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26、复生

　　四番队副队长虎彻勇音的天挺空罗从天而降，捕捉到护廷十三番的各位队长副队长之时，战斗正进行到最激烈、最危险的时候。
　　总队长和十三番队队长、八番队队长的战斗，六番队队长和旅祸少年的战斗，六番队队长和副队长之间的战斗，二番队队长和前任队长之间的战斗，更不用说十番队队长日番谷被假死的五番队队长斩落，五番队队长对可怜的雏森桃副队长捅了冷漠无情的一刀，十番队副队长乱菊和三番队副队长吉良之间的战斗……

　　当人们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之时，黑棺冉冉升起，将匆忙赶来的七番队队长柏村一击击倒，轻轻松松取得了崩玉，临走之前还顺手给六番队队长捅了个窟窿，老好人的五番队队长在诸位同僚仰望的视线之中登上了天空。

　　四番队队长卯之花对于蓝染队长的死亡一直是抱着客观公正的态度调查，并且在最后关头也亲自揭穿了阴谋，尽管如此，护廷十三番也遭到了惨重的打击。

　　人心惶惶是难免的，现下负责治疗的卯之花烈神色肃然，六番队队长朽木白哉血迹斑斑，他为了义妹挡下了致命的一刀，那一刀同样要用血肉来承受，现下露琪亚脱离了危险，比起旁边一群死的死，伤的伤，她奇迹般的只受到了一些普通的外伤。
　　“朽木露琪亚，你过来一下，”卯之花烈柔声道：“朽木队长有话对你说。”

　　正如虎彻勇音通知的那样，中央四十六室全灭，现场惨不忍睹，血迹干涸，这场屠杀发生不止一日两日了。
　　中央四十六室死的很不好看，暂时只能由护廷十三番处理后续事宜，控制了五番队，一层层搜索蓝染惣右介还在尸魂界时留下的痕迹。
　　按理说这是隐秘机动的工作，但叛乱已经公开化，现下也就没有什么必要隐藏了。

　　还能如常运转的只有一番队、二番队、四番队、八番队、十一番队、十三番队，蓝染去虚圈就带走了两个队长级别的部下，但是尸魂界是否还有他的耳目或同党，谁也不清楚，负责审查五番队的其他队士的任务，就这样交给了志波海燕。
　　“之后五番队那里的队务也要由我们分担了，”浮竹十四郎久经风浪，说：“海燕，你带人去看一看，之前蓝染用一封信引起了雏森副队长和日番谷队长的冲突，万事小心，无论看到什么也不要太大意。”
　　志波海燕爽快的答应下来，末了，连旁边还在怔忡的朽木露琪亚也一起带走了。

　　“白哉没事吧？”
　　一起去五番队的路上，志波海燕随口问了一句，不料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露琪亚一下子慌了神，飞快的说了一声没事，然后又默默的不做声了。
　　大家都知道那个冷酷无情的贵族哥哥在最后关头冲过去挨了一刀，亏得这一刀，兄妹之间冷到了冰点的关系好像有些不同了。这几十年里明明也算关心露琪亚，连席官都不希望让露琪亚担任，但是就是一团冰冷，志波海燕心里感叹了几句，经过这件事应该要好得多。
　　队长的反叛副队长的重伤，人心惶惶的五番队现在一片安静如鸡，队士们聚集在楼下一直没敢离开过，通常队长反叛之后就会迎来番队的审查，审查完了没事的也就没事了，现在五番队、三番队、九番队同时处于停摆状态，为了瀞灵廷的正常运转，这种普通队员的审查还是要加快处理的。

　　“露琪亚，你在楼下对一下名单，我去楼上检查看看。”和风细雨的交代完了部下，志波海燕随便挑了个队士：“你带路吧，先去队长室。”

　　五番队的队长室在二楼，战战兢兢的队士带着十三番队副队长推开门，里面收拾的干净文雅，矮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志波海燕踏入屋中，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壁橱里是什么？”他这样回头一问，队士缩了一下，眼神茫然，这一下志波海燕明白了，他凝神走了过去，里面的灵压十分虚弱，但仍然能够感受到壁橱里确实存在着什么。
　　他伸手拉开了橱门，才拉开了一点，一只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拉动了锁链刺耳的响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的寒冷。
　　志波海燕愣住了。
　　光线淡淡的落在了里衣上面，黑发流泻下来，微微歪着头的青年面色惨白，那细长的眉毛，惨淡的唇色，脆弱的脖子下起伏的锁骨线条，志波海燕不敢伸出手，他僵硬的站在壁橱前面，视线随着锁链，一路没入黑暗深处。
　　“志波副队长？”
　　志波海燕没有吭声，过了许久，走过来的队士突然抽气了一声，惊讶的看着壁橱之中。

