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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万千别恨向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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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病房内阳光满地，暖意融融，港生只顾盯着Julian瞧，那张安静的面庞似乎有种令人沉醉的力量，磁石一般将他的目光全部吸引了去，就算已经看了这么多年，却依然看不够。
京生坐在一旁望向港生，港生却望着Julian的睫毛，想起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想起他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管是初见时的审视，被自己舍命相救后的感激，月夜谈心的炽烈，还是真相大白后的震惊，酒吧对峙的悲伤，直到十年前中枪倒地时的不甘，白沙湾码头亲眼目睹母亲远去时的绝望……那时港生经常不敢正视他的双眼，起初是因为怕卧底身份被他看穿，到了后来更是因为那双眼中不时闪耀的炽热的光芒，几乎要将自己灼伤，令他本能的想从他面前逃走，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安安全全地躲藏起来，从此不必担心再被他那样盯着看，想不到如今的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十年了，他再没看过他一眼，那双眼眸和那灼灼目光一道淹没在黑暗中，不管他有多么想念、多么愧悔，也于事无补……
港生痴痴地盯着Julian双眼，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间，全然忘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京生，直到听见京生唤他名字，这才恍然清醒，而他很快就发现京生投来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心底顿时泛起隐隐的慌乱，好在京生的眼神很快平静下来，只是问他道：“Julian他……恢复得怎样？台湾这边的医生怎么说？”
港生面色一黯，大哥终究还是问起了这个问题，虽然他不介意对大哥实言相告，可他心口仍是疼痛不已，一股酸涩的感觉瞬间充斥着他的喉咙和鼻腔，让他恨不得扯着嗓子大吼几声，哪怕喊破嗓子也在所不惜。只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因为Julian还躺在他面前，因为大哥还在他的身边，他们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他怎能再让他们为他担心？
港生调整了一下呼吸，看了看Julian紧闭的双眼，缓缓开口道：“……医生说，虽然希望不是很大，但是只要护理得当，应该还是会有奇迹出现的。”
京生听了，没有答话。港生知道大哥一定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他自己又何尝心里没数？他忘不了十年前在香港，那主治医生是如何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专家架子，一板一眼地告诉他Julian已无苏醒的可能，劝他接受现实，而他又是如何对着那医生狂吼，明言自己决不会放弃。后来到了台湾，他又是如何带着Julian跑遍各大医院，遍访名医，偏偏得到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说话委婉点的，便说只要好好护理也不是没有希望，说话直白点的则与那香港医生没什么分别，而他的心也在这一次次从希望到失望的碾压下变得麻木，他渐渐不再相信任何医生的话，他笃定只要好好照顾Julian，他定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他只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弃了Julian，他也不能放弃，他记得护工曾对他讲过昏迷多年、被医生下过断言绝无苏醒可能的植物人，在亲人的精心陪护和不懈呼唤下诞生奇迹的案例，而那一点微茫的希望便如同黑暗中的星星之火，支撑着他捱过这十年的艰难岁月，哪怕那沉睡的人儿从来不曾给他任何回应，哪怕这世上除了他之外便再没人对他的病情抱有信心……
京生的手又一次环住了港生的肩，淡淡温暖自他掌中传来。
“都怪我当初没能把车开得再快点，否则——”
港生冲大哥温柔地笑笑，柔声道：“别这么说，大哥，那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怪你啊，当年要不是你来接应，我和Julian可能早就落到警方手里了，如果真那样的话，只怕Julian连最后看一眼妈的机会都没有，我、Julian，还有妈，对你都只有感激……”
