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令》福白

40、娶亲（中）

　　吴侍郎家下聘过礼，便急急的收拾新房，安排筵席统共只得一个月的时间，吴府上上下下全忙了个脚底朝天。

　　吴侍郎自觉为幼子寻了门好亲事—这个最心爱儿子虽然性子冷僻些，却是个聪明绝顶的，现下有了个好泰山倚靠，还怕他将来不出息么？

　　原想着不会有好人家肯把姑娘嫁给这孽障，他自家看上个富商家的女儿要讨来做小，日后再图那家的银子，也就依了他。

　　谁曾想那家的大女儿嫁的人家竟与东宫牵涉颇深，一时倒不好下手了，平白纳了个商户家的偏房，在外被人笑话。

　　早知能与蒋齐选这样的天子重臣结亲，当初便不该允他纳妾。左右不过是个小妾，若是亲家开口，打发了便是。

　　吴侍郎人逢喜事精神爽，从来严峻如一的面色竟松缓下来，他平日从不过问家事，如今却一反常态，时常过问成亲准备事宜。

　　恨不得早日将个媳妇娶进门好把这小子收伏了，本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只须把心略用些在正道上，出人头地那时指日可待。

　　吴侍郎是一片舐犊之情盼着儿子早日成亲，这府里却还有两个人盼着蒋眉早日进门的心比他更急切。

　　吴夫人最初听说定下了皇帝身边近臣的女儿，心中着实不喜面上还得挂着笑，一面使人去打听蒋家姑娘的品行，一面盘算着怎样不着痕迹地使个法子叫他成不了这门亲。

　　听了打听回来的消息脸上的笑便多出几分真心实意，这一日正好谢尚书的二儿媳，吴府的大姑奶奶吴玉玢回娘家。

　　吴玉玢见吴夫人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忍不住便道：“娘如今越发糊涂了，老二这个媳妇儿虽说性子差些，他爹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一向最审慎的。若不是要把女儿嫁给老二，哪里会说到我家老爷跟前，我家老爷一早便想同蒋大人结交，如今可算如愿了。”

　　见吴夫人听住了，吴玉玢又说：“待二弟妹进了门，娘可不要犯了牛性成日为难他。”

　　吴夫人笑道：“我儿你也太小看为娘了，我作甚要为难他，这么个性子爽利的媳妇倒正合我意，绝不叫他受一点儿委屈。你爹不就想着能给老二娶个好媳妇儿管着他么，如今倒是尽如人意，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吴玉玢见吴夫人面上带笑，眼中却寒意渗人，心知他心中几十年积怨无人劝得住，只得转身出来寻了大嫂钟氏同他交待一二。

　　吴府大爷吴兴祖在钦天监当一个六品官正，吴兴祖待吴兴文倒不似吴侍郎夫妇那般，一个爱之深，一个恨之切。只以平常兄弟之道相待，甚是友爱。

　　吴兴文每次惹下祸事他一样不容情严厉斥责，吴侍郎拿板子教训时，他便一力劝阻。

　　吴兴文自然知道这个大哥待他不藏奸，所以吴兴祖说他两句倒比吴侍郎还管用。

　　吴大奶奶钟氏夫唱妇随，对这个小叔子也颇为看顾，吴夫人既要做面子上的慈母，便不好为此诘难钟氏。

　　钟氏贤惠能干，操持家务井井有条，上上下下无不心服。

　　钟氏听了吴玉玢半吐半露的一番嘱咐，笑道：“大妹妹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且留意着，必不至委屈了二弟妹。太太是明事理的人，那左性过两日便好了，再不济，大爷的话太太总是要听的。”

　　吴夫人素日最肯听吴兴祖的劝，如此一想倒吴玉玢倒也放心了。

　　与吴夫人别有深意的盼着蒋眉早日进门不同，吴兴文的侍妾凌云芳却实心实意的巴望着早日迎娶二奶奶进门，拘着二爷不许他再出去鬼混。

　　转眼便到了吴二爷成亲前一日，天蒙蒙亮踯躅轩里便热闹起来，蒋府的嫁妆卯时三刻送到，虽有吴夫人派来的婆子媳妇们抬放安置，小姨娘云芳同杨柳仍旧在一旁照看着。

　　待收拾妥当小丫鬟端来早饭，杨柳见盘子里装着吴兴文爱吃的烧饼焦圈儿，还有一大碗灰绿色的豆汁，皱了皱鼻子蹙起眉，转身便要去唤吴兴文起床。

　　云芳张口唤住他：“天还没亮，让他多睡会儿。”

　　杨柳道：“ 昨儿晚上老爷打发人来吩咐二爷今日一早便去外书房候着，可不敢迟了。”

　　口中说着脚下却不停，径直往里屋去了。云芳在杨柳面前一向有些畏缩，只得讪讪地指派小丫鬟安碗箸摆早饭。

　　片刻吴兴文穿戴整齐出来，服侍着梳头洁面漱口，坐下正喝着豆汁，门帘前起来，朱儿进来了。

　　杨柳笑着迎上去：“姐姐今日恁早。”

　　朱儿笑道：“这一个月哪天不是起早摸黑的，饶是这样还缺东少西的呢，昨儿晚上大厨房里才来回明日宴席上用来盛汤的五彩莲池鸳鸯大碗缺了六七个，这一时间去哪里寻了来配上！为了这个今儿一大早太太便把大奶奶唤过去查问，现在正打发人满京城里寻那几个碗去。太太有句话我这里交待完了，还要去大厨房勘查一番。”

　　杨柳笑道：“姐姐忙过明日便得闲了，我们这里明日新奶奶进了门，才算开头呢。”

　　朱儿看一眼云芳，云芳并不曾留意听朱儿和杨柳说话，一双妙目只落在吴兴文身上，顺着吴兴文的目光转到朱儿身上。

　　见朱儿对着自己一笑，颇有怜悯的味道，便觉得心中一跳。

　　果然只听朱儿说：“太太想着二爷这里房子不够住，新奶奶带过来的人也不少，恐怕不好安置，只得把小姨娘挪去花厅背后那个小院子暂住着，现下已经派人在收拾了，约莫中午就得了，请小姨娘今日就搬过去罢。”

　　云芳听了只觉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开，傻怔了一回，转头看向吴兴文，吴兴文端起豆汁喝了一口，放下碗答道：“知道了。”

　　云芳入府半年，早知吴兴文心中轻贱自己，此刻见他如此绝情仍然心如刀割，呆呆地望着吴兴文，眼中滚下泪来竟不自知。

　　朱儿见她可怜，心中不忍，便劝道：“花厅那小院子离这里也不远，等明日新奶奶进了门小姨娘再过来服侍也是方便的。”

　　吴兴文抬眼看看杨柳，杨柳会意，过去扶了云芳道：“小姨娘忙活了这一早上，也该回房歇息会子，下午还要挪屋子。”

　　一边说一边手上使力拉了云芳回房，心里念声佛终于撵走了这不要脸的东西。

　　第二日吉时吴二奶奶娶进门，摆酒唱戏，自是热闹非凡。

　　晚间吴兴文入了洞房，揭开盖头一看，新娘子盛装艳服，明眸黛眉，面目娟好，蒋眉骤见了日思夜想的玉郎，冲着他莞尔一笑，唇边露出一对酒靥，娇俏可人。

　　吴兴文成亲之前本以为娶得个容貌平平的女子，不想竟是一副玉媚珠温的好模样，倒是个不意之喜，心中畅意。

　　他本是个风月场中的状元，如今存心放出手段来百般温存，欢喜得蒋眉竟如同日日乘风驾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