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8、始终

　　志波海燕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叫江上红叶的孩子是在一个夏天的炽烈的午后，失去他也是在夏天，乌云沉沉的夜晚，腥腻的血气挥之不去，残月躲在浓烈的黑暗之后，不肯露面。周遭一片宁静，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红叶就失去了踪影。
　　如果来得及，他会说什么呢？
　　那是第一次他深切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夜风吹开一丝光亮，当猩红在黑暗之中蜿蜒流到了脚下，那个流着泪绝望的凝视着他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过了很久，他才闭上了眼睛。

　　之后一墙之隔的瀞灵廷也谨慎的展开了调查。
　　这是都告诉他的。
　　死者三人，其中一个是新到尸魂界的整，身体上有着显而易见是被另外两人的斩魄刀造成的致命伤。另外两个是五番队新入队的死神，本来这一夜并没有他们的巡逻任务，也没听谁说过要把那个整调换到别的区，应该是私人行动。
　　四番队的尸体检查结果，周围人不得而知。只是这件事被压了下去，浮竹十四郎从好友京乐春水那里听了一两句，似乎四十六室的大人物觉得调查结果让护廷十三番颜面尽失，终究只是惩罚了五番队的队长和副队长。
　　这样重拿轻放，就算是揭过这一章了。
　　在都慢慢用谨慎平稳的声音说起来的时间里，海燕并不觉得意外，在那段不算短暂的童年里，父母低声的讨论不是没有听过。他没有期望从瀞灵廷得到想要的结果，不了了之也在意料之中。
　　于是夏天和秋天也飞快的溜走了。
　　鲤伏山的北面荒草丛生，没有人照顾的树林渐渐荒疏，失去了清雅错落的美貌，被不可阻挡的季节和天候摧毁。有一天，也许它会被一枚从天而落的炮弹炸毁，东倒西歪，野草茫茫而起，遮掩这短短几年的痕迹。
　　冬天缓缓而至。

　　都在难得的休假时间里，从白道门出来，熟门熟路的到志波家府上拜访。从仆人口中得知海燕又去北面的山上，她微微笑了笑，金彦为她端上了茶，又差弟弟赶快出门找人。
　　冬天日短，天色暗的很快。
　　流魂街的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呼啸而至的北风卷着密云，薄薄的雪点缀着晦暗的庭院。不知不觉之间，连最后一点余光也消磨殆尽了。
　　她觉得有些冷了，腿脚僵麻，不动声色的挪了一点位置，伸手去揉小腿，肩背上却遭了轻轻一击，透过衣衫，暖意涌了起来。
　　看不见光的夜里，海燕没有出声，蹲了下去。他似乎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就把她的手从那里拿开，好替她慢慢揉到回血，一下一下，好像几百年几千年，瞬息之间就过去了。
　　“雪。”他说。
　　都眉眼温柔，腮边绽放着明亮羞涩的微笑，欲言又止，欲诉还休。她本来带着正正经经非说不可的话，一定要在今天做出的决断，决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彦的脚步声传来，两人默契的拉开了距离。海燕津津有味的看着庭院里薄薄的初雪，眼睛里溢满了光。
　　他们默契的用过了夕食，海燕撑着伞，送她到白道门前。守门的番人坐在门前打盹，都犹豫再三，还是压不住，问了出来：“这里，你还会回来么？”

　　海燕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似乎没想到会这么直接的，在这里问起，但既然问起了也就干脆爽快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眼中只有温柔，没有阴霾。
　　“之前你也问过红叶的事，现在还想听么？”
　　都屏住呼吸，慢慢点了点头。
　　“我把他带回去是因为我喜欢那么做。我无法做到父亲和母亲期望的事，也许志波家也无法在我身上振兴，很久以前我就在想要不要复仇，要不要振兴家业，给空鹤和岩鹫找回他们本该有的东西。”
　　他的眼睛清澈而明朗，映照着她的温柔。
　　“看见红叶的时候，我一直在说服自己，不去做任何事。但最后还是把他带回来了，而且，我没有后悔过——能够说服他，照顾他，让他避免因为单纯的不知世事而受到徒劳的痛苦，能够看着他慢慢学会什么是家族，什么是相处，因为他人而高兴，一点点改变，看着他信任我，崇拜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都微微怔了怔：“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海燕郑重的看着她：“这是我想走的路。和他人缔结联系，保护所爱之人，互相之间被心所羁绊，那才是我认同的路。也许放不下过去的是我，也许空鹤也更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岩鹫只要被我照顾着长大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都忍不住笑了。
　　“还有一个理由，”海燕慢慢说道：“因为你也在这里。”

　　无尽的雪夜。
　　被废弃在野外的木屋，拍打着屋顶和周围的狂暴的寒风。被褥散发着潮湿的怪味，看不出颜色。没有光，也没有人说话，他伸出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很勉强的用手捂住了嘴。
　　沉闷的咳嗽声。
　　胸口燃烧起来，快要把鲜血烧的沸腾火热。咕噜咕噜的肚子反而不算什么了，饥饿给了沉重浑浊的大脑一丝稀罕的清醒，他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吃什么？！
　　轻微的咳嗽声。

　　怪人。
　　银白的头发，身形瘦削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睛笑着，旁边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裙子打了破旧的补丁，冷的瑟瑟发抖。
　　“我叫银，市丸银。”
　　怪名字。
　　江上红叶抬手撑着沉重的快要掉下来的脑袋，低声道：“我叫江上红叶。”
　　“乱菊。”少女雀跃的报上名字：“松本乱菊……你要喝水么？”
　　“你还是再睡一夜比较好。”少年观察着他的脸色，给出了建议，同时转过身拉了拉少女的手臂：“好了，乱菊，让他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