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尽晨起时》择善欢

36、第 36 章

　　左岸抽空从魔都回了S市，给谷雨经行了这个月最后一次的心理诊疗。

　　若是从陈嘉上那样的特级专业人士看来，左岸的心理疗法，完全就市靠患者自愈，她这个医生只不过是见缝插针般偶尔指点那么一两句迷津，也幸好对于谷雨的诊疗走的是社会免费救助路线，不需要收钱的，不然就她这样搞，患者还不定要花多少钱呢！

　　在这次诊疗时间结束之后，左岸突然叫住了往外走的谷雨，笑道：“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谷雨不明所以，但左岸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她只能顶着满脑袋的疑惑出了这间房间。

　　这次诊疗结束之后，谷雨考完试也就要回家了，而早有打算的左岸，也没多耽搁，当天便飞回了魔都。她父母之间的事情处理得如何，她却是不太清楚也不打算了解详情的。

　　只是隐隐约约听陈嘉上提过那么一两句，她母亲找他好像要做什么公益类的事情，这些事并不需要她多管，她听过了也就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学的学生陆陆续续的放了假，大学的老师也陆陆续续的放了假，左岸陪同她母亲、外祖母飞瑞士的那天，顾问刚从考场上下来就飞魔都，幸好时间上来得及，一个刚落地，一个还没来得及起飞，双方就这样在机场见了面。

　　“不是说了，不用来送吗？”看着温和如水的顾问依旧遮掩不掉满身的风尘，左岸在心疼对方的同时亦有些埋怨对方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这样赶来赶去的，他送完这一回，等会儿又要飞回S市，如此折腾，他倒是不嫌麻烦。

　　“你最近忙，我都没好好见过你几回，我来看看就回去。”顾问知道左岸这一趟飞瑞士肯定没那么快回来，她这一走，两人又要许久才能见面，不过是多飞两趟的事情，与两人见面这样的大事来说，算不上麻烦。

　　眼看着登机通道快要关闭到了，不舍对方离去的顾问，紧紧的拥着左岸，在她耳边，神秘的说道：“蝉宝，我辞职了，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左岸有些诧异的看着顾问，她眼角有些泛酸，顾问却笑得无比轻松畅快，“去吧，去吧，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

　　等左岸上了飞机之后，没在机场停留多久的顾问便又坐上了飞往S市的飞机，顾问开着车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向着学校的方向驶去。

　　在邻近学校的地方，顾问竟瞥见了苏小姐跟一男子毫无形象的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着几毛钱一根的碎碎冰，心想，这苏小姐果然非常人。

　　“这个东西，以前是想吃都没得吃，现在更是如此，想吃都找不到来吃。”

　　苏一凡吃着极不容易才找到的碎碎冰，心里边满意极了，从小他看别人吃的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跟苏苏一块儿坐在路边上吃上十根八根，羡慕死别人去。

　　如今，这个愿望可算是实现了。

　　苏苏吃得满头大汗，落日的余晖依旧火热，在这样热烈的余晖底下晒着，再多的冷空气吃进嘴里也解不了满身的燥热，真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竟然跟他在这样的地方毫无形象的吃着碎碎冰？

　　她是没吃过碎碎冰吗？

　　“呵”苏苏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苏苏虽还弄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她却是知道，她的态度在如何，对方都不会在意，既然不在意了，那她还装什么客气？

　　果然苏一凡听了之后并不在意，他想要的是做这件事，以及跟他一块儿做这件事的那个人。

　　苏一凡知道苏芮如今被人唤作苏苏，虽不清楚里头的内情，却是猜到了几分，他们家邻居有个书读得极好的女娃子，名字就叫做苏苏一的，村里边的女娃子莫不都想变成苏苏的样子，有慈善的爷奶，有比别人家长进的爹妈，自己个还会读书，能得老师得疼爱，学生得艳羡。

　　他想苏芮必定也是这样的人，毕竟从前，谁都瞧不起她，村里边的娃儿，见着她别说动辄打骂这样的事情，可是编了顺口溜绕着她来唱和却是极为常见的事情，有些胆子大的，一口唾沫吐到她身上她也没法子找回场子。

　　所以这一回，苏一凡给她说了那个名叫苏苏一的女孩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山脚下那户人家，有个读书极好的女儿不？”苏一凡说的都是从前的人物，但故事却是苏苏离开之后发生的，“她考上大学了，听说是学医的，好像快要毕业了吧！”

　　以后就是医生了，在他们这样的人眼中，政府官员、医生、老师都是顶顶好的职业，能当医生的人是有大出息的人。

　　“哦”苏苏神情依旧淡淡的，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被动的接受着苏一凡所讲的那些人和事。

