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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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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港生的车子终于拐入了一片住宅小区，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前。
港生熄了火，透过车窗向那小楼看去，这里就是林青的家了，二楼位于大门正上方的那扇窗口正是她的房间，这么多天过去，贴在那窗玻璃上的两个大红喜字依然醒目，竟蓦地让他想起了医院手术室门口的那盏红灯！
他又一次来到这里了，同时也是，最后一次了……
港生迅速下车进院，冒着雨叩响了正门。开门的人是林母，老人家肩上披了条厚厚的围巾，看去精神似乎有些萎靡，背也佝偻着，可一看清来人是他，立刻精神大振，一把将他拉住，不等叫他名字，却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你、你这孩子，才几天没见，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你这头发——啊呀，青青她们那个主编也真是的，就算再心急，也不该这么催你写稿子呀——”
老太太忙着将港生拉进屋来，又念叨着他淋湿了要感冒，二话不说便扯下自己的围巾给他披上，还张罗着要去拿毛巾，港生拦住老人，和气地道：“伯母，不用麻烦了，我是来找阿青的，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找青青商量婚礼的嘛，她在呢，她在！来——”
眼中透出欣喜的林母一把拉了港生的手，便引他向客厅走去，也就是这一转身的工夫，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厨房里出来，正是身着家居服的林青，她双手捧了一个瓷碗，上面用个略大些的碗倒扣住，一只手里还握了一双筷子。
“青青！你瞧，港生果然来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林母笑着叫了女儿一声，又指着她手中的碗筷，回过头来对港生笑道：“我说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明明才吃过了饭的，怎么突然闷声不响的非要下厨煮面，原来是知道你要来呀——”
笑逐颜开的林母一面说着话，一面在港生的衣袖上轻轻一拉，港生明白她是在示意自己去到林青的面前，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按照她的意思做，可是看着老人那张满是喜悦的面容，想到自己即将给这对善良而无辜的母女造成怎样巨大的伤害，他又有何勇气再抬头看林青一眼？
那个真心待他，却注定要被他永远辜负的女子啊……
惶愧的港生本能地垂下了头，两脚沉重得仿佛坠了铅块，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半步。他注意到了自己裤脚处溅上的泥污，想起此刻的自己已是两鬓苍苍满面憔悴，从头到脚狼狈不堪，连一把年纪的林母刚见到他时都给吓了一跳，何况林青？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也能把林青吓上一吓，最好是将她心中那个十全十美的幻象击碎，让她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再也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港生攥紧了两拳，此刻的他完全是以一种期盼的心情，等待着耳边响起林青或惊恐、或鄙弃的叫声，他确定他现在的样子已足够吓人，他也知道林青绝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女人，平日里就连见到蟑螂都要尖叫，如今面对这样的他，她又岂能不怕？
“……你不晓得，这丫头从前啊，可懒着呢，只会吃，不会做，都是我把她宠坏啦！可自打她遇见了你呀，就变得一天比一天勤快呢，不但求我教她做饭，还买了菜谱来研究，这可都是港生你的功劳——”
时间无言地流逝，耳边依旧只听得见林母似嗔实喜的唠叨，可就在他的对面，几步之遥处，回应他的却唯有沉默，那个他暗暗期盼着的惊叫声，始终也没有响起……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底闪过一丝诧异的港生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抬头向厨房门口望去，见林青果然也正盯着他看，而就在他的目光对上她双眼的刹那，他却如受电击，慌忙将视线移开，再也不敢与她对视！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痛楚哀伤，以及，毫不掩饰的疼惜之意啊……
他不会忘记，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个人，坐在离他不远的吧台旁，手边放着一杯酒，在那一片昏黄的灯光下，深深看向形貌狼狈、状如疯子的他，满眼凄楚疼惜，却又踟蹰着，不敢靠近……
