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7、落雪

　　银彦为红叶拿了一整套才穿过一次的中衣，要套在外面的罩衣却看了很久，选了一件青灰色的。那件衣服红叶一次也没穿过，等红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正好撞上了金彦抱着岩鹫。
　　平生被谁尿身上还是第一次，红叶从心底深深觉得这辈子他都忘不掉一手尿的心理阴影，至于碰巧外面碰到那种用沾了尿液的武器的蠢货，只能说那蠢货运气不好了。
　　他能肯定身上并没有被沾到什么，但是搞不好微妙的气味会黏上来，只好彻头彻尾的洗澡。如今搓的皮肤微微发红出来，却又撞到了一脸傻笑的岩鹫，顿时就警惕起来。
　　“我不抱。”
　　金彦神色凝重，暗自想也没有让他抱，没有说出来。
　　玄关传来的声音就在这时传进来，红叶的不快一扫而空，连忙从金彦身边走过，喜滋滋的迎到玄关。
　　昨天他仍然在为了海燕和别人亲吻的事情烦恼，这会儿却只是一掠而过，已觉得并不重要。海燕看到了红叶身后的金彦，轻轻的说：“空鹤呢？”
　　“真是十分抱歉，空鹤阁下下午就行踪不明了。”金彦小心看着海燕的神色，腿都软了，这会儿十分庆幸空鹤不在家里，慢慢道：“不如在下现在就去寻找空鹤阁下……”
　　“你带银彦一起去找，”海燕顿了顿，尽量不去看红叶的神色，又加了一句：“岩鹫你也带上。”
　　“是！”金彦连忙应下来。

　　他把其他人都差走了。还好空鹤不在，海燕不由自主的这样想了想，红叶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坐在走廊上。
　　“红叶，”海燕也坐了下来，还没有说话，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早上的事我刚刚知道。我去了长老那里。”
　　“你很不高兴，”红叶小心翼翼的说：“为什么？”
　　“你做的有些……”海燕一看着他就觉得无法说下去，不得不停了下来，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长老只是想驱逐他，把他交给别人处理，而且，长老处理流魂街的事，有些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也要尽力避免别人看到。”
　　“什么意思？”红叶眉头慢慢皱起来：“我们和他是同盟么？别人说西流魂街是志波家的地盘，还以为是玩笑话……”
　　“同盟的说法……”海燕又叹了口气，道：“这些都不重要，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个，那个人，你想杀了他？”
　　“我没有，”红叶冷冰冰的道：“是他太不经用。”
　　海燕伸手揉了揉鼻子，继续说下去：“不止是他，其他人也不经用……以你的标准来看。红叶，你不能再这么做，明白么？”
　　红叶仿佛从来没有认识他一样的眼神，凝视着他，海燕也一动不动的，坦然的任由他看下去，一缕微妙的笑意冷冷的浮上来，在夏夜残留的余温里，仿佛寒冬突兀的昙花一现。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海燕说：“无意的……也不行。”
　　红叶笑了一下，眼底冷冰冰的：“哦。”

　　他转过头，微微低下去，像是要好好想一想似的。海燕也沉默下来，不由自主的，他把红叶当成了需要人照顾和教导的小孩子，但只要开始往前走一步就会发现这一切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这一刻，红叶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几年的时间，似乎也从不存在。
　　红叶转过头来，笑容甜蜜，情不自禁的望着海燕，没有丝毫阴霾，嘴角翘起喜悦的弧度。
　　在黄昏的暗淡里，那双眼睛明亮热切，明亮得摄人。
　　海燕以为听错了，一动不动的握紧了手掌。汗水慢慢渗出来，透过不断晃动的，碎裂的，让人误以为是幻觉的种种，他终于明白，红叶在片刻之间说的是什么。
　　“不行。”
　　红叶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瞪他。
　　“如果你只会挥刀，总有一天，红叶，”海燕沙哑而平静的说：“你会后悔的。你会失去……你想要的东西。”
　　有一瞬间，海燕以为那孩子会向他挥刀。
　　红叶浑身颤抖的站在他前面，低垂的脸庞颤抖的落下连串的泪水，余光在背后消失了，黄昏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庭院里，他颤抖着转过身飞快往前走，失魂落魄的消失了。

　　“笨蛋。”
　　空鹤让金彦银彦带着弟弟去地下室，她抖了抖烟管，深深吸了口。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知过去了多久，海燕吐出一口气，低落的神色没有了平时的爽朗。
　　“我去找他。”
　　“他不一定跟你回来，”空鹤一点也没有要去掺和的意思：“而且他本来也不像是会在这里久住的人，差不多了。”
　　玄关那里的门关上了。
　　真是让人烦恼啊。

　　低垂的夜幕散开了乌云。
　　街上鲜红的血点点滴滴的溅了开来，死霸装的袖子清脆的一声裂开，让迟钝的神经从无意识的漫游之中醒了过来。
　　这是在什么地方——他下意识的往周围看着，是他白天来过的，那个烦人又麻烦的长老住着的街，那脚下的尸体又是谁？他用脚尖勾了勾，被血糊住的是个年轻男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脸。
　　红叶用力的想了一下，一片茫然。他突然从强烈的空白里醒了过来，周围的一切如此熟悉，一个被他教训的蠢货，两个被他杀死的死神，仅此而已。
　　“红叶。”
　　他踩过了脚下的尸体，轻轻一用力，落在了最远处的那具看上去有点熟悉的旁边。尸体一旁有个小小的瓶子落下来，不知怎么的，他有些在意。
　　“红叶。”
　　又来了，红叶不在意的擦了擦瓶子上的灰尘。
　　然而他终究还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顺着声音而看过去，小小的瓶子从手掌翻滚落地，骨碌骨碌的朝着远处滚了下去。突然间，他抬起袖子挡住了脸，月光如此暗淡，也许那个人什么也没有看见，他自欺欺人的闭上眼睛，一声不吭，然而鲜血还是从袖子上慢慢滴下来。
　　乌云散开了，好让微薄的月光照亮那纤细的染血的身影，冷月之辉在剑刃上反转，白净秀丽的脸颊上，血珠顺着下颔流了下来。
　　海燕一动不动，眼神看向了最远处的尸体，难以看清神情。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脸，红叶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他就是这样。
　　嘴巴说的再怎么严重，还是会来找他。
　　乌云拢起微光，激烈的剑风逼来，海燕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昏暗的夜空下，只剩下了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