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酒酿冰淇淋

10、生疑

　　但说着是规划，游玩的事情必定是要同柳亦芸商议着来的。杜清瑶心想，毕竟对于长年困在楼内的人来说，出楼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并且单就如何将柳亦芸带出楼去还不会被发现这一点来看，就足够让杜清瑶感到担忧。

　　不过，柳亦芸本人对这件事情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闲坐之时，杜清瑶忍不住问道，“万寿节当日，醉仙楼若是闭门歇业，那其余的姑娘又是如何度过的？”

　　柳亦芸右手拨了一下琴弦，“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在这楼中十几年未曾听过不营业的说法吗？”

　　杜清瑶点了点头。

　　“其实，那也算不上是唬你的话。”

　　“青楼的规矩。万寿节那天，虽说的是圣上诞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对待青楼女子也是一视同仁。但醉仙楼毕竟是消遣之所，哪怕是在万寿节当日也是需要开门营业的。只是自乐虹当了管事以后对这规矩稍稍做了修改，调整了楼内的接客数量。想法子让大多数人能有片刻的安宁罢了。”

　　柳亦芸见杜清瑶撑着下巴出神，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节日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至少能多些喘息的时间不是吗？”杜清瑶接道，“如此一来，我们也只能在夜间出楼了。还得再想办法乔装一下才好。”

　　柳亦芸闻言笑了笑，“现在这院子里也就我们两人，不然青天白日里这谈话被人听了去，不知会落个怎样的结果。”

　　杜清瑶撇撇嘴，“但我看依着乐管事对你的样子，这话哪怕是被听了去，也惹不了多大涟漪。”

　　杜清瑶说这话本是无心之举，但见着柳亦芸神色晦暗的样子，自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就快速将话题引到了别的事情上。

　　不过仔细想想，乐管事和柳亦芸，这两人关系真的是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奇怪在哪里。

　　正当杜清瑶与柳亦芸两人交谈的起劲的时候，一旁的钟宁匿在屋后，皱起了眉头。

　　本来，乐虹的院子与柳亦芸的正好是两个不同方向。今天的钟宁按照惯例前来“骚扰”乐虹，倒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了疑似小师妹的身影。

　　钟宁出于好奇跟了上去，便一直跟到了柳亦芸的院里。凭借声音就将心中的猜想确定了百分之八十，再加上杜清瑶的易容术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只是让钟宁更为不解的是，杜清瑶那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怎么会跑到这醉仙楼里来，还易容成了一个丫鬟？

　　钟宁有些不安，担心家里是不是遭遇到了什么变故。但是看见着杜清瑶似乎挺高兴的样子，也没有贸然打扰，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别的决策。

　　还是先回家看看。

　　离开之前，钟宁绕到了乐虹的院子里，特意留下一张字条。

　　于是今晚的乐虹没有在院子里发现钟宁的身影。

　　乐虹并不认为自己会因为钟宁的缺席而感到失落，只是也许有些寂寞罢了。可能是太久没什么人陪自己聊天喝酒，钟宁的到来在无意之间填补上了这个空缺。一个相互消遣的过客？

　　乐虹心想，若干年前那个陪着自己的人，是柳亦芸。

　　乐虹对于柳亦芸的执念可以一直延续到十三年前，那时她六岁，是青楼里某个知名红倌的女儿。所谓红倌，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卖身的那类人，因为没有才艺依靠，只能出卖皮囊谋求生存。哪怕是在青楼里，红倌按照等级划分也属于“下等人”的类别。

　　按理说，像她娘亲那种做红倌的女人，是不该留下孩子的。但是现实却偏偏像那话本中演绎的一般讽刺：青楼，才子，佳人，最后男人考取功名青云之上，她娘亲带着自己在这青楼里存活了下来。纵使如此，她娘也未曾向自己透露过有关于那个男人的半点消息。

　　乐虹有时候会回忆起那个女人还在世时的时光，记不太清了。残留在记忆里的好像永远只有她脸上麻木的表情，对谁都如此。

　　柳亦芸来的那年是九月，破败官家的大小姐。跟其余被卖来的小丫头一样，挨个站在屋内受管事妈妈的教导。由于乐虹自小就在这楼里长大，周围的人物都熟悉的很，所以不用受那些新来大小姐的规矩。

　　闲来无事做的乐虹，便悄咪咪地扒在门口张望着。见着那些小姐们闷声流泪，换下囚犯的衣裳。

　　一入青楼深似海，官家大小姐又如何，她们这些人今后还不是会同自己一样困在这囚笼内，永远飞不上天。

　　这，是乐虹最初的想法。

　　但后来事实证明，她们那些官家大小姐的确在某些方面比自己聪慧上许多。比如那些自己从未学懂的乐理，那些人学起来倒是快上许多。骨子里也依旧持着一种莫名的傲气。

　　乐虹有时候会很羡慕那种傲气，尤其是当自己被那些大小姐逼在墙角奚落的时候。尤其是当柳亦芸漫不经心地从一旁路过，牵走自己的时候。

　　思及此处，乐虹还是从房内拿出一壶酒来，倚在之前钟宁坐过的位置旁边，给自己斟上一杯。

　　柳亦芸是不喝酒的，乐虹心想，因为那人的酒量差的可以。年少时，乐虹出于好奇，闹着柳亦芸陪自己偷酒喝，却没想到那人半杯便倒了。惹得乐虹不知怎么办才好，带着那人在柴火堆里躲了一夜。最后还是被揪出来训了一顿。

　　乐虹轻笑了笑，对比之下钟宁倒是跟自己有些不分伯仲的意思。

　　随后乐虹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碎石子压在纸面上：有事暂离，勿念。适度饮酒，量过伤身。钟宁，留。

　　乐虹见状轻嗤一声，以前倒也没见她说过这种饮酒伤身的斯文话，今儿个倒是矫情。但乐虹最终还是留下了那张纸条。

　　因着前段时间才过了中秋，此时的月亮依旧亮得耀眼。借着月色，乐虹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这次倒是感受到了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