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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又一个男孩,叶承康 ...

  •   嘉汇中学初中部并不在嘉汇路上,但也离嘉汇路不远。叶承康,15岁,嘉汇中学初二的学生,正从学校里神色紧张地跑出来。原本他可以看见停在校门口的红色跑车,但由于他太紧张了,意志太集中于一件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坐在跑车里的钟文轩,象平常一样静静地远望着这个少年。他这样远远地不为人知地观察这个少年已有一年了。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槐树成荫槐花累缀的时候。
      一年前,那天钟文轩情绪也跟今天相似地低落,却又受了朋友的拜托来嘉汇中学办些事情,不好拒绝。那时差不多是刚放学没多久,钟文轩走进校园,听见歌声。顺着歌声,他看见叶承康。那时候的叶承康靠着一棵槐花树弹着尤克里里唱着歌,笑得很自信,还专门学影视剧里的歌手那样扎了个故作潇洒的姿势。一只脚跨过另一只脚点着地,让双腿开成一个三角形。看得出当时的叶承康很享受他自己。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吸引钟文轩为他滞留。真正吸引钟文轩的是叶承康唱的那首高枫创作,老狼演唱的歌《美人》。这是一首老歌,钟文轩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会知道。更重要的是这首歌是那种钟文轩喜欢却不敢告诉别人知道他喜欢的歌,因为这首歌有违他钟文轩给人的一贯形象和逻辑。就在钟文轩远远地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地慢慢踱过小树林,想听叶承康把这首歌唱完的时候,有个学生跑来告诉叶承康,说他的车带被人扎了。叶承康便跟着那学生跑出了校园。
      从那之后,钟文轩再见到的叶承康,常常被人打,被人讹钱,没有了笑脸,也不再唱歌,没有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活泼的生命力。
      此刻,红色跑车中的钟文轩发觉今天的叶承□□气格外虚弱。他从学校跑出来之后,跑近几个正在抽烟看似小混混的人。
      “给他一支烟!”一个小混混吩咐,看起来象是这伙小混混的老大。
      “我不会抽烟!”叶承康勉为其难地。
      “老大让你抽你敢不抽!”另一个小混混用手指猛戳叶承康。
      叶承康害怕地接过烟,抽了一口,呛得直咳,边咳边瞧向校门:“他们出来了!”忽然声音颤抖地说。
      从校门走出三个大约跟叶承康同年的学生。叶承康这一伙默默跟上。待那三个走到离学校远些,这伙小混混一拥而上,将三人堵进旁边的偏巷,群殴狠尅了一顿。末了,这伙小混混的老大让叶承康上去撂狠话。叶承康不敢。同伙在后面给他一脚,把他踹到那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学前。
      “今天只是让你们三个尝个鲜!以后再敢碰我,一定给你们放放血!”叶承康声音颤巍巍地背诵出同伙教他的话,表情故作凶狠却其实无比虚弱地说。
      坐在车中的钟文轩感觉这个男孩的生气已经足够弱,弱到无气场的程度,可以被替换了。
      “我只要日子能过得容易,我不必知道梦如何解析……”一辆洒水车又播放着这首童安格唱的《一个人去旅行》驶了过来,驶过钟文轩的红色跑车。
      洒水车驶过之后,一个70岁的老太太走进了这个僻静的小路。
      “走,上!”老大一声令下。
      众小混混齐齐跟上。
      “干嘛呀?”唯有叶承康迟疑地询问,声音抖抖地。
      “瞧把你吓的这怂样!是男人吗?胆这么碎!怂货!”小混混中有人。
      “我,我!”叶承康。
      “算了!瞧他吓那样!这样吧!我们把老太婆堵进那个小巷,你在巷子口儿帮我们把风,看着别让人进来就行!这总可以吧?”老大,“连这个都不行,你还出来混什么?回学校吧!活该被人打!碎怂!”
      “走吧!”有人搂着叶承康继续尾随着老太太,“瞧你吓的这怂样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老太婆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只不过是要她的钱!”
