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王座》道长周冠伶

5、梦境与回忆

　　墙上的万年历告诉小林，她们来到了三百年前的四月二十八日。即使她的历史成绩从没有拿到过A，也已经意识到，再有不到一年，这个号称最为伟大之一，却又饱受争议的君王，就要诞生于世了。

　　小林透过彩色玻璃朝外看去。这里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天色逐渐由一片橙黄退成血红，再过不了多久月亮和满天的繁星就要主控整个夜空，但现在还是青黄不接的逢魔时刻。

　　老林违反重力法则的，从地板一步一步走上墙，再倒立着稳稳走到天花板的中心，那个巨大而又诡异的玻璃吊灯附近。

　　他在小林看不见的空气里捣鼓了好一阵子，像是要费力扭开什么僵死的开关，一边使劲，一边朝小林的方向说道：

　　“所以你看，梦境和回忆永远是最不可思议的两样东西，他们唯一的区别在于是否可以更改。我们之所以选择利用回忆藏东西而不是梦境，就在于他的既定性，这使得这里的磁场更加持久而坚固。

　　再说起来，因为这场回忆的主人是我们血脉里的祖先，所以在他亲手打造出那张铜片的时候，就等同于将自己这场回忆的使用权交由他的后代，也就是我们手上。

　　他的后代握有操控这里的钥匙，无论他们将会怎样使用他的这段回忆，都再也与他本人无关了。

　　说道这里，老林终于拧松了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的开关。

　　小林只觉得空气突然像是被一只手拨动了一下，再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像水波一样隐隐晃动的拱门，出现在她眼前。

　　一声叹息在小林耳边绽开，似乎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隐藏着无数不可见光的眼睛，注视着她们。眼睛的主人们在窃窃私语着，跟小林诉说着一个个她听不懂的秘密。

　　小林感觉在她面前的空气仿佛都产生了某种不可明说的扭曲，一个劲儿的想要拽着她往前走。

　　“我们的祖先曾经在这个沙龙的沙发上做了一个带有启示的梦，他觉得这场梦境的意义重要非凡，反复回想梦境的内容，并把它们妥善保存了下来。

　　这一行为使得这段梦境有了和回忆一样坚固的城墙。现在我们要去到这个梦境里，拿回我藏在那里的一样东西。

　　一定跟紧我，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这些眼睛都来自于魅惑人心的梦魇，它们全身长满刺探人心得眼睛，它们想要把你拉下去，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一定小心。”

　　刺啦，明亮的火光伴随油灯的腥味靠近，火光后是拿着油灯的父亲。父亲用眼神示意小林跟上自己，他坚定地走进还在晃动的，由空气组成的门里。

　　这里的夜晚好像尤为恐怖，外面传来意外不明的叫喊声，一切都是那么可怕。

　　她能看见门里渐行渐远的老林模糊的，牛乳般半透明的身影，和他手里愈来愈黯淡的火光。

　　在老林的身影远的快要看不见，火光也要被压抑厚重的黑暗熄灭的此刻，墙角的窃窃私语声陡然大了起来，邪恶似乎正慢慢入侵，一步一步挪到她的跟前，现在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一点都不怕你们！”小林外强中干得朝她看不见的那些东西吼到，然后憋住一口气拼命地冲进门里，冲到父亲身边去。“父亲，等等我！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了。”

　　老林停下片刻等待小林，然后牢牢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奔跑。他不敢再慢，他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跑出这条通道，前方的出口正在慢慢汇聚靠拢，再晚一点就出不去了。

　　在混沌不安中，小林突然发现脚下已经不再是坦途，周围混沌的带有重量的浓雾也慢慢消散，能依稀看出一点远处的轮廓来。

　　她们似乎在一座野山的山脚，正往远处巍峨的城堡走去。

　　这座山诡异的安静，乌鸦的鸣叫，微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兔子快速跑过的声音，通通都没有，什么也没有。

　　大大的月亮挂在夜空斜角处，并不是圆形，而是在重复着从多边形融化成椭圆的过程，再下一次更圆一点，再在下一次再圆一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快要满月了，我们要快点了”，挡在小林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举起一把从哪变出来的巨剑，呈现出戒备状态的父亲这么说道。