如果当时他便看清自己的心，如果当时他不是那么瞻前顾后只知逃避，如果他对他再多点耐心、多点包容……
所以这一次，他决不能再犹豫了！他的优柔寡断已经害了一个人，决不能再害另一个了！
“阿青！我有话要对你说！”
港生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把站在他身旁的林母吓得一个激灵，可他这边话音刚落，林青便开了口，声音分外低沉：
“到我房里说吧。”
林青说完这句便端着碗筷，径直登上了楼梯去，反应不及的港生顿时怔在了原地，倒是林母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面笑一面指着女儿的背影嗔道：“这孩子，怎么还怕被我听到么？结婚是大事，当然要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啊，妈妈早就说过由你们自己做主就行嘛，我不会干涉的啦！”
楼梯上的林青没有回头，林母说罢又轻轻拍了港生一下，催道：“去吧！不过这丫头也真是的，煮面怎么才煮那么一小碗，哪里够你吃的呀？港生，你先上楼去，我这就把饭热热，再给你炒几个菜来，刚好家里有她表妹昨天买来的新鲜猪脚，我烧给你吃——”
“不用了，他现在不能吃那些东西！”
已行至楼梯顶端的林青突然转过脸来，几乎是以一种命令般的口吻，焦急却又生硬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一下别说林母，就连港生也跟着愣住了，而站在二楼的林青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望了他们二人一眼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又转柔，转向母亲道：“我只是想和港生单独商量一下，你不用担心的——”
林青语气平和地说完这句话，略一迟疑后，又跟着补上一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妈。”
“哎——你这丫头，怎么今天怪怪的？是不是见港生来了，太高兴了？好啦，妈知道啦，妈不打扰你们就是，你们两个只管好好商量吧！”
大概是林青那一声“妈”叫得情真意切的缘故，林母的眼角眉梢很快便又舒展开来，又或许是感受到了女儿的心意，老太太也就不再啰嗦，只笑着催了港生一句便走去客厅的沙发坐下，自开了电视来看。再无退路的港生只得咬紧牙关，沿着楼梯快步上楼，只是望着林青走在前方的背影，他心底的那丝疑惑也是愈发明显——林母固然是说者无心，他却不得不听者有意，今天的林青举止的确甚是怪异，不光不为他的贸然登门惊讶，似乎对他当前的状态也是心中有数，否则以她的性子和对他的关注程度，岂能做到如此淡定？莫非是有人将他的行踪和状况提前通知了她么？可是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港生大脑飞转，他能想到的首个“嫌疑对象”便是大哥，虽然他离开医院时并未吐露自己的去向，但凭大哥对他的了解，要猜到他的目的却也不难，难道真是大哥在他走后便电话通知了林青？可是，可是不对劲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每次他与林青当着大哥的面电话沟通时，都是林青打来医院，或是他打去林家和出版社，从不曾让大哥代劳过的，既然如此，大哥又怎么可能知道林家的电话号码？
但如果不是大哥的话，还会是谁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港生迷茫的跟在林青身后，进了她的房间，看着她关上房门、放下碗筷，而他注意到不止窗上的喜字，就连床上那一整套的红色床品也都未曾换掉，除了那曾经撒了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外，房中的一切竟然都和接亲那天的布置毫无两样。显然这房间的主人从没放弃过成为新娘的梦想，哪怕婚礼中断，也依然坚守在这间充满喜气的房间里，等待着她的新郎前来，带着她走进婚姻殿堂，和她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港生深深呼吸了几下，他知道在这个全身心信赖着他的女子面前，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个十足的人渣、败类，没有任何可供辩解的余地，只不过该说的话迟早要说，眼下他已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犹豫了，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刹那，林青却突然扑向了他，双手将他紧紧抱住，而他随即便听到了自她口中发出的声声低喃——
“我终于又能抱住你了，终于又碰触到你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毫无防备的港生被林青撞得胸口一麻，她这一抱似乎用上了十成力气，像是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而她的两手很快便在他的背部游走着，更是疯狂移向了他的后脑、双肩、腰臀，不管他是如何连声呼唤她的名字要她冷静一点，她也不肯停下，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她却又挣扎着捧住他的脸，发疯似的吻向他的嘴唇！