　　苏苏一她是记得的，她想如果左岸在想必她也是记得的，因为那个名叫苏苏一的女孩子就是当年左岸在学校参加一帮一活动的帮扶对象。

　　“在知道你跳河走了之后，她还特意到河边给你烧了不少纸钱呢。”苏一凡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苏苏的神态，看她与之前一般，只把这些话当作故事来听了，也不觉得气馁。

　　因为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苏苏对这些人的感触。

　　他只是想像熬鹰一样，把苏苏熬疯狂了！

　　就好像他把他爸给熬疯了一样！

　　他要苏苏跟他一起痛，一起疯！

　　他坚信，这个世界上，只有苏苏才是他的自己人，也只有苏苏能够理解他，明白他。

　　吃完碎碎冰的苏苏，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
　　谷雨在考完试后的第二天就搭上了回家的火车，下了火车，转了几趟车，在步行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之后，才看见了前边遥遥在望的村口。

　　看见村口的那一瞬间，这一趟独自紧张了将近四十个小时的路程终于看到头了，在看到头的那个刹那，谷雨轻轻的透了一口气，可那口气还没有舒缓完，就又紧张了起来。

　　一个刚从村口走出来估计是要前往田间的大婶远远看到谷雨，便打起了招呼，“这不是小雨吗？放假了？”张了张口刚想要打声招呼的谷雨就看到那大婶往回跑了几步，向着村里边的方向大喊，“小雨她妈，你家小雨回来了。”

　　谷雨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嘴，没一会儿就看见另一个人从村口的方向跑来，谷雨扯了扯嘴角，想笑，可是却有点笑不出来，叹了口气之后，谷雨母亲就已经到了近前。

　　谷雨母亲接过谷雨手中的行李箱，笑着跟那个大婶说了几句话，便拉着行李箱往回走了，谷雨一言不发的跟在母亲身后，她回来的事情，她还没有说呢。

　　谷妈妈一直不想让谷雨回来，小地方的人没有什么见识，一个村子就这么大，也没有多少人出去过见过多少世面，即便是有，那出去的也大多数是男人，女人留在家，就近找份零工也不图赚多少钱，就是为了看顾看顾孩子和老人。

　　村里边的老人家，没啥说的，说起村尾的谷家，第一句必定是感叹，“可怜呐！”

　　第二句就是如数家珍般把谷家从谷雨爷爷小时候说起，一直说到谷雨的父亲、姑母。

　　一说到谷雨的父亲就免不了的说上那么一句，“就说外面的世界吃人吧？你们还不信，好端端的姑娘家到了外边给人家当小老婆，这小老婆是那么好当的？这不，把自家兄弟当成了杀人犯吧？枪毙了吧？”

　　而如今，这样的话风却是转了，因为一说到村尾谷家，第一句必定是哀嚎，“造孽啊！”

　　第二句就从谷雨的姑母说起，一直说到谷雨考上了大城市的大学，有出息了。

　　一说到谷雨就免不了来上这一么一句，“龙生龙，凤生风，强.奸.犯的女儿还能有好的？这不遭报应了吧？一出去就被人奸了。”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投生在谁家不好哟，非得投生在谷家？”

　　刚才在村口那位大婶这么一喊，村子里的得闲的妇人孩童都偷摸着跑出来瞧热闹。

　　大学生她们看过啊！可是被强.奸了的大学生还从来没有看过呢！多稀奇啊！别人考上大学是读书去的，怎么就谷家的风水这么差，考上大学是给人强.奸的。

　　谷妈妈的脚步越来越快，本就是爽利的一个人，家里，田里从不耽误不说，就连搬起砖来都比男人利落，这样的一个人走起路来能不快吗？

　　却是可怜了谷雨跟在母亲身后，疾步快走也有些追不上母亲的步伐。

　　走到最后，谷雨干脆停下来，不走了，她就这么站着，静静的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这些视线里边有好奇、有怜悯、有鄙夷、唯独没有正常人看正常人的眼光，就连正常人看陌生人的眼光都没有，对，这是她出生的地方，村里村外没人不认识她，没人不知道她有个杀人犯的父亲，也没人不知道她刚上大学就被人强.奸了。所以，她们对她都不陌生！

　　埋着头一直走的谷妈妈在走出来很远之后，才察觉到谷雨还在很远的身后，没有跟上来的事实。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远远落在她身后的谷雨，心中一阵阵的无奈无着无落的，只能团在心里的那块小地方一直飘荡着。

　　谷雨看着母亲停下了脚步之后，才又开始迈开步子，按照她往常的速度一步一步的向着她母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