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岛》阿醪

22、天台

　　第二天二手车行的第一个顾客就是秦瑟。
　　她与老板讲着价钱：“这车去年才换的。纯进口的。”
　　车行老板看了她大大的眼袋，眼圈处一团黑色，就看出她五行缺钱来：“我是想给你一个好价钱，但了解行情的都知道，这车是好车，跟人一样，只要一变二手，就不值钱了。”
　　“行吧，你先给我价，我看有没有商量。”
　　一个顾客进来，老板一边去招呼，一边用手比了个数“20万顶天。”说完头都没回。
　　秦瑟跟上去：“25万。”
　　“我们确实有难度，要不你上别家看看？”老板一副不留客的架式。
　　“24万。我急等钱用，不够这个办不成事。”秦瑟急头白脸的说。
　　“21万。不能再多。”
　　秦瑟转身上车，开走。

　　红灯。马路对过，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过人行道，早上上班，通红的脸上全是汗。
　　不似道立那张蜡黄的脸。
　　昨晚在医院里那张蜡黄的脸上十足的坚决：“为什么要做化疗？做化疗就能活下来吗？做化疗就可以活下来，我现在就做引产。”
　　“至少可以延长半年的生命。”这是王辉在走廊上与秦瑟说的。
　　“半年后呢？我还是输。别与我说人要学会接纳命运，接纳生死。我不接纳。我不接纳一定输的结局。我要赢，秦瑟，至少我在创造新生命，我想延续，我想通过这个方式再搏一次，无论输赢如何，我不想等死。”

　　车行老板看到秦瑟，心下有一种赌赢了的欢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秦瑟终于让步：“我要23万。而且要今天就拿到钱。”
　　“22万。你想今天就拿到钱，这就是上限，不行你找下家。”

　　清晨，艺高校门口。
　　华惜穿着艺高的校服，帅帅的站在艺高门口，阳光晒了他一脸。他手里拿着那张学费收据，好像在等什么人。
　　高三一班窗口上几个学生在看着华惜，对谈。
　　“哇，美高师哥，王菁菁，你真给招来了啊？”
　　马野：“什么美高，职高！而且是被开除的。”
　　王菁菁：“职高怎么了？他是天才。”
　　马野：“嗯，天才也猥亵妇女吗？天才的灵感是来自于摸人家胸器吗?”
　　男生们一阵坏笑。
　　孙远新没参与其中，只是淡淡的一句：“我相信秦老师的眼光。”
　　马野切了一声，表示不服气。
　　孙远新：“不相信秦老师，也要相信一年20万的学费啊。”
　　马野：“交了？不是一直欠着呢吗？”
　　孙远新：“昨天教务处干事让我把收据转给他的。”
　　“不会是王菁菁交的吧？这算不算包养？王菁菁，你有些东西没坦白吧。”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王菁菁身上。
　　王菁菁一下子拉开窗子，对着楼下喊：“林华惜，你的学费哪来的？”
　　“看看，她是有些东西不知道才对。”孙远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扒开人群走出去。
　　华惜抬头看了王菁菁一眼，还能有谁呢？解铃就是系铃之人啊。可是，十万块啊？凭什么？为什么？
　　而那个答案已经出现在校门口了，向他点头，微笑。太明媚晃了他一脸。
　　学校在调整教师车位，传达室保安指着一个角落喊：“秦老师，今天没开车来啊？你的车位在右手边第三个。”
　　“哦，李师傅，忘了告诉你了，把我的车位取消吧，我以后走路上班，减肥。”她笑着比了一下自己的腰围。
　　华惜的脸色一暗。

