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阿宁宁

58、第五十八回

　　入夜，秋雨渐至，淅淅沥沥打在庭院枝叶上，映着一道道嫩绿焕出七彩光晕。

　　我隔着窗格往外面看，也不惧打湿衣衫，没一会儿见一身影从窗口跑过，头上顶着芭蕉叶，至了我屋前用力捶门：“开门！开门！开门！”

　　我听这语气急切，可辨出是花以城，也懒得与他着急。路过梳妆台时，不小心瞥见桌上小金鱼，心头别扭着一拧。

　　开了门，我一只手阻了阻花以城，与他教训道：“衣服都湿了！没钱买伞啊？”

　　他侧身进屋，将芭蕉叶顺手扔到门口。见我衣衫湿了，顺手扣上房门：“我是很穷，你第一天知道哦？”

　　我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坐到桌前，复与他问：“来找我做什么？”

　　他跟着坐到我身边，却先为我拧干衣袖：“没事不能来找你？见外面下了雨，恐怕一会儿打雷，就来看看你。记得上次阿，你都睡着了，外面一打雷，你就往我怀里一缩一缩的……”

　　他为我做过许多感动的事，也说过好些甜蜜的话，唯余这一次，我听了想哭，一抬手抱住浑身湿透的他，感慨道：“花以城，我好想嫁给你啊。”

　　他许是一愣，后拍拍我的背，温声道：“那就嫁啊，我不要你的嫁妆，你也不许要我的聘礼哦！”

　　我却跟着叹气：“可我觉着…我是个坏人。”

　　“怎么说？”

　　我脑袋一转，顺遂钻入他怀中，阖眼自责道：“秦管家是个糊涂人，我如今不能肯定，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可我还是想要让慧娘受罪，我怕万一她真是个坏人，也不想让她干涉我的事。明明我很想抛下一起和你走，可我如今，却还是想死守着名雅坊，我怎么这么贪心。”

　　他柔柔一笑，扣着我耳际，与我呢喃：“贪心么，谁不贪心啊？和尚才不该贪心呢，你不过是这样的贪心，又不是想要抢钱的贪心，怕什么？”

　　得了他的安慰，我倒觉得心里舒坦些，转念与他抬起头，问道：“你之前不是还误会我，怎么现在，都不问我了？”

　　他一脸笑意，明知故问：“不问你什么？”

　　“甄璺的事啊！”

　　他歪了歪脑袋：“因为我不在乎啊！见心上人和旁的男人打情骂俏，我定是不爽！不过后来想想，就后悔和你分开了，原来我喜欢你，已经喜欢到了，完全相信你，只怕你会离开我的程度。”

　　我忍不住傻笑，毫不嫌弃地拽着他潮湿衣袖：“我也喜欢你，你见不得我和甄璺我也清楚，只是之前我生气，如今我好与你说实话，我不过在敷衍甄璺罢了，我就只喜欢你一个。”

　　他忽而捂住嘴，一副诚惶诚恐的怪模样：“真的啊！”

　　我被他逗笑，宠溺着捏了下他鼻尖，道：“其实刚开始，我也不知喜欢你什么，但现在，我觉得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一切，你是赌徒是混混，我都无所谓，就算你如今这张脸被人毁了，我也还是喜欢你。因为我清楚，你真心喜欢我，也真心对我好。”

　　他神色渐趋认真，小鹿般清澈的眼焕出柔光，一只手扣住我脸颊，沉声道：“名雅，我带你走吧？”

　　“啊？”我当下一愣，复见他环住我腰身，深情款款，像是刚灌了一壶热酒：“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什么洛阳城，什么名雅坊，你爹的事，我的生意，还有我弟弟，我们全都不要管了，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我们离开这里，过只有我们两个的生活吧？”

　　我被他说的动情，头脑发热，刚要与他答应，却听门口传来阿雪的喊声：“姑娘，有人来见你啊！”

　　我忙抽身，开门令阿雪进来。且见阿雪瞄着花以城，立马道：“咦！这个小混混怎么又来了？”

　　我拦在她身前，忙道：“你不要管，什么人来见我？”

　　“我也不清楚啊！是个姑娘，我也不认识，但她一个人来的，身上都淋湿了，与她说话，她却语无伦次的，看上去糊涂地很。”

　　我听得心累，也只得随阿雪去正厅瞧那姑娘。

　　一掀开侧门帘帐，我便瞧见一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双腮通红，额间并着露水清泽，弯出几条诱人曲线，正是曲青甄家的三小姐甄蓁。