      当其余的人尾随着老太太拐入了偏巷,叶承康被留在巷口把风。他站在巷口,全身发抖,左顾右盼。
      “嘿,伙计,对个火!”刘辰出现在叶承康身边。
      “呃!”叶承康吓得叫出声来,“你,你要干嘛?”脑袋懵地,反应不上来刘辰在说什么。
      “对个火儿!”刘辰从叶承康手中取过烟对在自己的烟头上,吸了几口,烟就被点着了。
      刘辰把点燃的自己的烟插入叶承康嘴里。
      “我也许一个人飞去旅行,我可以让自己到处游戏……”走到路尽头又返回的洒水车仍在播放着这首《一个人去旅行》。
      洒水车再次经过叶承康。在洒水车驶过后,叶承康把刘辰扶到墙角,让他蹲下。刘辰便蹲下,口中喃喃有词:“星辰,尘埃,你,我,他,我不知道。星辰,尘埃,你,我,他,我不知道……”重复絮叨着这段话,眼神变得又是流浪汉的怪异。
      叶承康,准确地说是占据了叶承康身体的钟文轩走进偏巷,走向那伙正在打劫一位70多岁老太太的小混混们。
      钟文轩边走边从巷中平房外堆的杂物中捡了一块粗大的木条。他真是很想从背后给这帮打劫老太太的小混混一人一棒,打翻在地,然后叫警察来,把他们全部逮去派出所。但是他得顾着叶承康,毕竟如今自己借着叶承康的“壳”行事。事后这帮小混混只会找叶承康算账。他一个本就快吓破胆的中学生,自己还是得替他负责才行。钟文轩想到这儿不觉摇摇头想起自己欲望的那句:“原则太多,束缚就会太多,那么你要的自由就是扯蛋,你明白的钟文轩!”
      是的,钟文轩明白,但是他就是作不到不管不顾别人,只是放纵自己的欲望的生活。如果是那样的人,也就不会是今天的钟文轩了。现在钟文轩开始发觉,原来借别人的“壳”行自己的欲望,也是会被别人的“壳”限制许多的,也并不是自己当初所想的那么可以自由地任性放纵地释放自己的欲望。人生的束缚真是就象孙悟空头上的紧箍,永远无法摆脱。
      “死老太婆!你他妈要钱不要命啊!”老大见老太太怎么也不肯放开手里的包包,恼怒地拨出一把水果刀,“再不放手,捅不死你!”。
      钟文轩见状,急步跑上前,横过木条,挡在老人与小混混中间:“老大,你不是只要钱吗?这样会出人命的!你讲点诚信好不好!”
      “嗤!”老大嗤笑一声,“混领导的都只管说一套作一套,混朋友的都只管耍你没商量!你叫我一道上混的讲诚信!你搞笑视频看多了吧你!滚开!不然连你一起着活!”。
      “大娘,你还不赶紧走!”钟文轩急冲着老太太嚷。
      老太太频频点头,紧脚着逃走。但70多岁的人啦,再快也是慢吞吞的。
      “大娘已经走了啊!你们就放过她吧!难道你们没有姥姥吗?”钟文轩冲小混混说。
      “靠!背叛兄弟!兄弟们,家法伺候!”老大一声令下。
      小混混们一拥而上,和叶承康打了起来。
      蓦地,钟文轩发现自己正在远处看着这场打头,看着叶承康挥着木条与几个小混混鏖战。这是怎么回事?钟文轩低头瞧了瞧自己,自己已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啦。也就是说叶承康也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被叶承康从叶承康的“壳”里挤出来啦!钟文轩惊觉。
      不及多想,因为叶承康已被小混混们夺过了木条,打倒在地了。钟文轩冲向仍蹲在墙下喃喃自语的刘辰,掏出他兜里的打火机,又冲向自己的跑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买给儿子的新衣服,包裹上买给老婆的红酒,抡起来,朝地上砸去。酒瓶在衣服中破碎,酒液迅速流散浸透了衣服。钟文轩提留着衣服,钻进车里,发动车子,冲向小混混。近了,用打火机点燃裹着碎酒瓶的衣服,投掷到正在围攻叶承康的小混混老大的身上。
      众小混混见老大身上着了火,忙着帮老大扑灭火,顾不上再踢打叶承康。
      “叶承康,还不赶紧上车!”钟文轩冲倒在地上的叶承康大叫。
      叶承康这才反应上来,爬起身,跑过来,窜入车里。
      红色跑车飞速穿过这僻静的林荫小道,拐上人流熙攘的正街。
      “你干嘛救我?你是谁呀?”叶承康难以置信地问。
      “难道你不想有人帮助你么?”钟文轩感觉到此时的叶承□□机勃勃地,象是一棵已快渴死的小树苗,被人浇了一壶水,又活过来的状态。
      叶承康一时语塞,但他感到恐慌紧张又很爽,有一种豁出去之后的快感。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也许我能帮你些什么。”钟文轩见叶承康不出声,递给他自己的名片。
      “你就是钟文轩!”叶承康看了名片后,面露惊喜神色。
      “怎么你认识我?”钟文轩感到意外。
      “我听过你的歌!你写的歌,虽然不是你唱的,但那些歌写的真好!不过你好象一年多没出新歌了!你几时出新歌啊?”
