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岛》阿醪

36、失路

　　秦瑟转身跑出来。青松要追她。被华惜用手挡住。
　　“你没有资格。二十年前，当你把《沉默之岛》掉包占为已有时，你就已经没资格了。”
　　他转身追出去。
　　秦瑟打开车门。跳上去。
　　华惜拍车门。秦瑟不开门。
　　“让我上车。”
　　秦瑟眼睛一直看着前方。
　　“不，你留下来。”
　　然后抬手，启动引擎。
　　华惜直接扑到车盖上。
　　“要么撞死我，要么让我和你一起。”
　　秦瑟开车门。
　　华惜上车。
　　车飞出去，像只大鸟。

　　车慢慢逼近跨海大桥。
　　“你留下来。”秦瑟说。“不管是学徒还是画行画还是参加比赛。做画家，或者做个有钱人。”
　　“你不要被他蛊惑了。他除了是个成功人士，什么也不是。”
　　华惜抓住她胳臂，他想抓住她。

　　看到海了，车子停下来。
　　秦瑟用手抚华惜前额的发，它们那样柔软，像那脸庞，像青春。失败也是感伤的，美好的。可以为之后的涅槃重生做底。蔚蓝色，像海水。
　　“听我的话。听我说的话。华惜。给我时间。给我一些时间。”
　　“我不要你一个人呆着，一分钟也不要。”
　　“放心。我会好好的。我还有家庭，还有小今。人老到一定程度，就不是一个人了。即使再怎样，都要活下去。只是。我好象，不是今天的事，最近很多的事，我好象被掏空了。”
　　“你不能输，你要一直在。你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谢谢你。”
　　华惜大滴的眼泪崩出来，一瞬间。
　　“别离开我。”
　　“不会。”
　　“你要离开我。”
　　秦瑟紧紧的抱住他。紧紧的。然后放开。
　　“等我调整好了，会再来找你的。华惜，你永远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但现在，我好像，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让我给你。老师，让我给你。”
　　“你老师我啊，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真的是需要别人施予，别人支撑的一个虚无。”
　　她说不下去了。于是停下来。
　　“我答应你，去北京，拿大奖。”华惜的眼前一直是模糊，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似乎在对冥冥的上苍说。“你等着我，等我。把一切夺回来。等我，等我们赢。”
　　“好。”
　　“我会回来找你的。”
　　“好。”
　　“你要一直在。”
　　“好。”
　　“然后，我们在一起。”
　　“好。”
　　华惜下车。
　　她的眼前除了通向无际的跨海大桥，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车上桥。她一直开，一直开。海风习习。初夏的天气很好。前方白云，两边是海。这是她一直生活的城市。她的家。她没什么好怕的。她还有小今，她还有希望。远方的城市里，还有那么多学生等着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她对自己说。
　　车驶过跨海大桥，驶进椒金山隧道。
　　四围一瞬间暗下来。
　　但转瞬灯光闪耀。
　　是啊，前路有光，一直会有光的。这个世界上成功者能随心意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如她一样的，一事无成的失败者，她只是他们中的一个而已。大家都在这样辛苦的活着，坚定的把稳方向盘，深吸气，再呼出去。什么都会忘记，然后重新开始。
　　忽然，从她身后开来一台电动车，一个身穿着黄马夹的外卖小哥弯道超车过来，随即回头向她打了个响指。那超越一切的轻狂样子，与华惜一模一样，和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一模一样。那时她也像现在这样焦虑的骂：“这么快，赶死吗？”
　　旁边的道立柔声的劝她：“不与他抢，不着急，秦瑟。慢活。”
　　“什么？”
　　“慢生活。”
　　快的，终有一天会起飞。慢的，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们就像这世界上的一切，与她无缘无故的相遇，然后倏忽而逝。她想让它们留下来。想让一切停下来。她想像18岁时的自己一样，大笔一挥说：“总有一天，我要让全世界听到我的声音。”可是，现在的她没有力量，她再也没有力量去挽回，去创造，去夺回被抢走的一切。
　　灯光消失了，世界终于暗了下来。
　　她不再挣扎，黑暗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车子停了下来，一个迷茫失路的中年妇女趴在方向盘上失声号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