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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万箭穿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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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的一瞬间，原本默不作声的华家兄弟同时转过身来，那医生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只是他似乎疲惫至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而港生也压根不等他开口，身形一动便冲进了监护室里去，动作快到令那医生根本来不及看清，只能在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暗自发出一声叹息。
留在门外的京生一见港生这副搏命般的架势，不免又添烦恼，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也便紧随其后，低了头向监护室中走去，他本以为港生只要一进门便定会第一时间扑到床边，就像今天一早那样，谁知这一次他却错了，因为他刚一进门便撞在了港生的背上——他原以为应该人在床前的港生此刻正如泥塑木雕一般立在门边，再看那几个护士正围着病床忙碌不停，有的将医疗用具小心收起放回到推车上，有的则专心记录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谁都没有说话，整个房间内唯一的声响，也只有那监护仪中传来的、代表着生命迹象的“嘀嘀”声。
京生一面伸手扶住港生，一面留神听了听，他虽不通医理，但毕竟曾伴着那“嘀嘀”声守了Julian整整一夜，对那声音的频率也算有所了解，他注意到那“嘀嘀”声已恢复到与之前一般无二，想来Julian是逃过了这一劫，对港生而言总算也是个欣慰，一想到这里他也便松了口气，刚想对港生说句话时，眼光一动却又看见了躺在床上的Julian，也就是这一眼，让他瞬间明白了港生不敢靠前的原因——他看到Julian的头歪向一侧，自昨日从手术室出来便覆在脸上的氧气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根直插入喉的细长导管，另一端与床头的呼吸机相连，氧气通过那管道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肺部，维持着那监护仪屏幕上跳跃闪动的数据。可由于嘴里多了那根管子的缘故，Julian原本沉静的面容竟凭空多了几分狰狞，加上遍布他全身的那些或长或短的输液管、引流管，一时看得人头皮发麻，纵然他华京生这大半辈子早已见过了太多类似的场景，此刻却也没来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港生始终沉默地站在门边，一直到那些护士们都退出房间去，也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京生不无担忧地看了看港生毫无表情的脸，又转首向那病床上望去，Julian仍是安静地躺着，唯有胸口在那呼吸机的作用下很有规律的一起一伏，可即便如此，在京生看来，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是全无生机，更是让他倍感陌生，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要认不出那张脸来，还有那副身躯的主人，既不是港生心心念念的那个外表指点江山、内里脆弱孤寂的霸道总裁，也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永远笑得不怀好意、说出话来比刀子还伤人的叛逆青年，不，甚至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一个只能依靠药物和仪器才能生存的怪物，别说还能像当年那般胡作非为搅得天下大乱，就是那根小小的呼吸管稍有松动，都会立时要了他的性命，倘若那小孙挑选这个时候对他下手的话，那才真叫易如反掌，哪儿还用得着什么水果刀？只消拔掉那根管子，就能——
想到这里的京生不由心下一凛，连忙轻晃脑袋将这不该有的念头打消，可或许是因为这些天来发生的变故太多，此时的他思维竟是格外活跃，种种离奇古怪的想法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看着那些管子，竟突然想到如果换作是自己躺在那里的话，堂堂七尺男儿，一定宁愿死掉也不愿受这种折磨，更不愿自己被弄成那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Julian——Julian本人对此会不会也怀着同样的想法？港生替他做了选择，让他这般痛苦地活下来，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大跳的京生背后骤然渗出一层冷汗，而就在此时，始终不曾开口的港生突然迈步行至床侧，低头盯着Julian看了好一会儿，便抬手捂住了脸。京生见他如此，只当他要落泪，正欲上前安慰时，却见港生移开了手掌，随即噗嗤一声，竟然笑出了声来！
“港生？”
京生被港生的反常举动弄得目瞪口呆，而港生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只是缓缓俯下身去，对着那个安静的人儿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语气极尽温柔疼惜，如同一位慈爱的母亲在哄着她那不懂事的孩子：
“瞧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了这样？你……是有多喜欢蜘蛛侠啊？”
港生伸出双手温柔地抚过Julian的脸颊，又将医生护士进行抢救工作时推到角落的椅子小心搬回，轻轻放在床边，轻轻坐下。
“睡吧，哥哥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乖啦……”
港生边说边为Julian掖了下被角，跟着便将他的右手轻轻合拢于双掌之内，仿佛真的只是在哄他睡觉，而那个浑身管子、命悬一线的人也不过是听了他的话，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沉沉睡去而已。可这温馨无比的一幕落在京生眼里，却只让他觉得胸口发紧，他没料到如此平静的港生竟比不久前在走廊里情绪失控、大喊大叫的那个他还教人揪心，他倒宁可他扯开嗓子痛哭一场，把那些苦闷悲伤统统宣泄出来。眼看港生微笑着再次俯下身去，双唇很自然地挨近了Julian的额头，忍无可忍的京生终于一步上前，隔着Julian的身子便去抓他肩膀，失声叫道：“你别这样，算大哥求你了！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
