去，自然将账目重新拿回手里，让账房先生做些旁的事，难道不对？”

　　“难道对？”秦管家怒目圆睁，与慧娘喊道：“这坊子每日人来人往，我算错那么几笔账，后来不也记得改回来？以往我是统计几十个歌舞坊与茶楼的生意，也没出错过，如今不过是对这坊子账目不熟悉，再者说，你给我时，这账目也不怎么清楚！”

　　慧娘回嘴：“不清晰？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清楚？我看是人不清楚，因此看什么都不清楚了吧？账房先生，人老就要认命！”

　　“你！”秦管家好歹是个读书人，纵是气恼也不会上手，只是一只手于慧娘眼前比划着，气的打圈：“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待在这里！我没用是么？那账目给你！从今日起，我做别的事，总不会让你领着那群姑娘，背地里数落我！”

　　慧娘冷哼一声：“年纪大了，还能做些什么？连老本行都守不住，还指望做些什么？本来我们名雅坊，什么都不缺。”

　　我听得头痛，一来清楚秦管家年纪大了，确实有些糊涂。二来更厌恶起慧娘的态度，明摆了要将秦管家赶出名雅坊，多半也是为着当年的事，做贼心虚。

　　我觉着自己不好护秦管家，毕竟名雅坊要做生意，他算不好帐便确实不适合做账房先生。可也不愿帮慧娘，毕竟如今看来，秦管家才是自己人。

　　两相权衡下，我索性道：“总归秦管家不会走的，你们两个如今在名雅坊地位相当，有什么安排，自己商量便好。”

　　话毕，我匆忙往门外去，装作有正事要做的模样，及时躲开了这两人。

　　原来我以为，自己格外在意仇恨着慧娘，可有了秦管家与她作对，我反倒不甚想管这事了。

　　后白日里，我又开始照看姑娘们练舞吊嗓子，时而远远望见花以城来找我，乐哉哉便寻了过去。盛夏晚凉，枝芽清风中，似乎都浸着蜜意。我喜欢与他双双靠在美人靠上，就算庭院内景色一如往日，也乐得逍遥。只有那么两三次，我识出是花锦城来，却态度淡漠，于姑娘们眼中，定是觉得我反复无常。

　　一日，听花以城与我问起，说是我对他弟弟过于冷淡，怕是我对他有什么意见。我便知花锦城没将之前与我说的那些话老老实实告诉花以城，实在我也看得出来，花锦城胆子要小些，当初没想到我和花以城这么快和好，却与我说了喜欢的话，如今一定暗自羞恼。

　　我也不愿拆穿他，只与花以城撒娇道：“和他不熟，自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姑娘们看你二人是一个，我可不是。”

　　他抚顺着我肩上长发：“其实以往，我也想过，是否真要和弟弟共用一个身份，就这样一辈子，本来觉着，我这人没钱没地位，就那么在市井间讨生活，与弟弟你一天我一天倒没什么大不了，可遇着了你，一想到要娶你，才知道，我和弟弟，终究还是要算两个人。”

　　“本来便该是这样么！你当初就算没钱，就没想过要娶媳妇么？难不成你们俩打算凑合凑合，娶一个老婆？那孩子生出来，算谁的？”

　　他呵呵一笑：“算我们俩的呗，只是当初，我们也根本没想过，还会有命娶媳妇。如今想想，我为了你要离开，还真挺对不起他的。”

　　听他这般说，我也好趁此机会，与他问起：“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要带我……”话音未落，身后却又传来敲窗声，开口是阿雪的清灵声响：“姑娘？”

　　我只得在意着从花以城怀中起身，与阿雪瞥了眼：“怎么？”

　　阿雪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与花以城望了几眼，复与我道：“阿雪有事想与姑娘说。”

　　我见她模样，便知要说的这事，是不好让花以城从旁听知，于是支开了花以城。将阿雪迎入屋内，我却始终懒散着坐在美人靠上，一只手无趣摆弄着前几日刚从聚宝斋买来的珍珠首饰：“你可是创了什么祸？”

　　阿雪与我抬头，一张脸泛着樱桃红，姿态羞赧：“其实阿雪是想问，姑娘你与花…花公子在一起，可觉得…不好？”

　　我不由觉得，她此番是要来说花以城坏话，难免正了正身，打定心思护着花以城：“哪里不好啊？你可是说流夏的事？那我觉着，流夏也有些一厢情愿么…再者说，他未婚我未嫁，哪里不好啊？”

　　阿雪用食指扣了扣脑袋：“那么…花公子会娶你么？姑娘你不会觉得，嫁给了他，会被人说闲话么？”

　　“说又怎样？我根本…也不想那么多，喜欢就和他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喽！”

　　“是哦！只要是喜欢，就算被人说闲话，也不会在乎的对么？如若他怕，就是他不够喜欢对不对？”

　　我浅觉她话中别意，懵怔与她答着：“嗯…也…算是这个意思吧……”

　　阿雪用力点了点头，后没与我多说，匆匆出了门。我本还想让她帮我端盘红糖圆子来，转念一瞬，才想起要跟着对方，看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究竟在自己忙活什么。

　　谁知这一跟可不得了，一路跟到吉祥布庄的后门口。

　　隔着一面灰白石墙，只捉见阿雪的半个影子，没一会儿，见她与对面看不到的人急切道：“我想好了！你若是不肯娶我！我就不要再见你了，我们姑娘说了，你在意我的身份，就是不够喜欢我，不够喜欢我的人！我要来做什么？”

　　对方这时开口，声色熟悉，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不要啊阿雪！我真的…我真的也不是在意你的身份，我真的喜欢你，只是我怕他人眼色，我毕竟……”

　　“你怕他人眼色，还不是在意我的身份？”

　　“……”二人正吵着时，我悄悄上前，半只脚刚要跨过，却被身后人拦住腰身。我吓了一跳，回眸望见花以城半张清俊小脸，及时敛住声色：“你怎么……”

　　他却看热闹似的，与我指向阿雪：“你们坊子的丫头，又来纠缠我们薛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