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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君者称王 ...

  •   白荌少时在墨善阁,常听清歌先生与其门徒高山流水之和,曲调婉转动人,抑扬顿挫。有时,清歌先生兴致而起,便会提问于她。久而久之,白荌的耳朵便比一般人灵敏许多,能听出最繁杂曲子中的小纰漏。

      暖阁之内,温泉水从两侧注入,水声潺潺,流入池中。远远从背后瞧去,那泡温泉的女子正闭目养神,任水意滋打在身上。

      暖阁内,有数面镜子,镜中本该映照美人胴.体,对镜梳妆。可此刻,几道不同寻常的寒气剑光竟从镜中一闪过。

      水声依旧,纷飞的帷幔内,原本有一道黑人影,渐渐变至两道、三道、数道。这些黑人影慢慢移动,朝池子的方向聚集。随之移动的,还有那泛着寒光的锋利剑光,在水面映出一道道的明晃,转瞬即逝。

      小小的暖阁,一时间气氛肃然,旖旎的暖意中潜伏着杀机与危险,一触即发。

      水中的女子仍旧安静闭目,未有所察,直至那些黑人影逼至。

      “抓住!”

      突然,响起一道男子磁性雄浑的声音!

      原来,暖阁不知何时竟然被十数名黑衣人潜入!这些人全身黑衣打扮,脸覆面巾,手持锋利宝剑。

      最靠近水中女子的黑衣人听到命令,立刻弯身猛地一抓,激起一池的水花,想要将柔弱的女子从水中一把提起来!

      可是,这一提,竟然轻若无物!

      黑衣人定睛一看,水中泡着的哪是人,分明只是衣物!

      “糟糕!跑了!”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立刻紧张戒备起来,在暖阁四周小心翼翼的寻找,便是死角也不放过。

      “她在屏风后!”

      其中一个黑衣人眼尖,见屏风后有黑影晃动,便立刻剑指屏风,给其余人信号。黑衣人们见状,飞速朝屏风攻去!

      暖黄白鸟屏风后,一身白色里衣、头发湿漉的白荌屏紧了呼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她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似乎都能够感受到那些快速朝她飞来的剑气。

      千钧一发之际,温泉池边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木板上,化为一摊水渍。

      数剑齐挑,在剑端接触到屏风的那一瞬间,整个暖黄白鸟屏风受外力爆裂,碎物射向了四周!

      “人呢?!”

      屏风后,空无一人。

      “窗户!”

      一位黑衣人抬头,就见屏风后的窗户还在晃动,俨然是刚刚有人触动而至。

      “追!绝不能让她给逃了!”

      夜半中天,月色之下。

      女子赤脚里衣,疯狂喘息的奔跑在鹅卵小路上,露深雾重,打湿了里衣,沾湿了玉脚。花草含羞,划破了手臂。粗重的呼吸从胸腔内迸出,她竭尽全力的往前跑去。

      “在那儿!”

      数十名黑衣人在后狂追,不多时便拉近了距离,到底是男女有别,后者人数又多。

      人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之下,最能激发潜力。可纵使白荌用尽了全力逃跑,也仍旧躲不过恶神的命运。她的左肩本就有伤,剧烈运动下,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正在慢慢崩裂。左肩上的里衣也渐渐晕染出鲜艳的红色。

      “啊!”

      终于,在跑至一片花丛时,她被身后的黑衣人追上,奋力一脚踢在后背,她重重摔倒在地,扑在了满圃的花草中。

      “咳!咳!”

      重力之下,胸内气血不平,猛倒在地,又啃了一嘴泥,她连咳数声。还未来得及缓过,又被人强按着翻过来身,面朝上。

      十数名黑衣人紧紧将她围住,其中两个死死的按住白荌,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是她,没错。”

      一名黑衣人从腰间掏出一纸画,画上粗略几笔,勾勒出一个女子的面貌。画上墨迹未干,应是刚作不久。

      “你们究竟是……”

      白荌厉声出口,可话至一半,便被人敲晕,没了神识。

      “快走,将她带回。主公的命令,此次万不可再出什么差错!”