“阿青！你别这样——”
又急又慌的港生高喊了一声，却又怕楼下的林母听到，只得双手发力，拼命抵挡着林青的动作，只是此刻的林青似乎已完全丧失了理智，再没了往日那副文雅矜持的模样，不论他如何抗拒也无法阻止她的靠近，真不知她这么瘦的人，怎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可即便她的吻这般炽烈，她的动作这般疯狂，他却又怎能让她再深陷下去？那个人他已是唤不醒了，可是林青，他必须唤醒她，他必须让她清醒过来！
“你这样没用的阿青！我不爱你！我根本就不爱你啊！！！”
港生猛然发出了一声大吼，再顾不得会不会惊动他人，同时两手发狠一扯，死死钳制住了林青的上身，终是将她阻隔在了一臂开外，而他自己也在瞬间闭紧了双眼，他太清楚眼前的她听了这话会是什么表情，而他，又有什么底气再去直面她的脸？
只是，他终于还是将他的真心话说出来了啊，猝不及防，却又那么顺利！
“求你清醒一点吧，阿青！我不能再骗你了！我也不信以你的聪明，当真会这么久了还看不透我的心思吗？我知道你看得出来的，你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我不爱你，我心里面装着别人，我根本就不该和你交往的，更不能和你结婚！你——你明白吗？”
港生闭着眼，一声声向着那个被他辜负的人哀求并倾诉着，手上的力道不敢有半点松懈，如今他已没有退路，也不想再对她有任何隐瞒，他知道她曾经历过痛失至爱的打击，也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无异于在她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再捅一刀，他只求她放声大哭最好狠狠打他几个耳光，只要她能好过些，就是杀了他也可以——可是为什么，面对他的坦白，本该大受打击的她，竟然还是一声不响？
担忧与疑窦并存的港生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终于再一次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看到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并无泪水，只有那双晨星般的眸子定定地望向他，目光中看不出丝毫怨恨，反倒满是心疼和怜惜——怎么，难道在经历了他刚刚那一番噬心剜骨的言论冲击过后，她居然还会为他心痛么？可是这辈子他已欠了她太多，如何还敢要她对他以德报怨？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啊！”
港生推开林青便向后猛退，两手左右开弓重重抽打着自己的脸，打得脑中嗡嗡作响，口里也跟着泛起阵阵腥甜，他感到林青的手再度伸了过来，他明白她是要制止他，可她的举动除了让他对自己下手更狠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我对不起你，阿青！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港生自抽耳光的动作愈发疯狂，每抽一下，便道一声对不起，嘴角处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越是浓烈，他的心中反而越是轻松，然而他的手终究还是被林青死死拽住，还听到她哽咽着求他不要这样，最要命的是她注视着他的目光依旧满是疼惜之意，仿佛是在告诉他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不管他要怎样刺痛她，她对他的心意也不会改变，她依然想和他在一起，即便他已是判若两人，即便他已是面目全非！
那种目光，是多么熟悉，又是多么的痛彻骨髓啊……
十年前，在那间嘈杂的街边酒吧里，在那片昏黄的灯光之下，那个人也是这般和他面面相对，即便被他泼了满脸的酒，即便被他揪着衣领破口大骂，即便他再也不是那个对他温柔忠诚的“阿贵”，即便已明知他对他的好都不过是在演戏，可是那个人注视着他的目光也如眼前的林青一样，毫无怨怼，唯见情深——他知道她和他都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连眼神也有几分相似，不然的话，当初他又怎会在她的注视下意乱情迷，对她许下了那个让他后悔终生的承诺？
神情恍惚的港生痴痴望着面前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直到一只温柔滑腻的手轻轻抚上他流血的嘴角，小心的为他擦去血迹，他才猛然惊醒，抬掌便推——
“别关心我，我不配！你记住，我不配！”
港生高叫一声向旁边躲去，被生生格开的那只手微微一颤，却又不屈不挠地继续伸向他的脸，港生心头剧震，一面抬手去挡，一面大声喊道：