　　那天夜里，四番队又迎来了一波热闹的探望潮。
　　江上红叶死而复生的消息惊动了一番队，四番队队长卯之花烈受命于总队长，务必调查蓝染的事件之中这个人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同伙还是留下来的棋子。
　　不过卯之花递交的报告很快就否定了最糟糕的可能性，江上红叶的双手和左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这都是陈年旧伤，难以治愈，受伤时间可以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精神状态很糟糕，醒来后对人群有所排斥，中了一种慢性毒/药，目前还在治疗阶段。

　　离开了一番队的时候总队长看起来有些拿不定主意，卯之花只好拐着弯提醒这位忧虑过重的领导，如果江上红叶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价值，蓝染恐怕不会把他扔在五番队的队舍里；这显然又像五番队副队长雏森桃那样，是用来牵制别人的一步棋子，尸魂界越混乱，那位前任的队长就越是乐见如此。

　　这番话让总队长回过神来，事到如今不是把功夫花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的时候。
　　“好吧，只要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交给志波海燕来处置吧。”总队长说完这句话，又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卯之花烈：“卯之花队长，这件事你要格外的谨慎。”
　　卯之花烈深深躬身行礼。

　　当她回到了四番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外面格外沮丧的志波副队长，旁边零零散散还有几个四番队的队员，虎彻勇音小心的走到了队长身边，道：“病人之前刚刚醒过来了，但是……看到志波副队长，反应很奇怪……”
　　卯之花烈点了点头，走过去轻轻道：“请跟我来，志波副队长。”

　　情绪大起大落了一天的志波海燕疲惫的站起来，卯之花烈把他请到了隔壁的房间，她打开了灯，拉开了窗帘，夏天的夜风吹进了房间里。
　　“志波副队长，请冷静下来，这也许就是蓝染惣右介的用意，”卯之花烈轻轻道：“他喜欢玩弄人心，我们越是混乱，越是让他有机可趁。”
　　志波海燕一怔，沙哑的说：“是，但是红叶他的手……”
　　“关于他的伤势，我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实。”卯之花烈直视着他的眼睛：“身为医者，为了病人考虑，只要不涉及尸魂界的安危，我想隐瞒一部分无关紧要的细节是在许可范围之内的。但是鉴于总队长说过要让你来接手后续的处理，那么我就不该隐瞒你一些……情况。”

　　在检查的时候，江上红叶后颈有一个清晰地吻痕。
　　之后，在他的脖子里，有一个用于吸收灵压的细小的装置。那个装置同样也植入身体许多年，恐怕是在最初以假死为名失踪之时就植入体内，这两者叠加之后，卯之花烈隐隐有了某个猜想，这个猜想也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后，江上红叶会出现在五番队的队长室。
　　“可以的话……”卯之花烈还没有说完，外面就有人敲了敲门。

　　“卯之花队长，就在刚才，朽木队长来了。”虎彻勇音有些慌乱的说。
　　“我知道了，请朽木队长等一等。”卯之花烈又转向了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志波海燕，以平素的温和的语气说道：“考虑到家属的心情，也许不该这么建议。但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需要的是一段时间的适应和独处，我想，你能明白这一点。”
　　志波海燕胡乱点了点头，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我……我现在去看看他。”

　　卯之花烈叹了一声。

　　刚刚醒来后不久，在看到志波海燕的时候，江上红叶的反应绝不是欣喜和激动——从虎彻勇音所说的来看，那是一种谁都看得出来的恐惧和僵硬，他甚至没有维持太久的清醒，就失去了意识，连失去意识之后，肢体反应都是恐惧和排斥。
　　这种反应让卯之花烈更加确信了她的猜测——蓝染是为了折磨和挑拨，才留下了这个早就在人们心中死去许久的人。

　　朽木白哉站在病房之中，外面的月色吹入了纱帘，落在了虚弱的男人身上。岁月一点不肯饶过人们，江上红叶和从前不同，和他的记忆里的那个嚣张又可恨的影子不同，和甜蜜又冷酷的样子不同，变得虚弱又陌生。
　　然而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失去了对方的时间里，一切都在发生，改变，飞快的失去和到来，他找到了露琪亚，成为了朽木家的家主之后，很少有人再能从他手中夺走什么，他不再失去——也没有渴望得到什么了。
　　当一切都渐渐沉默，就只有守护，成了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恐惧让伸出去的手指微微发抖，触及的皮肤是温热的，又是那么的轻微，朽木白哉不自觉的放下了一些担忧，坐在床边，小心的，缓慢的凝视死而复生的恋人，就像轻微的抚摸一片花瓣，从血肉里慢慢的揉捏一颗温热的心脏，在白骨里种下含苞待放的一朵鲜花。
　　门打开了，志波海燕站在门边，怔了怔，没有说什么。