　　可怕将这王后胞妹怠慢，我忙跑上前迎接，与一旁阿雪吩咐：“快去拿件厚斗篷来，再让阿满去熬些姜糖水。”

　　阿雪跟着往回路跑，我拉着甄蓁坐下，好奇问道：“甄小姐，你怎么来了？还一个人，看弄成这副模样。”

　　甄蓁不好意思蹭了蹭脸颊，脸色更显红润：“本来不是一个人的，今日很早出来，是打算来找你的，可哥哥说，你经常不在名雅坊，我就想着和小翠先逛街，可谁知道，走着走着，小翠就不见了，我一个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又下雨了，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了这里。”

　　我一阵汗然，未想这甄小姐天真就算了，还这么笨！连回家的路都找不见，怕伤了她那幼小的心，我也只好道：“那么我一会儿让两个姑娘送你回家好了，等雨小些，恐怕你家里人也要等急了。”

　　甄蓁摇头，一把攥住我的手，道：“不不！我找你还有事情呢！过几日是我爹的大寿，想请你们歌舞坊的人去表演助兴，好不好？”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不禁嗤笑道：“当然好了！不过这事你找人来通报一声不好么？何苦自己来，还迷路了？”

　　甄蓁欲言又止，嘴角紧紧抿起，憋闷半晌，才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我眨眼示意：“你问喽。”

　　“我哥哥与我说，他喜欢你的。且我哥哥说，你这阵子似乎避着他，他便想托我问你，如若他想要娶你，你愿不愿意？”

　　我没想甄璺这一手，又恶心他觉得我喜欢他，尽量客气着抖出两声笑：“这个…我想过了，我是个歌舞坊的坊主，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整日抛头露面的，实在不适合高攀你们甄家，所以还是…算了吧。”

　　甄蓁扁了扁嘴，复拍拍我的手背劝道：“可哥哥他说，他觉得你是个很有胆识也很有个性的女子，哥哥真的很喜欢你，这次想要请名雅坊为我爹爹做寿，便是哥哥说，想要趁这个契机，将你介绍给爹爹，哥哥他很认真的，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弱弱吐出口气，反手扣住甄蓁手背，好生道：“其实啊，我这个人表面上和谁都比较客气，因此你哥哥可能对我有点误解，我呢，已经有了心上人，对你哥哥，实在是没有那个意思的。你回去之后啊，就委婉一点，帮我拒了他便好，如何？”

　　甄蓁一副万分不信的模样：“你不喜欢我哥哥？这怎么可能！我哥哥人那么好！你的心上人是谁啊？他有我哥哥厉害么？”

　　我仔细想了想：“他啊，的确没有你哥哥好，可我早早喜欢上他了啊！这个先来后到么！若是你的话，便是遇上再好的人，不也该还是喜欢我们陆老爷么？”

　　甄蓁琢磨道：“是这样没错了…可…哥哥就是为了让你见我爹，才想出这个法子的，你那天若是去了，我怕哥哥就以为你答应嫁给他了。不瞒你说啊，有时候呢，我哥哥会有点…嗯…自作主张。”

　　果然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甄璺这毛病，连一向爱戴他的妹妹，都瞧出他这个家伙自作主张，那他这个毛病，还真是有些显著了：“那么我不去你爹爹的寿宴不就好了么？我只派姑娘去，表演完了，她们就回来了。”

　　甄蓁却觉不妥，与我商榷道：“我恐怕哥哥会将你的姑娘们压下来，你已经很久不见他了，他一直在与我说你的事，真是想你想疯了。”

　　我没想甄璺会对我用情至深，毕竟他这个习惯留恋风月场的公子哥，对我该是图一时新鲜。可万一真是不肯放过我，我也不好和他硬碰硬，只能躲：“那么你便说没找见我好了，你爹的寿宴，也只好请其他的歌舞坊去助兴了。好歹这洛阳城的歌舞坊多得是，那个婵娟馆就很好啊！不是号称洛阳城第一歌舞坊么！又有那个王御坐镇，找他们吧！”

　　甄蓁听我这样说，也只好应下，后阿雪端来斗篷与姜汤，她喝了整整两大碗。原本粉力透白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粉，摸摸额头没发烧，我才放心令人送她走。

　　回头时，见花以城猫在幕帘处望我，乐哉哉问我道：“我哪里没那个自恋狂好？”

　　我嗔笑着走到他身边，也不顾及身后目瞪口呆的阿雪，只顾与花以城打趣：“你再不好，也没什么好怕的啊！我说了先来后到，他甄璺再是好，也没戏不是？”

　　他煞为认真，后拉起我往屋中去：“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