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岛》阿醪

21、癌

　　隔了几天，秦瑟去养老院给母亲办入院手续。
　　她拿出手机，找到道立的电话，犹豫了一下，没有拨出去，还是直接去了窗口。
　　办事员例行公事的说价钱，强调交押金，秦瑟要求先看一下房间条件。
　　办事员领她上了楼，很深的走廊里晾满了衣服，阳光暧昧，最初迎上来的是一种怪异的味道，老人的体味、饭菜的余味、卫生间的味道混在一起。
　　打开门，里面像极了大学宿舍，四张床首尾相连着，老人们或坐或卧，设备很简单，几乎没有个人空间。
　　秦瑟问还有没有更好条件的。
　　办事员笑说：“您今年能排上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后面还有四千多位等着呢。”
　　秦瑟只好说：“道立主任在不在？我是她同学。”
　　办事员看了看她，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让秦瑟到窗口找她们副组长。
　　秦瑟不明所以的下楼又回到窗口。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男的请她进了隔壁的办公室，从桌面上拿出一个文档：“你是秦瑟女士吧。主任提前交待过了，你随我来。”
　　两人一起走到后楼，坐上电梯，直升十楼，一出来就是静音地毯，打开一个房间，是一个小套间，竟然还带着一个简易的小厨房。
　　副组长说：“这个是升级版，就是费用贵一点，两万块一月的。得先交10万押金，这是主任给您提前预约的，现在排得明年九月份。”
　　秦瑟连忙点头：“谢谢你啊。一会儿我就去办入院手续。你们道立主任呢？”
　　办事员：“病休。”
　　秦瑟：“这么早就休产假？”
　　办事员看看她，摇摇头。
　　秦瑟一边给道立打电话，一边走到一楼窗口处交预付款，道立的电话一直占线，秦瑟先填写了一些表格，听两个办事员聊天。
　　“主任住院之前谁也没告诉。”
　　“要强人。现在癌也不一定是绝症。带癌生存的不少”
　　“切片看情况不太好。”
　　“到四十了吗？”
　　“刚压线。姑娘才上大学一年级。”
　　秦瑟扔下表格就走，身后被人喊：“患者家属，这下面的各项也得填，您别着急走啊”。

　　等到秦瑟赶到医院妇科高危病房时。
　　道立躺在病床上。青松一边给她扒桔子，一边说笑话逗她，她在格格的笑。门口处，秦瑟没有看在病床前的青松，只是定定的看着道立，两人的眼光对上。秦瑟的笑容绽开。
　　青松这时才回头看到她，他望着两人，望到两人都迸出泪水。
　　“哦，看看，秦瑟也来了。你们两闺蜜好好聊聊。道立，你好好养着，还有听话，过一阵我再来看你。”
　　秦瑟没有遇到宋青松的准备，不，现在的她对一切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和还没有发生的都没有准备，被生活整个打了个措手不及。
　　青松走时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青松，”道立叫住他。“当年，你爱我们哪一个？”道立一脸宠溺。
　　“都爱。”青松回头站定，想了一阵，回答。
　　“现在呢？”
　　“不只现在，还有将来。”
　　“那为什么离开？不说清楚的就消失了。”
　　“嗯。有不能说的理由。”青松望向秦瑟。
　　“必须说。”
　　“道立。”秦瑟阻止她。
　　“我问我的感情归宿，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说，那你能答应我们把孩子打掉接受化疗吗？”
　　“你们有完没完？”

　　青松走后，病房里一下子空了出来，秦瑟望着病床上的道立，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又是道立先开的口：“今天去办手续了？户型还满不满意？”
　　道立握起她的手，那手干枯着，却有温度。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吗？包括对死亡的恐惧？她的声音还那样从容。
　　“挺意外的，谢谢你，道立。”
　　秦瑟开始惭愧，这几年来，是她主动疏远的她。原因很复杂，但毕竟这么多年，毕竟她有难时她都会援手，而她有难时自己也只能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的作壁上观。
　　“那个户型性价比还可以，所以要的人挺多。我手里指不定啥时会有一两个机动名额，你这也是赶上了，你不要转手好多人抢，所以很方便。一点也不麻烦，也不犯毛病的。”
　　道立的话滴水不漏，这是世故，也是温柔。
　　“你的事我才知道……”
　　“你忙嘛。”
　　“对不起，人过得不如意时，眼睛也是瞎的，耳朵也是背的，因为全部精力都在忍受痛苦上了，顾不上别人的。”
　　“秦瑟，你知道吗？你有两个时刻是不正常的，一个是喝醉的时候，一个是激动的时候，总是会说很吓人的话。”
　　“吓到你了吧？”
　　“嗯。”
　　她们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泪水。
　　“但这些不正常的时刻才是真的你，从前的你就是这个样子。这几年你把自己包起来了，装成一个正常人，可是，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你。”
　　“可是这个我没用啊，什么用也没有，帮不上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
　　“都有的，这些其他人也都能做的。”
　　是啊，秦瑟的与人疏离也是因为这个，充满了无力感，她帮不上别人，还总是会给别人填麻烦，那她这个人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蒙掉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以为我会第一个想到的是王辉和孩子，但都不是，我也感觉很奇怪。”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很幸福，并不需要我。”
　　“当然，想吃高中校门口卖的柿子饼了，下次你来给我带几个。”

　　出了道立的病房，秦瑟把眼泪擦干了，又与从主任室里出来的王辉聊了几句，嘱咐他她往道立的床头柜里塞了红包。
　　王辉拉住她要回去取来还她：“我们过得比你宽裕啊，你现在这情况别大手大脚的。孩子老人都是用钱的时候，李立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道立虽然给找了个合适的地儿，但那地方不便宜，乱七八糟算下来每月也是小两万。”
　　秦瑟只得苦笑，即使道立这样，一千万两个人也拿得出来。但这钱她是一定要给的，一是感谢，二是心意，三呢，必须要让道立在王辉面前有面儿，那晚她是喝醉了，可车上车下两夫妻的对话她一句没落的听到了。

　　她出了电梯往大门口走，拿出车钥匙，听身后有人鸣笛。
　　是宋青松。
　　她知道，却没有回头，在车前呆立了很久。
　　她是可以回头的，甚至应该回头。
　　他一直在等她。只要她回头，她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兼职的机会，比她现在的工资还要高的赚钱的机会。
　　管他是因为什么要给她钱呢，画也好，所谓旧情也好。
　　她现在不是需要钱吗？她就应该跪服于她的初恋、现在这个成功者。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她拉开车门，一脚油冲了出去。
　　去他妈的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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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做修改和章节调整，有些章节会错乱。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