      花丛内梭梭响动,不过一会儿便没了动静。黑夜重归沉寂,草丛里的虫子鸣鸣叫响,这一夜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暖阁内,温意依旧,香气仍浮在空中,可早没了佳人芳影,独留满池花瓣,涟涟清水,碧波荡漾。
      --------------
      洛邑,宴楼。

      宴楼一楼的大堂内有一个专为达官贵人赏戏听曲儿而建的戏台子,只要点的起价钱,楼里的戏子花旦什么都能唱。平日里,戏台子咿咿呀呀的唱个不停,近些时日倒是消停不少,但一天里也总有那么一两场,有时是客人点的,有时只是掌柜迫于无奈,最近生意过于萧条,为招揽顾客而唱的。

      这日上午,楼内客人不多,掌柜的令戏子上去捧两场戏。楼内的戏子身段婀娜,功底极好,唱的是字正腔圆、余音绕梁,令人陶醉。

      这时,楼内恰巧进了客人,掌柜的眼尖,一见便知这并非寻常客人,连小二都不使唤了,自己亲自上前笑呵呵的迎客。

      客人共有四位,其中两人一看便知是丫鬟随从。另外两位,一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衣着贵气,眉眼桀骜。至于这最后一位,倒是有些神秘。看身段应是位妙龄女子,一身红衣,亦是不俗。只是头戴斗笠,将颈部以上遮的严严实实的,瞧不见真容。

      “客观赶紧里面请,我这儿是本郡数一数二的酒楼,客观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掌柜的弯腰,笑哈哈的将人迎进来。那少年四处打量一周,有些嫌弃之色,似乎没有觉得这是‘数一数二’的地方。掌柜的见状有些尴尬,但也知道了这几人必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富贵,顿时打叠起精神更加小心的招待。

      “掌柜,找个雅间,我家公子小姐怎能坐在大堂。”

      那随从开口应付掌柜,后者自是立刻将人往二楼的雅间上领。而二楼最好的雅间,就是天上居。

      这厢进了房间,上了茶水,丫鬟与随从点了些掌柜极力推荐的招牌菜。期间,那少年与红衣女子都未曾开口。掌柜几次打量少年神色,后者却只左瞧右顾不理会他。等菜点好了以后,那少年走到窗边,将看向大堂的窗子给打开了。顿时,一楼大堂戏台上的声音便更真切的传进这房间里。

      “几位客官稍候片刻,菜一会儿就上。”

      掌柜说完,本欲转身离去,但未走几步,就被一道女声唤住。

      “掌柜留步。”

      掌柜的立刻转身,发现竟不是那丫鬟开口,而是红衣女子。他立刻折回,问还有什么需要点的。

      “掌柜,这台上唱的是哪出戏文啊?我从未听过,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红衣女子再次开口,她声音清脆,却也利落。

      掌柜听她询问,自是要好好回答的。这台上的戏文不偏不倚,正是洛邑人常听的一出戏,他说起来倒是一肚子的词儿。

      “姑娘,这是附近几郡老百姓常听的一出戏,名为‘月下五里封王’。是出极好的戏,典故也有趣儿得很。”

      “哦?是吗?这叽叽喳喳的戏能够什么有趣的地方,我偏就不喜欢这些。珺姐姐你出身武将世家,应当不会喜欢这些酸气腐儒的东西才对。”

      还未等掌柜开口详细介绍,少年却回头开口说了几句。他自不会接掌柜的话,是说给那红衣女子的。

      “四公子说的极对,我是不喜这些。但这戏文听来着实有趣,打听一二也无妨。”

      红衣女子回他几句,少年不再开口,转头又从窗户看向大堂。而大堂的戏,此刻也到了最精彩的部分,戏子唱的甚是激动。

      永禧祥瑞天赐福,圣祖明康雄才赋~~~
      月下五里封王哩,转托遗命尊公主~~~
      此一时佳话流传,万芳千古泯踪迹~~~
      ~~~~~
      ~~~~~

      天上居内,掌柜见状,立刻紧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讲述。

      “姑娘,这月下五里封王,单听这戏文也知是大禹永禧年间的事。永禧年,是咱们太祖的年号,亦是大禹的开国年号。可戏里主说的是当时仍为景穆太子的禹圣祖与一个神秘家族的故事。相传,永禧六十一年间,曾有一山间无名樵夫因帮了贞靖皇后一个小忙,故跑到太子府求恩赏,闹出一波三折。因景穆太子许他承诺在先,故而托辞不了,便任这樵夫开口索要。”

