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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鲁华或者华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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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过衣服的港生回到了ICU门外，护工一见了他便指着里面，说是刚才Julian的主治医生带着护士来了，这会儿在给Julian做例行检查呢。港生“嗯”了一声，推开监护室外间的房门，透过玻璃窗看到护士们正忙着为Julian更换伤处的敷料，而那医生则是一直盯着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看，时而低头打量一眼躺在床上的Julian。港生见状便敲了敲门，步入房中，笑着招呼一句，那医生回头看见是他，似乎愣了一下，开口便问：“你大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港生自从进门打过招呼后，一双眼睛便只看向床上那个安静沉睡的人，听到医生问他，这才收回目光，随口答道：“我大哥送大嫂回家了，得迟些才能过来。”说完便向床边走去，帮着那两个护士将掀开的被子重新盖回到Julian身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后，又问医生Julian既然退了烧，是不是就说明他已经挺过了感染关，那医生看看Julian，又看看他，语调平静地说道：
“体温能降下来，总归是好事——当然，还是要密切观察、多加留意才好。”
港生一听那医生竟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登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刚要再问时，那医生双眼向他手中一扫，抢先问道：“拿了walkman来？你打算放音乐给你弟弟听么？”不等他答话，便又继续说道：“嗯，可以适当听听音乐，对病人的促醒也是有帮助的——你陪着他吧，我们先出去了。”
那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两个护士紧随其后，将门轻轻关上。港生望望那三人的背影，又看了眼手中的随身听，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噗嗤一笑便在床边坐下，对着沉睡的Julian摇头叹道：
“唉，你的这位主治医生啊，叫我说他什么好呢？我甚至都在怀疑他跟李sir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不然怎么说起话来都是那副腔调，绕来绕去、避重就轻的，无论说什么都给自己留足余地，就是不肯给人个明白话……”
港生笑得发出了一声咳嗽，而睡得正香的Julian仍如意料中那般毫不理会、一声不吭，只是这一次，他那个向来不会让话题冷场的哥哥，却是极其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久久未能说出第二句话来。
“Julian……”
一阵地老天荒的沉默过后，港生终于抬起了头，一面将Julian的手拢入掌心，紧紧握住。
“我说过我是没办法原谅李sir的，因为是他造成了你的重伤，让你睡了这么久，让妈直到去世都没能看到你睁开眼睛……可是，平心而论，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难道，不该那样做吗？”
港生呼吸微颤，仿佛被千钧重担死死压住了胸口，然而他只是竭力克制，并不肯放开Julian的手。
“夏青，是被你所害……还有那些因为你的不法生意而失去生命的人，Julian，你我兄弟，始终是对不起他们……”
Julian依旧不语，面容平静得让人无法分辨清楚，他的沉默以对，究竟是对哥哥给出的结论心中不服，还是压根就没有听见他的这番说话？
“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亲人和爱人啊，你受伤，我和妈尚且会为你心痛至此，将心比心，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他们的亲人、爱人又该承受怎样的悲痛和折磨？”
Julian仍不回答，港生收紧了手指，却又敏锐地发现，Julian双颊肌肤之下，那种原本颇为明显的红润之色，就在他说出这几句话的同时，瞬间黯淡了许多！
“Julian——”
港生慌忙腾出一只手探上Julian的额头，又猛转过脸去看那屏幕上显示的数据，还好那监护仪中发出的“嘀嘀”声依旧规律，连同那些跳跃的数字一并提醒着他，Julian的各项生命体征依旧平稳，甚至其中个别几项数值还要明显强于几天之前，而这一切，终是让他那颗悬起的心重又落回了肚子里。
港生的双掌轻轻合拢，片时的沉寂后，他那极尽温柔却又难掩痛楚的声调，终于再度坚定地响起——
“我不可能把过去的事情当作一场梦，骗自己说那一切都是幻觉、都不曾真实发生过——你罪孽深重，于法难容，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你自己，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又怎么能够逃得掉法律的制裁？Julian，我可以原谅你对我做过的错事，但我有什么权利代替夏青，还有那许许多多被你所害的人，来原谅你对他们犯下的过错？所以哪怕他们的家人恨透了你，哪怕他们用尽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你，我都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更没有资格去为你辩解，因为他们没有错，就像我也同样因为你的受伤而对李sir无法释怀一样……”
Julian面无表情，任凭他的手掌被那个垂首哽咽的男人发狠攥住，五指关节处都被掐得泛了白。
“……可是，我，华港生，又有什么资格和他们一道，正义凛然地指责你鲁德培是多么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啊？”
港生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两手却悄然放松，一面小心揉了揉Julian那被他攥出了掐痕的手指。
“记得妈以前曾经说过，尽管你爸爸为人仗义，可他毕竟是□□大哥，纵横江湖多年，又怎可能没有人命在身？她说和你爸爸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虽然住的是豪宅大屋，吃的是山珍海味，整日养尊处优，但她的心却从未安宁过，因为她总会想到那些荣华富贵是依靠什么得来，想到你们一家人的优裕生活是建立在怎样的累累白骨之上……可是妈也说了，不管世人如何评价你爸爸，也不管他的双手到底沾过多少人的血，她都不会说他一个不字，哪怕他的很多做法她也不能认同——因为在她当年走投无路之际是你爸爸救了她，因为她是靠着你爸爸的财富才能活下来，所以她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去指责他害了别人性命的人——而我对你，又何尝不是？！”