京生轻叹一声低下了头，而想起母亲，港生胸口又生出一阵刺痛，这十年里他面对Julian爱痛交加、备受煎熬，母亲又何尝不是？他们母子团聚冰释前嫌，本该是多么欣慰的事情，可Julian的昏迷不醒让这一切美好都变成了泡影，对母亲而言，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就在眼前，却是不说不动，任凭她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那种剧痛和无助是怎样日日夜夜撕扯着她的心，没有人比港生更清楚，所以他从不让母亲知道Julian的真实病情，也暗中吩咐过医生如果母亲问起一定要说Julian会醒的。他甚至想过，体弱多病的母亲之所以能够撑过那九年时光，莫不是他这善意谎言的功劳？只是Julian明明是那么眷恋母亲，重伤濒危之际还念念不忘要见她一面，怎么面对母亲的眼泪和呼唤，他还能忍心不醒来？难道真的是病魔太过强大，紧紧攫住了Julian，不肯把他还给他们？还是死神始终不甘失败，一心要将Julian夺走，所以才会对他们付出的爱与坚持视而不见，甚至因为他们拼了命要留住Julian，便要他们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港生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直到一张纸巾悄然递到他面前，港生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而大哥一面递来纸巾，一面注视着他，满眼都是心疼。
港生忙接过纸巾在脸上一抹，随即挤出笑容道：“大哥，我没事，我只是想起妈……这些年其实妈才是最难熬的，我从来就没见她笑过……她总是念叨Julian，也念叨你，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对不起我们兄弟三人，她说是她害了我们……”
京生将港生搂得更紧了些，又抬起手掌揉过他的头顶，这亲密举动终于令港生勉力维持的最后一道防线土崩瓦解，他整个人靠在大哥怀中，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咧开嘴哭起来，十年来苦苦压抑的满腹心酸委屈，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
“其实不关妈的事，你，我，Julian，都没有怪罪过妈，对不对？你已经回来了，大哥，可Julian为什么还是不醒呢？你知不知道，那时候，那时候妈就是这样坐在床前，就像你和我这样，拉着Julian的手，摸着他的脸，一遍一遍对他说话，可是Julian一点反应都没有，多少次妈哭着对他说，你起来，跟妈吵架，妈对不起你，你要吵要骂都好，只求你别用这种方式惩罚妈妈，妈妈的心都要碎了！我劝她，她就拉着我，哭着说：‘港生，你快叫你弟弟起来，他生我的气，他不听我的，我知道他最听你的话对不对？你快叫他起来，你快叫醒他啊！’我只能哄着妈，说弟弟只是太累了想多睡一会儿，妈你别急，不要吵他，我们一起等他醒来，弟弟一定会醒的。每次妈都信了我的话，可一直到妈离开人世，我也没能让她如愿，我对不起Julian，也对不起妈，当初我答应Julian带他去见妈，却没能做到，后来我答应妈一定叫醒Julian，我还是没能做到！大哥你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的啊……”
港生哭得声嘶气噎，京生一面轻拍他的背，一面用纸巾帮他拭泪，可港生却是越哭越厉害，眼泪汹涌而出，京生手中的纸巾早已湿透。
“大哥知道，大哥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妈的好儿子，也是Julian的好哥哥，你真的做得很好了，真的……”
“可是我让妈失望了！还有Julian，他一直都不原谅我！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醒过来？大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万一，万一Julian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怎么办？万一当年香港那个医生的话成真——”
泪眼迷离的港生正对着京生放肆地倾诉，却突然瞥见了Julian，那一眼顿时让他的头脑清醒过来，他将剩下的半截话拼命咽回了肚子里，虽然正听他倾诉的是大哥，是最可信赖的人，可是Julian还躺在那里，似婴孩一般安静而脆弱，随时需要他的照顾。他可以扑在大哥怀里痛哭，可以将内心苦楚向大哥尽数倾诉，Julian却又能去依赖谁？若是连他都没了信心，Julian可怎么办？
一想到Julian，港生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他从京生怀里挣起身来，拼命擦干了脸上的泪，又拉过Julian的手，一面扯起嘴角，一面对他笑道：“我在胡说些什么呢？Julian，你别怕，哥会陪着你的，妈不在了，还有我呢，我会在你身边，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港生话音刚落，京生再次按住他肩头，一字一句说道：“港生，你要记住还有大哥，大哥会帮你一起照顾Julian的，你说得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要有信心才是！”
港生望向大哥坚定的双眼，终于露出了微笑，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那趁着今天天气好，下午我们去给小妈扫墓吧，我想让阿容和孩子们都去见见妈，你把林青叫上，还有Julian，我们也带着他一起去，你说好不好？”
港生再次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去，将大哥和Julian的手紧紧握住，再多的孤独恐惧、悲伤哀愁，也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走了悲情路线，T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