京生的声音已明显染了哭腔，他心中既急，手上动作也跟着失了力道，一掌下去竟将俯身欲亲吻Julian的港生掀了起来，被生生打断的港生却也不恼，依然微笑着看向大哥，一面轻声对他说道：“大哥，你声音太大啦，你这样会吵醒了Julian的……”
“港生你能不能别这样啊！！！”
满心惊恐的京生大吼一声打断了港生的话，手上一个用力便扳过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面对着自己，再不能低头去看那个躺在他们兄弟中间的人。他没想到的是港生此番居然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又急又气的京生垂眼一扫，果见他仍是紧紧握着Julian右手，登时整个人都泄了气，两手无力地放开，恢复了自由的港生却也没有立刻去看Julian，而是盯着大哥的脸，柔声问道：“大哥，你该不会以为我疯了吧，就和当年一样？”
“不许胡说！什么疯不疯的？你和Julian谁都不会有事！你少给我胡思乱想，听到没有？！”
京生攥紧拳头高声喝道，尽管他心里清楚得很，他摆出这副愤怒的姿态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翻滚不休的恐慌，假如下一秒港生放声大哭，或者流下泪来，他马上就会崩溃！
“我没事啊，大哥……”
港生对着大哥温柔一笑，清澈的眸子里依稀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Julian也没事，其实他这样睡着，倒也是件好事啊，起码不会感到痛苦对不对？起码他不会像我们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个伤者一样——”
京生回忆起那阵阵令人心悸的惨叫声，不禁胸口一震，不管他承认与否，那一瞬的他确确实实是对Julian这种无知无觉的状态感激涕零——他不敢想象倘若Julian也像那个伤者一般惨叫不止、拼命挣扎，港生会怎么样？
“……不，我说的不对，Julian就算醒着也不会那样做的，他从来不允许自己在人前失态，哪怕受了重伤……你还记得么，大哥，当年从他中枪，到被我们带去码头，一直到他倒下，他都没有叫过一声痛，直到今天，他也还是这样……”
Julian的右手终于被港生贴在了唇上，京生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贴得很紧很紧，不然，港生的声音为何会显得那么沉闷、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以前我总是在他耳边烦他，我总是对他说，你要醒来，你一醒来我就怎么怎么样，或者你若是不醒来我就会怎样——现在我才明白我不该那样说的，就算他不想理我、不肯醒来又如何，难道我就要抛下他不管、不认他这个弟弟了？难道我对他的感情，无论亲情爱情，都是要讲条件的么？可Julian对我都从来不曾讲过条件呢，但凡他肯讲，我就不会活到今天，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不能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怪天意弄人——”
京生的手掌再一次落在了港生肩头，港生抬起头来，温柔地注视着大哥的眼睛，轻声笑道：
“我其实是没资格埋怨老天爷的，他已经对我和Julian很好了不是吗？当初我求他让Julian活下来，他成全了我，Julian一直希望我不要离开他，老天爷也成全了他——这十年来我可不是几乎天天都陪着他么？对了，当年在酒吧前，我还对他说你不要再惹事了，就是这句话也被老天爷成全了呀，你看，这么多年过去，Julian他是不是再没惹过事？这个臭小子现在竟然变得这么乖，就连小成、玲儿都没有他乖呢——”
港生说到这里，又是噗嗤一笑，而大哥扣住他肩膀的那只手已在微微颤抖！
“……真奇怪啊，难道这一切不是我想要的吗？他不惹事了，也不缠着我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港生自嘲地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向Julian那张因为插了呼吸导管而略显变形的脸，柔声唤道：
“好好睡一觉吧，我的蜘蛛侠！反正明天又不需要做事，你想几点起床都可以！哥会在你身边陪你，不管你想睡多久，我都会陪着你的！”
“够了！别再说了！”
脸色铁青的京生怒吼一声，放开港生便猛地低下头去，对着床上那位一动不动的“蜘蛛侠”吼道：“你起来，你给我起来！你不能再这样了，你听见了没有，啊？”
“大哥……”
港生用带了几分嗔怪的口吻出言制止，京生毫不理会，只管盯住Julian，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听着，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父母，你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孙，他先是害死你父亲，后又欺骗了你母亲，现在又要拉你来为他陪葬！你怎么能让那种人渣得逞？还有你哥哥，你——你怎么忍心啊？！”
“大哥你不要凶他——”
港生腾出一只手去拉大哥，京生一把甩开，两手死死抓住床栏，嘶声吼道：
“我知道你哥这十年里一直把你当成孩子一样哄着，什么都依着你的性子来，可你不是孩子，你是个成年人，你有你需要承担的责任！你不能就这么一躺了之把所有的重担都丢给港生一人扛！鲁德培，你是个男人的话就给我起来！我不准你这样对港生，如果你真是那么爱他——”
声音嘶哑的京生已然沉浸在满腔悲愤中不能自拔，饶是如此，他的耳朵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开门的声音，立刻将还没说完的半截话狠命吞回肚子里，匆忙掉头看向门口，而映入眼中的，却是阿容略带紧张和迷惑的面容。
“阿容？你、你回来了？”
京生有点慌乱的问了一句，阿容一怔，低声答道：“是，我送了阿青她们上车，就回来了……”
京生无话可接，港生却是面色如常，笑着叫了声大嫂，便又低头去看Julian，而Julian的右手始终被他握在手中，未曾有一刻放开过。京生看看阿容，又看看港生，轻叹一声后，终于也伸过手去，将Julian挂着点滴的左手轻轻握住，二人一左一右陪伴在病床两侧，很快房间内便又只剩下了监护仪的“嘀嘀”声，一声一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大概此时此刻，这监护室里唯一感觉不到痛楚的人，也只有那个安然沉睡的“蜘蛛侠”了吧？
不忍再看的阿容吸了吸鼻子，悄悄背过身去，用手指拭去了眼角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做好了被你们清蒸or红烧or生吃的准备了，让板砖锅铲来得更猛烈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