Julian的手指再次被港生一把掐住，而港生猛地凑近了那张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庞，凄声叫道：
“你变成如今这样是因为谁？倘若你对我也是那样心狠手辣，那么今日躺在这里的人难道不该是我吗？既然如此，我有什么脸面和那些人一样对你横加指责？不要说你是我的弟弟，就算你不是，难道当初我就能眼看着你和警方火拼却不管你吗？我不会，我不会的……”
港生的手从Julian的手指慢慢移向了他的脸颊，在他的两腮处轻轻揉搓着，似乎是想要帮他恢复一些血色，尽管那淡淡的红润依然如故，不见增加，也未再稍减。
“我不会不管你的，Julian，十年前的那晚，你在酒吧门前对我放下枪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是你的了……我怎么可能会不管你……我怎么可能看着我爱的人有危险……为什么当年的我看不透这一点……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我对你只是兄弟之情……为什么，为什么就连我自己也信了……”
港生把头埋在了Julian的颈侧，一只手依旧与他十指交错，正如他们兄弟二人命定的纠缠。
“我有的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命运让你我成为兄弟，让我能以哥哥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守在你身边，不论怎样照顾你、对你好，都不会有人怀疑……可是有时我又怨恨命运为什么要让我们成为兄弟，让我们背负上那么沉重的原罪，我每多爱你一分，便是多错一分——但是若要我不爱你，只把你当作弟弟，我……又怎么做得到啊？”
港生抬眼看向Julian安静的侧脸，那一抹清晰可见的红润，终究是让他的胸口涌起一阵暖意，足以为他抵挡这世间的一切冰冷，哪怕那巨大的阴影依旧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从未散去，不管是警匪对立、恩怨交加，还是同性相恋、兄弟背德，每一项罪名都足够令他们万劫不复、百死莫赎！
“对了，你知道吗，侄女今天来看你的时候，提到了美人鱼和梁祝的故事……”
港生微笑着直起身子，对着那个至亲至爱的人儿叫道：
“美人鱼和人类王子也好，梁山伯与祝英台也罢，怎么那么巧，都是爱而不得呢？十年前的你我，是不是就很像人鱼和王子的翻版？一个为了所爱宁愿粉身碎骨，另一个却是懵懂无知不解其意——可是Julian，我绝不会让你坠入海中化为泡沫的，我会紧紧拉住你，就像现在这样——”
港生将Julian的手又握得紧了些，即便那只被他捏在掌中的手仍是一动不动，无论他攥得多用力，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回应之意。
“——而要说十年后的你我，已经不再像人鱼和王子了，倒是很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只不过想要在一起而已，却总是，那么艰难……”
港生盯着Julian的面容怔怔出神，许久方道：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不如我们也学梁祝化蝶，从此自由自在、永世相随，再不用理那世间纷扰，想想倒也是一桩美事啊，你说呢，Julian？”
Julian依然行使着他的沉默权，对哥哥的建议不肯发表半点意见，一如过去那个老谋深算、从不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他。只是港生不会忘记，曾经的他，又是何等能言善辩、口才一流？尤其是在他这个闷葫芦哥哥的面前！
“不过，我们俩要是化成了蝴蝶，该叫什么呢？人家是梁祝，那我们就是——鲁华？呃，怎么有点怪怪的……华鲁？好像也不对哦……”
港生正自研究着两人姓氏发音的平仄规律，可想着想着却突然回过味来，脸上登时一热，慌忙叫道：“喂，我只是想说咱们两个的姓谁放在前面比较好听，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可不准想歪了啊！”
Julian安静地躺在他的面前，并不接他的话茬，可是那充盈着他双颊的浅浅红色，在他哥哥看来，却分明已和回答无异。
“啊，不说这个了，你看这个walkman，是玲儿送来给你解闷的——”
红了脸的港生迅速将话题岔开，一边拿过随身听来，递至Julian的眼前。
“侄女还带了一小盒饼干给你，说是大嫂的手艺，可惜你现在还不能吃，哥给你留着，等你醒了再拿给你——这会儿我陪你听听音乐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吧，这个walkman是当年大哥送给大嫂的定情礼物，见证了他们俩从相爱到相守的全过程，他们也是冲破了重重阻力才能走到一起的呢，所以咱们两个也一定要用这个walkman来听听音乐——”
港生边说边查看了一下随身听里的那盘磁带，发现都是些粤语歌，他将一只耳机塞入耳中，按下播放键，试了一下音量后，才把另一只耳机给Julian戴上，而那耳机中传来的前奏，旋律竟是十分熟悉，港生不用多听，便知是著名的《梁祝》！
“怎么——又是这么巧？”
港生笑笑，刚想对Julian打趣几句，便听到一个深情中透着几许沧桑的男声幽幽响起，和着那《梁祝》的调子，将那歌词一字一句送入他和Julian的耳朵，更是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为何世间良缘每多波折？
总教美梦成泡影
情天偏偏缺
苍天爱捉弄人
情缘常破灭
无奈困于茧中挣不脱
想化蝴蝶
冲开万千结……”
港生无声地笑了，Julian的手已是再次融入了他的掌心，血肉相连，再也区分不开。
“情缘强中断时
痛苦不消说
可歌往事留在脑海
梦中空泣血
即使未许白头
柔情难以绝
情义似水滔滔斩不断
翻作恨史
千秋待清雪……”
婉转低回的旋律，阵阵清亮的“嘀嘀”声……
Julian双颊处淡淡的红润，兄弟二人手指交缠的温暖……
被那万千思绪填满心胸的港生痴然静坐，全没注意到京生已是回到了监护室的门外，更没注意到Julian的主治医生也同时出现在门口，且向京生悄悄招手，示意他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信息量较大，读者们可自行取舍~
PS：安利那首文中引用的粤语歌《恨绵绵》，个人更推荐张伟文版本的翻唱，听来更加深情痴绝、入木三分，但张版为2005年推出，与文中时间线对不上，故文中采用的是原唱关正杰版本，意境相同，一样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