　　“老师，我想与你谈一谈。”华惜迎上秦瑟。
　　“先上课吧，其他有空再说。”
　　“下午第三节自习，天台，我等你。”华惜说完就跑开去。打得个秦瑟措手不及。

　　第三节自习课被物理老师临时安排了考试，秦瑟发完了考卷，学生们开始答题。孙远新回头看了看华惜的空座位，又看看了秦瑟。秦瑟转身走出了教室。

　　华惜果然在天台上等她。
　　“这节课物理考试。”
　　“我们有约在先，她临时起意。”
　　秦瑟被这孩子的执拗逗笑了。
　　“这是学校啊，讲规矩的地方，还是要克服一下才行的。”
　　她不想责怪他。
　　“我不是个好学生，所以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
　　“不值得你把车卖了替我交学费。”
　　“哦，原来是这件事。我先垫付，等你上了大学得打工还我，收据收到了吧，一共十万块。还有，那车和学费没关系。年年高三，没时间健身啊，也不比你们年轻人，要抓紧锻炼才行。”
　　“是哪一年的2月14日？”他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惊到。
　　她才意识到他是知道那个午夜打电话的是她本人的。一想起当时自己的狼狈样子，还有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脸上泛红。
　　那时她喝多了酒在电话里对他说：“可以聊聊天吗？就当是久别重逢。”
　　“那个通话记录你还留着呢？”她不看他的问。她简直不敢看他。还有，她忽然觉得在这个地方，虽然是天台，但毕竟是学校，她的工作场所，面对自己的学生。虽然当时他还不是自己的学生，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快递员而已。回溯这样的问题，非常的不合适。她转头看了看天台的入口处，那里门半掩着，没有人。
　　“因为你是金主，从来没有人只为了十分钟的聊天给一百元小费的。”
　　她忽然又想起他们其实就是在她最出丑的时候认识的，那次，在跨海大桥上，她手撕小三，被丈夫掌掴被众人围观时，他拿着手机拍她的特写。
　　啊呀，这样的她怎么能给他做老师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不禁的用手捂住了脸，这样更不合适。她只能换成用手搓脸的样子。体育老师张大民的习惯动作。她也感觉自己好笑。半路上又换成去捋留海儿。索性把头一扬：“哦，原来不是为了致谢的，你想勒索我？”
　　两个人都笑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会把钱尽快还给你的，三个月时间，你给我三个月时间。”
　　“你就领我的情好了。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眼光，你要考上一个好大学才行。至于为了还钱或者别的，耽误学习，就南辕北辙了。”
　　“我会成为一个画家的。这个我保证。”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并非那样鼓足勇气的，就好像是事实一样陈述了出来。她想自己18岁的时候拿着画笔对青松和道立说，“总有一天，我要到更远的世界去，让全世界听到我的声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傻样子？她笑着用手捶那年轻的胸膛，硬硬的，弹回来。
　　“钱也是要还的。”
　　“还有利息吗？”
　　“没有。我们之间不算利息的。也不写借条。”
　　打白条还这么理直气壮？
　　“因为，你是我的老师。”
　　“嗯，理解正确。”
　　“也是我的朋友。”
　　秦瑟沉吟了一下：“可以。”
　　“还有知己。”
　　秦瑟双手在胸前打了个交叉：“好了，好了，STOP，打住，打住。我明白了，你是想做主播赚外快是吗？”
　　两个人都笑起来。这时秦瑟的电话响，她接起后听了会儿就向林华惜摆手，让他下去考试。
　　林华惜一边走，一边听她对着电话讲：“哦，我想让妈妈早点住过去。”
　　林华惜回到教室的时候，学生们还在埋头答题，只有王菁菁看了他一眼。他向班长孙远新要了一张卷子，埋头答起来。
　　下课时，交卷收卷一通乱。王菁菁拉他到走廊上。塞给他一张卡。她是准备好的，替他垫付学费。
　　他还给了她。
　　王菁菁疑惑的看着他。
　　“谢谢你，我会尽快还给她，我不想欠任何人的。”
　　他去上厕所，洗手时孙远新站在他身边：“老师在为母亲去养老院四处筹钱呢。”
　　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虽然他说话的时候头都不抬一下，但四围里并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