      “那这无名樵夫岂不该要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才是。”

      红衣女子旁边的丫鬟听得仔细,歪着脑袋好奇问了一句。可她的答案一出,掌柜的就笑了,且笑的颇有些意味。

      “既是能传成戏文,那这樵夫要的便一定不是普通的金银财宝,应当是让圣祖极为犯难之物。”

      红衣女子徐徐开口,掌柜的立刻接上话。

      “这位姑娘说的极是,何止是极为犯难,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这无名樵夫目不识丁,久居深山,对世事知之甚少,偶去市集,便常常听人言说做王的好处,可为所欲为,可不用双手劳作便能饱腹。”

      “这樵夫该不会想让圣祖封他为王吧?!”

      丫鬟一声惊问,显然是不可置信的。这戏文里的樵夫当真是愚不可及,竟会如此的胆大包天?可她这下,却是说对了,只见掌柜笑眯眯的点点头,开口道。

      “那樵夫正是如此作想,他开口请圣祖封他为王。且不说这樵夫只是立了小功,便是立了天大的功劳,这封王一事都需层层祖制把关才行。但奈何圣祖有言在先,且事关贞靖皇后的名声,便不得不兑现诺言。如此一来,方是两难之局。所幸,贞靖皇后甚是聪慧,想出了一个法子。几位客官何不猜猜,这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掌柜的故意卖弄了个关子,请他们几位猜猜。

      丫鬟歪头思索,红衣女子也轻轻低头思考。少年本是临窗,但耳朵却也一直听着,闻言眼珠子一转,有些急性子了,转身对那掌柜的不耐烦道。

      “圣祖与贞靖皇后是一代传奇帝后,既是他二人想出的,我等自是猜不出来,掌柜的赶紧说答案。”

      掌柜见自己的故事把这小少爷都给吸引了,顿时心里一乐,开口继续道。

      “自古‘为王亦是为君’,那樵夫乃庸人一个,是断断不能封王的。一旦这般,世人效仿,便是后患无穷。故而,贞靖皇后想出一个妙招,赐予那樵夫‘君’姓,后世子孙皆沿用此姓,可成家族。君者,称王也。然后,又将樵夫家山脚的五里地赏给他,免赋税林伐,随意耕种,权当做是“封王”的封地。如此一来,圣祖未有食言,那樵夫也心满意足的有了五里封地。这故事戏文里唱的是转折几波,甚是有趣,故而一直流唱至今。更有民间口头传言,道这‘君’家族后来曾也兴盛过,似是在武穆圣王时期,只是后来又落败了。”

      “哈哈哈!说得好!”

      掌柜的说完,本以为他们会为这绝妙的法子而惊奇,那红衣女子与丫鬟随从确实是惊叹的,可那少年却是反应过于激动,大声连笑,直夸他说的好。

      只见少年从窗旁走到掌柜的面前,满脸笑意,很是兴奋的模样,又大笑几声后爽朗开口道。

      “掌柜的说的极好,极妙。君者,称王也!为王亦是为君。既如此,那为王为君,便是为皇!”

      少年的反应掌柜的始料未及,但也识趣的一旁陪笑,他估计是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这少年如此高兴这两句话的原因是何。只是故事讲完了,掌柜的约莫厨房的菜差不多也好了,便要退下为他们传菜,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身后的红衣女子唤住。这红衣女子提了一个问题,他自认对这故事捻熟在心,却也犯难答不上来了这次。

      “掌柜,那樵夫究竟帮了圣祖什么忙?”

      “这个......戏文里未有提及,只知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月下五里封王’单讲的就是方才我说的那些了,倒是从未有人关心过那樵夫究竟帮了圣祖什么忙。”

      “我知道了,掌柜的下去吧。”

      掌柜的掩门退下,屋内便只剩下这主仆四人了。

      “我原本还不乐意来,可如今看来,这地方倒也甚是有趣。初来乍到,便听了这么精彩的故事。”

      少年坐在红衣女子对面,开口道。他语气难掩喜悦,说完看了一眼对面的红衣女子,眼珠又一转,似是想到什么,便又开口。

      “珺姐姐,你瞧着那掌柜的讲的是好还是不好?”

