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尽晨起时》择善欢

8、第 8 章禅意

　　她也没说名字，只是直直的对着谷蕴道：“父母的罪责不该祸及孩子，今日之前及以后我都不可能因为大人的事情而怨怼你。现在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已经坐下了的左丰裕蹭的一下想要站起来，坐在他身侧的左家大伯抬起手紧紧的按压住他的肩膀，道：“坐下，你也听听。”

　　一个家里头出了事，大家长自然是希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给糊弄过去大家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才好。所以才有了左爷爷给出的冷脸，可只要不是缺心眼的人都应该猜得到等到了晚上大家伙儿要是还能在一张桌上吃饭这事儿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可正如沈奕筠同左家大娘说的那样，这饭菜能否吃上尚且还要看她答应不答应何况是认祖归宗的事情呢！

　　真以为这顿饭是那么好吃的？还是觉得这只是磕个头就能解决得了的事情了？

　　谷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中虽是茫然失措但还是一脸认真的看着沈奕筠。他亦知晓这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闹脾气，沈奕筠同样没有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待，她们是以同等的身份来交谈、去面对所有人都不愿意揭开的真实。

　　沈奕筠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我家阿宝在十八年前遭人绑架，幕后指使人是你母亲，这事你知道吧？”

　　与此同时在听到‘绑架’二字的左丰裕冲着沈奕筠怒吼，“沈奕筠你不要太过分了！”

　　知道内情的其余几人，有叹息的亦有不忍的，只年纪最小的左澄昀一脸震惊的在他家二伯、二娘及谷蕴三人身上来回的看。

　　原来……他姐当年不单单是被绑架了那么简单吗？

　　沈奕筠不紧不慢的把话说完，其他人的反应她全然不放在心上，此刻，她只想知道那个僵着身子站得挺.拔的男孩子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谷蕴果然不失她所望，只见他艰难地低下了头，道：“我知道。”

　　饭桌上除了左家大伯父子俩外的所有人在谷蕴那句‘我知道’说出口之后都难以置信的看向左丰裕。

　　没有人看向谷蕴，也没有人将目光落在沈奕筠的身上，左家大哥甚至拿起了筷子开始吃起了饭。

　　左澄昀看着无视所有人一筷子接着一筷子饭菜吃得正香的大哥咽了咽口水，见没有人开口指摘大哥，他伸出去的手刚碰到筷子大腿肉就被他爸给拧了一下。

　　左家老爹见左澄昀一脸委屈的瞥着他立马怒瞪一眼：小兔崽子，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什么事情，就想顾着自己吃喝，这么无法无天还有没有规矩？

　　饭桌底下的动作完全影响不到沈奕筠半分，她继续说道：“整个绑架案死了三个人，我家阿宝足有三年时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事你知道吧？”

　　话音一落，左澄昀呆呆的看着他二娘，原来……是这样吗？

　　他想起了小时候分不清住在顾爷爷的姐姐为什么是亲姐姐而如意哥哥却不是亲哥哥的事情。

　　他甚至问过他爸妈，是不是因为爷爷嫌弃姐姐不会说话所以才把姐姐丢了，不让她回自己家吃饭睡觉。

　　那个在他儿时的印象里防备着所有人独独依赖如意哥哥的姐姐。

　　原来是因为他吗？左澄昀转过头直直的看着谷蕴，明明他姐说，那是个挺帅的小伙儿啊！

　　谷蕴已经低下的头又低了半分，“我知道。”这三个重若千金的字压迫着所有人，同样也把谷蕴心中的羞愧自责歉意一点点的挤了出来。

　　见他点头沈奕筠非但没有半点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沉重了，“我家阿宝过了明天就三十一了，比你还大四岁。你要结婚，你父亲希望你能得到家人的祝福，她便给你开路，把你带到家人的面前。请问一句，若有一日，她需要祝福的时候，你能为她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他的存在已经抢走了本该属于左岸的东西，为了他能够得到更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他的表舅死于非命、他的亲舅舅被判死刑，甚至于牵扯到另一条无辜的生命。

　　这些事情，这三条人命都被左岸一人抗在肩上，压在心底。

　　而他呢，他夺走了左岸的一切，还让她背负起他应该负起的生命。

　　在这之后竟还登堂入室，用光鲜亮丽的表象把最后一点羞耻心也丢给左岸，让她以愧疚的心理捧着他站在所有人的前端。

　　看着年轻人越来越低的头颅，沈奕筠高兴吗？不，她并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这样做就能出掉心中的恶气。

　　她很平静，内心不起一丝波澜。她甚至有空暇去想：经事的人到底不是她，阿宝能松口带他来，是不是早就想明白了，放下了？放下了……她的阿宝是把所有人都放下了啊！她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是存在的呢？

　　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因为……是不是连顾如意都入不了她的心呢？

　　“你还这么年轻，还有无限的未来，这个家其实没有你想象当中美好，不值得你放下尊严一路跪趴进来。你走吧。”沈奕筠挥了下手，“姓谷也好，姓左也罢，一个姓氏而已，不值得你背负这么多。”沈奕筠把轮椅推开，让出一条路来，“走吧，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吧。”