　　突然，小林被地上一个凸出来的东西拌了一个踉跄，一只干枯畸形的黑色人手无端从泥土里冒出，表面的粘液在月光下反着湿滑的冷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划破安静的夜空，老林猛然回头，发现小林有起码半个身子都被拖进了土里。地底传来隆隆声，无数只枯手破土而出，密密麻麻填满了他们走过的这条小路。

　　老林砍断抓着小林的手，黏液飞溅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袍下摆。

　　小林被老林救起后，也给自己鼓起，打气精神来战斗。

　　最开始时，老林在前方开路，小林在后头断路，两人配合默契，速度倒是不慢，最起码的，这时他俩还走的下去。

　　只是就如童话的经典套路，当危机到来，挫折准备磋磨你的时候，不会让你只站在高高的悬崖边围观，而是一脚踹把你下去。它只恨不能把它的主角弄死，绝对不会那么轻轻捏一下，随便做做样子就放过他们，祸不单行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果然，忽然间狂风骤起，以摧枯拉朽之势从远方席卷而来。这风越刮越大，愈演愈烈。情形危机，老林拖着小林开始奔跑，四周的房子在他们奋力跑过时成片成片的倒塌、破裂。

　　残破的瓦片、断墙、锅碗瓢盆木制家具左突右冲的直上云霄又纷纷散落，最后噼里啪啦的击打向地面。

　　强劲的冲力使这些原本毫无杀伤力的日常生活用具，陡然转化为危险的杀人武器。直到这时候，梦境的力量才真实显现出来。

　　　　小林看见被吹成一条腌咸菜的老林，他一手死命压住快要被吹跑的星空帽子，一手托着他变出的那把巨剑。

　　一边狂砍地上新冒出的枯手，一边不忘提着嗓子尖向他吼道：

　　“快！快运用你的想象力！小林，想象力就是我们武器！”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根据老林手上凭空出现的巨剑胡乱猜测了个七八分。

　　她把脸憋成猪肝色，闭着眼睛拼命想象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透明的果冻罩子里，狂风会被罩子阻挡在外，四周快速飞过的碎片也会被它弹开。

　　然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隐隐有那么几刻，周围的风力慢慢减弱，逐渐小了下来。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她为了这个变化嘴角缓缓咧开。可还没等那弧度真正发展成为一个笑的模样，一张迎风而来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的油腻桌布糊了一脸，打断了她的冥想，“果冻墙壁”也随之宣告破灭。

　　在他们耽误的这些时间里，四周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危急，就连造型怪异的月亮也躲进云层里，彻底消失不见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朝他们汇拢，它把他们当成入侵的敌人，要把他们消灭殆尽。

　　就在这样你死我亡的关头，小林耳边“轰”的一声轰然巨响，她慌忙睁开眼睛，看见她的身边凭空出现了一辆包裹着厚实铁皮，后排还乱七八糟的排列着弓弩、投石器、火枪、遁甲等年代不同，特色各异武器的蒸汽车。

　　“快上来！”老林对她吼道，老林手脚并用爬进车里，又回头迅速把小林拽进去。他匆忙变出两套像模像样的铠甲来，一套自己穿上，一套递给小林。

　　他一边狂踩油门，一边不忘向小林解释道：

　　“这是他人的梦境，即使我们拥有血脉契约，这个梦境自行形成的守护灵也依然想要把我们丢出去，我们从头到尾都会受制于这场梦境，想象的力量被大大削弱。所以你尽量多想些现实中存在的东西，你要对你所想的东西深信不疑，这样编出来的成功率才会大大增加。”

　　小林恍然大悟，赶紧闭上眼睛，脑子飞速的疯狂转起来。

　　老林负责花式炫技，把车开成一道闪电，小林则不要命的向车外丢她花一秒两秒想出来的“武器”。

　　就这样，剪刀直尺扫帚熨斗纷纷跑了出来，随着他们狂奔的车子撒了一路。

　　忙着狂奔逃命的小林自己不知道的是，这些她想象出来的，看似毫无用处和杀伤力的东西，正带着生者明亮灼热的凛然正气，势无可当的坠击向地面。

　　当它们落地，以摧枯拉朽般的气势，最终与破土而出的，密密麻麻的枯手相撞，奇迹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