　　夜晚是如此的安静，朽木白哉回过神来，手轻轻抚过了脸颊，没有收回去的打算。
　　看到就看到吧，反对就反对吧，想要说什么，那就说吧……有什么要紧。
　　当初，为什么不能就在一起呢，过了五十年，当初争执的理由，信任和不信任，骄傲和家名，他渐渐都模糊了记忆里不能退让的理由，那些让他总能耿耿于怀的东西，早就在岁月里慢慢苍白不见了。
　　“露琪亚告诉你的？”许久，志波海燕问道。
　　“嗯。”
　　又过了一会儿，志波海燕低声道：“卯之花队长在等你。”

　　朽木白哉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似乎隐约想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站起来，视线不舍的收了回来，离开了病房。
　　又来了……
　　这注定不是结局，志波海燕苦笑了一下，不敢走的太近，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他在怕你。
　　那是之前的骚乱之中，虎彻勇音无意之中说出来的，并且在说出那句话之后，用力把他推开了。随着志波海燕倒退了几步之后，眼看着红叶异常的反应，似乎也缓和了一点。
　　——他很害怕你，志波副队长。
　　但是，为什么呢，志波海燕错愕的看着人们进进出出，把门关上了，在他眼前关上了。

　　“可以的话，请让他暂时独处。”

　　蓝染之乱发生的第十天，该惊讶的惊讶过了，该恐惧的恐惧了，该平息的也渐渐平息了。红叶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吵闹，在那吵闹声之中，第一个冲过来的，是一个让他无比错愕的身影。
　　他被那个人紧紧抱在了怀中。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击穿了他，从过去呼啸而来。
　　他死死咬住了下唇，没有让惊呼从喉咙里尖啸，胸口的起伏仿佛要从真空之中汲取呼吸，无法思考，无法理解现状，无法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之前——泪水就这样漫了出来。
　　那一刻，他恐惧的无法睁开眼睛。
　　但是并非只有视线才是真实，那个人拥抱他的手臂，痛苦的声音，身上的味道，温暖的气息，都像要把他连骨头一起焚毁，在痛楚的极限之中，又难以理解的让他生出了不顾一切的，想要抱住焚身火焰的冲动。

　　在人们把那个人拉走之后，红叶又一次跌回了昏迷之中。
　　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睡着的时候越来越短。
　　来探望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死人没有未来，却有足够多的过去。
　　有人送来了两瓶酒，有人送来了一大包的糖果点心，有人来默默看了看他就离开了，还有人在他的病房里擦着眼睛差点哭起来——志波岩鹫很快就被姐姐空鹤一拳头打到噤声，不耐烦的拖了出去。

　　有人冲他若无其事的微笑，有人对他哭哭啼啼，也有人不敢走近病房，在外面徘徊了几个晚上。有人走进来，沉静的看着他，那时候红叶茫然的回以视线，直到那个人在静默之中，低低的叹着气。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得到过，也就没有失去。失去了喜悦，也就不会再有痛苦。通过把感情和过去割舍，才能守住一些东西。
　　但那些东西，说透彻的话，也不过看蓝染的心意。
　　这样的他未免显得不太像话，但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也就成了习惯。

　　现在人们把一样又一样，滚烫的，灼热的，陌生的东西飞快的塞给他。
　　哪怕想要说出“我不需要”，也无法给出解释。
　　红叶茫然的、被动的，度过了最初的一周。在四番队的批准之下，他可以离开四番队的队舍，但现在能够去哪里，是要被逮捕、审判还是别的什么，他也不清楚。

　　“红叶哥，跟我们回去好么，家里早就收拾好了……”
　　说完一大通话的岩鹫小心翼翼的停了下来，红叶沉默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朽木家。”露琪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他拒绝了另一边，跃跃欲试的说：“我家也早就收拾了……”
　　“不。”
　　红叶顿了顿，慢慢的，艰涩的说：“我想要，一个人。”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在鲤伏山上，在他的坟墓旁边，不知是谁留下的无人居住的屋舍。上次祭拜自己的时候，他曾无意之中看了一眼，没有人居住。
　　五十年足够发生许多事，也许是谁无意之中留在那里，又离开了那里。
　　红叶收拾了收拾屋子，里面没有太多灰尘，不远处，就是他的墓碑，再后面走一阵子，是荒屋白绪的墓碑。

　　他站在墓碑面前，发了一会儿呆。
　　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虚晃的光芒不停落下来，树林的叶子上碎落的光芒洒在了草地上，石碑上，落满了一地。
　　夏野的炽热之中，朽木白哉穿过了树林。

　　在碎金的光芒摇曳落下的午后，他们在树下遥遥相望。时光如洪流，冲刷身边的一切，让容颜渐渐改变，沉淀的岁月和过去，化作细小的光斑，流淌摇晃。
　　“好久不见。”
　　不知要如何回答，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塞住了朽木白哉的喉咙，他微微点了点头，视线不愿离开，而江上红叶只是问候了一句，低下了头，凝视着石碑。

　　凝视着石碑，再也没有别的话，那句生疏的问候，就是他所能说的全部了。

　　又过了片刻，江上红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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