　　沈奕筠咽回去的泪水被谷蕴流了出来，“对不起……”他哽咽着，在路过沈奕筠时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时坐在左澄昀侧边的左家大哥停了碗筷，推了他一把，“去送送。”

　　左澄昀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大哥，又看看他爸，见他爸亦是一脸为难的看着他大大，左家大伯点头首肯，“去吧，东西别落了。”

　　左澄昀应声而去。

　　沈奕筠则是推了轮椅往里走，左家大哥见状，把身旁的椅子挪开，顺便给空碗盛满了饭，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时夹的第一筷子菜放在了沈奕筠的碗里，“二娘尝尝这个酱牛肉，味道很不错的。”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两人心中是何种滋味只怕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左家大伯拿起筷子，说了句，“吃饭吧！”众人才从压抑的气氛转入了更加低迷的境地。

　　左丰裕恶狠狠的盯着沈奕筠，带上那种恨不能立马生吞活剥了她的眼神。

　　沈奕筠的筷子伸到哪里左丰裕的筷子就追到哪里，筷子追了多少次，桌子底下的脚也被他大哥踩了多少下。

　　而沈奕筠呢？她享受着自家大嫂烹饪的美食，解决了几个左家大哥提出的关于她翻译的一篇德文学术论文的问题。

　　一顿饭吃得别提多自在了。

　　而出了门的谷蕴呢？

　　谷蕴走出了左家的大门后，只管闷着头往前走。他看不见前边七八个说说笑笑堵了一条胡同的男男女女，也听不见身后追着跑向他的左澄昀嘴里喊着的，“小哥”二字。

　　走了好一会儿仍没有把一条胡同走到底的几人自然听到身后的叫喊声。沈莳拐了拐左岸的手臂，朝着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师妹，听声音好像是你家阿昀的？”

　　宋萱几人听到动静后皆扭头向后看去，一眼便见左澄昀抱着个背包追着一个人向着她们的方向跑来，“我听着阿昀喊他小哥，那是你们家亲戚？”

　　“应该不是吧！阿宝家里的亲戚我都认识的。”几人即是住在左近的邻居，不止她们这一辈的人是朋友，家里往上一辈的人也都是同学朋友的关系。

　　再往上一辈的人哪怕初时不相熟，这当了几十年的老邻居别说家里有多少存款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谁家今天吃什么陷的饺子这种问题哪家不是跟明镜似的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左岸同样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闷头直走的谷蕴，道：“是我爸的孩子。”

　　一时间那些还欲猜测的话头断在了嗓子眼。

　　众人这才带着审视的目光将谷蕴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之后都恍然感叹：原来这就是左家的那个孩子啊！

　　闷头直走的谷蕴只是想要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却不是毫无警觉性的花花草草，自然感觉到了几步路的前边有数道目光如炬般照在他身上。

　　他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有些不敢直视对面的人。

　　从后边追上来的左澄昀见到左岸，便一脸为难的看着她，“姐……”

　　谷蕴伸手接过左澄昀手中抱着的背包，看向左岸，直直的道：“我要回去了。”

　　顾问在一旁劝说道：“吃了饭再走吧。”这般来一趟，不说其他，饭还是要吃一顿的。

　　沈莳同样说道：“今天我师妹生日，吃了蛋糕再走，我等会儿送你去机场。”与其说是劝倒不如说是命令。

　　听到熟悉的声音，谷蕴这才发现左岸身旁的那个人是他将近半年未见的老板。

　　他愣愣的看着沈莳，那个雄辩全国，无一败率，甚至在国际案件中都难见一败的沈大律师。

　　原来她们是一伙儿的。

　　那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工作是不是也要没了？

　　且直接上来就是留下来吃饭，连谎称吃过了饭的机会都不给他，拒绝的话怎么修饰都不会显得完美漂亮。他直直的应着：“我……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见他坚持，有人还想要再劝，却被左岸阻止了，她略带歉意的向其他几人笑道：“你们先去吧，我送他去机场。”她找离她最近的沈莳拿了车钥匙，又把左澄昀推到他们身边，“你也别回去了，跟着去吃好吃的吧，请的高师傅，想吃什么让高师傅给你做。”

　　顾问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点，别开那么快。”

　　剩余的人更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嘻嘻哈哈往前走。

　　只像个小尾巴一样缀在众人身后的左澄昀心中惴惴不安，时不时的扭过头看着倒回去的左岸及谷蕴。

　　直到拐出了胡同口，他还不死心的回过头去张望。好似这样做，就能得到明确的答案一样，可笑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甚至于他的问题是什么，他都无法明确的表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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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左丰裕这个人是个人渣，也太过自我。
但也如沈奕筠的话所说，父母的罪责，不祸及孩子。
谷蕴他被生出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托生在小三的肚子里，所以就身份而言，他并没有槽点。
但就举动而言，他确实没必要参和进左家，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退出。
当然如果他更明智一点，就不应该走这一趟。所以他这一次的选择不管有多被动，都会造成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