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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新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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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紫禁城中景仁宫大殿上,皇贵妃娘娘谢月华身着常服,坐在座椅上,身子无力的往后靠着,头仰靠着椅背,云鬓不整,额头上两根青筋毕现,往日里娇媚春花一般的脸蛋腊黄干涩。
谢贵妃两眼直直地瞪着躬身低头地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嬷嬷,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燕王和皇四子如今在哪里?”
景仁宫中侍候的嬷嬷和宫女全都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低垂着头不敢出一口大气。
张嬷嬷是太后宫里的老掌事,此刻一身粗麻布斩缞,头上梳着丧髻,垂着头缓缓的答道:“请娘娘安心,太后娘娘唯恐后宫生乱,一早便将诸位殿下以及几位小皇孙安置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如今皇上登基朝廷安定,待皇上与皇后娘娘移驾进宫之后,便好送几位王爷回宫。”
谢贵妃初初一听以为张嬷嬷说到皇上皇后便想到嘉靖帝与陆皇后,鼻子里冷哼一声:“皇上岂会与皇后一起—”。
突然醒悟过来张嬷嬷口中的皇上皇后是刚刚即位的安王爷夫妇。
安王爷朱以敬与嘉和帝一母同胞,他年幼时成太后的十二分精神全在辅佐嘉和帝执政上,对这个小儿子疏于管教。
安王爷成日里同一班闲散宗亲厮混,既不读书也不习武,养成个贪玩好乐的性子。
嘉和帝一向回护这个幼弟,亲政后更是纵着他为所欲为,长到十几岁时渐渐无所不至,经常偷偷跑出宫去,扮作富家子弟去青楼眠花宿柳,终有一日吃了大亏,染上了花柳病,差点丢了性命。
好在太医院医术了得,病好之后行房并无大碍,不过于子嗣上却是再无指望。
成太后恨得把那几个勾引他出去鬼混的宗亲远远地放逐出到琼州,满口埋怨嘉和帝未进长兄之责,嘉和帝一拍胸膛:“朕的儿子日后随他挑一个承嗣”成太后方才罢休。
现如今没有子嗣安王爷做了皇帝,任他傻子也知道日后继位的仍旧跑不掉是嘉和帝的子孙,嘉和帝有八个儿子四个孙子,日后究竟哪一位能登大宝不好说,不过铁定不会是今日人人看好的燕王殿下。
思及此处谢贵妃再也按捺不住,猛然站起身来,拿手指着张嬷嬷恨恨的道:“住嘴!万岁爷?他算哪门子的万岁爷?万岁爷御驾亲征杀鞑子去了,谁有那本事杀得了真龙天子?鞑子随便找个人穿件衣服说是皇上一个个的便都信了,分明是借着这个由头篡位,人说天家无父子,我大成朝却是天家无母子!弄一个断子绝孙的傀儡来当皇帝,他就不怕天下人悠悠之口么—”
张嬷嬷不待谢贵妃说完,便大声截断道:“请娘娘慎言,太后娘娘担心娘娘过于悲伤,失了心智,才命奴婢前来劝慰娘娘,眼下正是朝廷上下一心,抵御外敌之际,还望娘娘以大局为重,谨言慎行,以免误了燕王殿下。”
谢贵妃听他言语之中拿燕王出来要挟,气得浑身冰冷,衣袖里的两手死死按住椅子扶手,死命的瞪着张嬷嬷,只见张嬷嬷神态自若,双眼下垂,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站着纹丝不动。
良久,谢贵妃方长叹一声,有气无力的答道:“烦你上覆太后娘娘,本宫情愿自贬位份,迁往冷宫,只求他老人家看在皇上的份儿上善待燕王同皇四子,同样是他老人家的嫡亲孙儿—只求太后娘娘保全皇上这点血脉。”说到末了,忍不住低声饮泣。
张嬷嬷躬身行礼去了。谢贵妃转头看向身后侍立的心腹太监李敬,李和上前一步,低声奏道:“太后派来的公公们把住了门口,凡是咱们宫内的人皆不许进出,一应进出的东西都他们的人仔细查看之后才放行,消息递不出去,外面的情形委实不知。”
谢贵妃焦躁道:“当下最紧要的是找到坤儿同科儿两个,只可恨被那老东西抢先了一步!也不知父亲在朝中如何—”这时宫女捧过来一杯热茶,谢贵妃伸手接过,两手却是颤抖不已,拿捏不稳跌落地上。
眼见得地上嗤嗤冒起热气,谢贵妃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面露喜色:“是了,如何把他忘记了。”
不出一刻,谢贵妃娘娘不慎烫伤了手,左手背上满满的全是燎泡,痛得昏死过去。
守在门口的慈宁宫太监头儿亲自验看之后,回慈宁宫禀明太后传了太医来看治。
谢贵妃卧在榻上,痛得嘴里嘶嘶作响,眼角瞄到太医正身后一个御医递了一包药给李敬,才觉得悬着的心落下来。
此刻手越发痛得厉害起来,两眼一翻白倒是真的便人事不知了。
醒转过来已是三个时辰之后,李敬把夹递在药里的信取出打开一看,正是谢尚书的亲笔书信,却是告知昨日已在金殿上对新皇帝三叩九拜称臣尽忠,换得燕王同皇四子暂无性命之忧,又嘱咐谢贵妃万万不可同太后争坳,一切皆等到边关安定之后再说。
谢贵妃一着不慎落后了一步,如今二个儿子被人捏在手心里,要他往东他如何敢往西,纵有千万不甘也只得低头服软。
这边张嬷嬷回到慈宁宫,前日的安王妃肖氏,如今永泰帝的皇后娘娘正在成太后跟前说话。
听了谢贵妃的话,成太后尚未开口,肖皇后一旁地嗤笑道:“这会知道讨饶了,只有他肚皮里出来的金贵,其它的便不是皇兄的骨血了么?得意了这么些年,到如今才想起来该挪地儿。依了儿臣的主意,便把他挪到皇嫂跟前去,让皇嫂好好教教他规矩。”
成太后瞥他一眼,沉下脸道:“太子妃和孩儿们都在你皇嫂那里,孤儿寡母的正伤心难过,哪里有心思去理会他,把这门个不省心的放过去,知道的人呢,说你是要替你皇嫂出一口气,不知道的人呢,只当你在祸害这一帮子孤儿寡妇。”
见肖皇后立刻站起身来,低了头一副老老实实听训诫的模样,成太后伸手拉他坐下道:“你如今是皇后了,便是在哀家跟前也不用这般规矩。”
一面说一面无奈摇头:“这也怨不得你,敬儿同你两个,本是最逍遥自在的命,如今要你两个散漫惯了的人来坐这天下,也是难为了你们。”
这婆媳俩正说着话,永泰帝进来了,殿中诸人纷纷跪拜不止。
永泰帝四十出头,整日饮酒宿醉,面色青白,两个眼袋吊着,看上去反倒比他嫡亲的大哥嘉和帝还年长些。
此时却是一反素日肆意散漫的神情,神色紧张,两颊微红。
永泰帝径直走到成太后跟前坐下,四下一打量:“全都退下”言罢见肖皇后仍旧端坐着不动,把脸一扳道:“你还不走?”
肖皇后素来有些畏惧这夫君,赶紧起身去了。成太后见他当众给不给肖皇后脸面,心中不喜,正待开口,却被永泰帝一句话怔得呆住了:“皇兄的尸骨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