      钟文轩没出声,眉头却抽紧了起来。这小子说中了他的心事。

      “我听过你写的歌!虽然不是你唱的!但那歌写的真好!不过你好象一年多没出新歌了!你几时出新歌啊?”
      叶承康的这番话反复在钟文轩的脑子里跑马。钟文轩开着车,只想赶快回到家,什么也不作,倒头就睡,让脑子放空,把叶承康的这段话删除。这一两年钟文轩也常想,为什么就那么一点时间,就那么一点时间,什么也都会改变,有的没有了,没有的有了,一切改变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人真是个生理的动物。
      把大拇指放入密码锁,解锁开门,钟文轩无力地迈进门来,把僵硬紧箍的皮鞋脱下,赤足插入宽松柔软的拖鞋,解下脖子上的丝巾,解开西装的全部扣子,感到身体终于可以放松。他把身体依靠着鞋柜,真想就这么出溜躺倒到地上,彻底让自己放松,什么也不干,只是放松,放开自己。
      “老公!”方彤。
      这一声欢喜又性感的叫声让钟文轩每个毛孔都紧张起来,他不用抬眼看也知道,老婆一定又穿着一件性感的睡衣,头发和身体飘逸出刚沐浴过的槐花香。槐花香是钟文轩最喜欢的味道。每年春天,他都会为这种花香迷醉。但是此刻他不想迷醉,他很低潮,给不了她想要的。怎么办?
      “儿子怎么没回来?”钟文轩就近拐入厨房洗菜的地方去洗手。
      “你忘了,儿子五年级了,每周这个时候要补课,补到9点才放学,现在才7点!”
      谢天谢地,老婆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走过来。可是厨房没有他的擦手毛巾,钟文轩只好湿着两只手走出来,却一出来就被老婆抱了个满怀。钟文轩摊着两只湿手,水滴往下滴着,不敢动。浓郁的槐花香从老婆的头发上袅袅娜娜搔弄着他的鼻子。
      “老公,国家现在都放开第二胎好久了!我同学她们都要了第二胎了!不如我们也要吧?”
      老婆仰起脸儿望住他,目光灼热,嘴唇涂着钟文轩曾说过,一看见就有吃掉它的冲动的那个色号的口红,“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你不想见见她吗?”老婆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嘴唇刚刚好,一下一下嘬着钟文轩的脖子,这里,那里。
      “啊!我尿急!我去一下厕所!”钟文轩受不了了,逃进厕所。
      在厕所,听见老婆的脚步声进了客厅,赶紧拉开门,穿上鞋,撇下一句:“我去公司一趟!”夺门而出,逃之夭夭了。
      钟文轩逃下楼才想起刘辰还在墙那儿蹲着呢。
      等钟文轩回到刘辰蹲着的那面墙边。
      “星辰,尘埃,你,我,他,我不知道”已经被,“饿,怎么还不来!饿,怎么还不来!”替换了。
      钟文轩蹲下来,蹲在刘辰的身边,然后释放自己的欲望去刘辰的身体。
      进驻了钟文轩的欲望的刘辰,掏出一只烟来点上。
      “谁不想的!我也想的!”刘辰。
      “是啊,我也想的!”钟文轩。
      “如果你已经在别人心里建立起了一个标准,别人对你的期待就只剩下,更高更快更强了!”
      “四十岁前不以为然!过了四十突然所有的不以为然变成了现实!”
      “已经一年多没写出象样的歌了!”
      “一年多没达过标了,在老婆那里!见过几次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的细微变化,我真的也是没什么兴致了!害怕再试了!”
      “公司里的人都当阿Ben解约是忘恩负义,只有我清楚,是我写的歌已达不到我在他心中曾建立起的那个水准了!”
      “但是我不能说!”
      “我还得保持微笑,佯装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好焦急!”
      “我快撑不下去了!我还能撑多久!”
      “每天我在所有人面前演戏!我觉得我可以拿最佳演技奖了!”
      “其实很想薅住他们的衣领,对他们说,别把你们的幻想加在我头上!摘下你们的有色眼镜好好看清楚,我不是你们的想象,放过我吧!”
      “呵呵呵……”刘辰与钟文轩一起神精病似地笑起来。
      “我想透口气!”刘辰。
      “走吧!”
      钟文轩和刘辰站起来,各奔东西。
      “槐花很香!”刘辰和钟文轩各朝相反的方向静静走出几百米后,刘辰说。
      “槐花很香!”钟文轩。
      “你看得到我头上的那串槐花吗?”刘辰。
      “我看到,那串槐花在路灯光中!”
      “路灯好暗啊!”
      “是啊,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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