“我不是好人，我是个变态！你明白吗？你知不知道我爱的人是谁？是Julian，Julian啊！对，你没听错，我就是爱上了自己的亲弟弟，我没勇气给人知道，所以才和你交往掩人耳目，甚至若不是你跟他有一点相像，我都不会选择你的！你说我是不是个无耻混蛋？你说我哪一点值得你对我好？你以为我婚前不肯碰你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来都不是！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我欺骗了你，注定要遭报应——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消失的，世上再不会有华港生这个人了！你忘了我吧，就当你从没认识过我，你值得更好的人，至于我，就让我和Julian一起沉入地狱、永不超生吧！”
港生一面喊着，一面狠命抓住自己的头发，面对着那双泛泪的眼睛，凄然笑道：
“……Julian快不行了呢，我尽了全力，还是救不了他……医院要我签字同意放弃抢救，我知道，老天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和他，他一定要我亲自为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们报仇……天网恢恢，我懂的，他是罪人，理当偿命，可是我害死亲弟，又怎配为人？我的爱人为我而死，我又怎能让他一人泉下孤单？这一次我们兄弟一定会相见的，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十年之中对他说过的话都原原本本的重复给他，我要让他知道，我一定要让他知道——”
港生的视线早已是模糊一片，再看不清林青的脸，唯有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依旧清晰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他走掉，他和那个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港生释然一笑，便欲离开，谁知就在此时，他的左手突然被人握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左手便被林青贴在了胸口，隔着那件薄薄的家居服，他的掌心立刻触碰到了那不该触碰的部位，尽管他心内一片坦荡，却也仍是轻叹一声，道：
“阿青，不要这样……”
港生边说边要将手收回，岂料一试之下，竟未成功——他的左手被林青牢牢按在了胸口，抽脱不得——她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心下暗惊的港生不由生出了几分警惕，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掠过他的脑海，他能肯定面前的林青的确是不对头，一点也不像他印象中的她！可她——她究竟是怎么了？
“阿青？你……”
港生试探着叫了一声，却只感到左手被林青握得更紧，他看到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流出，而她唇角轻扬，对着他说出了一句字正腔圆的粤语，一句镌刻在他的记忆深处、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
“咁嬲气做乜嗟？你唔中意我，嗯？”
一声疾风怒啸，猛地吹破了窗栓，汹涌的雨水失去了阻隔，顷刻破窗而入！
怒号的风声中，骇然失色的港生张大了嘴巴，再也合拢不上！
她……林青……她在说些什么？一直以来粤语水平仅限于从他那里学到了几个基本词汇的她，怎么……怎么可能？更何况，那语气、那腔调，还有那句话——
烈烈狂风卷起了大红色的窗帘，吹乱了眼前之人的长发，她的身材相貌都和林青一模一样，可是，可是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那遍体鳞伤却仍痴心不改的神色，那嘴角熟悉的弧度，那紧握着他左手的动作，分明、分明就是——
“你、你是、你是——”
一滴泪，重重地落在了港生的左手之上！
那个咫尺之遥的人儿，口唇微动，就在港生惊骇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含泪的微笑，对着他清清楚楚地唤道：
“哥……”
港生的身体已抖得不成样子，他甚至无法回握住那只温暖修长的右手，支撑着他的唯有毅力，让他终能逆着那漫天风雨，面对着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身影，颤颤的，叫出了那个魂梦相牵、十年来已不知呼唤过多少次的名字：
“——Julian？！”
冲天而起的窗帘无声地垂落，窗外，风声顿止，雨势立歇。
苍茫天地，复归平静。
久违的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遍洒大地，映照在无数枝头草尖的雨滴之上，发出万丈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猜谜时间到！
来来来大家结合我在之前埋下的种种线索，猜一猜究竟是为什么捏（你懂我的问题是神马的23333）？
我看看有谁能猜中的，猜中的人多下一章我就速度更，没人猜中我就——额，该更还得更哇皮一下果真好开心~感谢在2018-09-29 21:57:09~2018-10-20 20: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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