      这句话问的是有些深意了,红衣女子若听得不好,何以会一再追问掌柜。少年想问的,不是这话表面的意思。

      “四公子一向是个直性子爽快的人,何以也学会了这些弯弯绕绕的话。”

      红衣女子没有直接回答他,可少年却也不那么在意,又挑眉笑道。

      “这什劳子弯弯绕绕,本公子才看不上眼呢。珺姐姐,你们西陵家能选择站在我父王这边,是再聪明不过的决定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我君家,将来必是龙游九天的命数。我父王,将来也必是天下之主。那濮北王是决计争不过父王的。如同台上这出戏一般,君者,称王也!”

      少年说这番话的时候,眉目间除了那股子桀骜不驯,还添了几分霸气贵气。这样神态自信的气势,怕不是一般人能够学会的。

      斗笠里传来红衣女子轻轻的笑声,她不知是在笑这少年的话,还是笑话这少年举止行为。笑过以后,她伸手将斗笠缓缓取下。

      轻纱遮掩容颜,半遮面自是别有风情,这一摘下,却瞬间是桃花满面,艳丽夺目。这红衣女子一双尖尖的柳叶眉,丹凤眼眉目流波,身上红衣劲装裹,自有股子英姿飒爽之气,令人看了不由心旷神怡。

      这二人的身份,从彼此对话称呼中便可猜出,正是淄陵四公子君子离与西陵小姐西陵珺。男随从是君子稷近身护卫阿甘,丫鬟是西陵珺的贴身丫鬟意染。

      “四公子,这戏确实是个好意头,然而知戏需得评,任后人如何说法,月下五里封王终成一段佳话。”

      西陵珺落落一句,虽未明说阿谀奉承,但君子离对这个答案也算是满意,便点头含笑应下。

      不一会儿,掌柜的将饭菜传上,还捎带送了宴楼特色酒。这特色酒名曰‘一品香’,取一等一属上一品之意与一品就香的俗意,是洛邑本地有名的好酒。

      这厢,酒过三杯,君子离开口询问。

      “洛邑已至,珺姐姐下一步打算如何?我三哥既是奉父王的命令秘密前来此地,应当不会轻易被旁人寻到。”

      “无妨,不急。”

      君子离明显是有些许担忧的,可西陵珺却是沉着冷静,只回他数字,令他不由疑惑。

      “珺姐姐,你既是担心我三哥的安危,如今却又不甚着急,这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眼下洛邑早已封城,你我能进来实属不易,可不能就将这机会给白白浪费了。”

      却原来,城门在数日前被封,魏家派兵看管,前前后后将洛邑给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难以进入。城中每日只有二十名限额出入,以供城内一些必要出入。君子离与西陵珺至此地时,恰巧遇上城门查封,二人使了好大一番心思才得了几个名额,将剩余带来的侍卫仆从统统留在了城外,只带了阿甘与意染这两个近身之人。

      “四公子,你三哥既是为了魏家的事情前来,我们也不必着急。人海茫茫,我们无探子可用,寻人自是难。可只要安心的盯着魏家,何愁找不到你三哥。”

      “珺姐姐说的倒也是。那既然如此,本公子便在这酒楼暂住下来,静观其变就好。也好多听两场这洛邑地的戏,有趣的紧啊。”

      君子离被西陵珺说通,知道眼下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君子稷,唯有静静等候,等到魏家有所动作,君子稷自会露面的。

      这时,掌柜的正好又进来,说是要再送上两道宴楼的特色菜给贵客尝尝。

      “掌柜的,你这菜本少爷吃着倒是平平无奇,可这酒确是不错,不如再来一壶。”

      君子离放下酒杯,他自是看惯了这些阿谀奉承,随意开口夸了两句这酒楼的酒。

      “客官,您别瞧我们这酒虽不是什么上品的女儿红之类的,但却颇具地方特色,名唤‘一品香’,是本地一等一的好酒。醇香诱人,回味无穷。是我让店里跑堂从洛邑城西的石家酒庄专门运来的,那石家酒庄用最好的水来酿酒,这‘一品香’每日也只卖几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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