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尽晨起时》择善欢

10、第 10 章禅意

　　天色渐渐的暗了，左家大娘同两个弟媳在厨房忙进忙出，没有一刻停歇。

　　当最后一道菜从锅中起出，摆上了菜案被一旁等着端菜的左家大哥端去了饭厅后，她才吐了一口气。

　　洗了手接过沈奕筠递过来的干抹布擦干净了手，三人有说有笑的出了厨房，来到饭厅时，一大家子人都聚齐了，只等他们上桌就可以开饭了。

　　在饭桌上众人亦是说说笑笑，向他人传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的同时又向对方传递过去无数的祝福。

　　若是能够忽略左岸不在的事实，忘却今天中午发生的波折，无视热闹氛围当中存在的几分勉强，那这一副阖家欢聚幸福满堂图倒是不失其美满人间之名。

　　而迫于老父亲的淫威并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给沈奕筠使绊子的左丰裕故作和善的吃了他归家后的第二顿不知道是何滋味的饭菜。

　　终于挨到了各自散开梳洗准备歇息的时候，他前脚跟着沈奕筠进了她的房间，还没开口问她下午到底跟他父亲谈了些什么，左家大伯后脚就跟了过来，把他们夫妻两个都叫去了书房。

　　书房里，左爷爷坐在竹椅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纸，纸上抬头明晃晃的写着‘离婚协议’四个大字，底下女方签名那里已经写好了名字，而签名时间却是十九年前。男方签名那里则是一片空白。

　　左家大伯把左丰裕夫妻两个带到了书房后，没有继续留下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左爷爷开口留了下来。

　　“老大留一下，也算是个见证，你们两个，我也不劝了。”早就该离了的婚，要不是因为左岸当年出事，这事也不会被搁浅这许久。

　　“这么些年了，这上头的东西也都不准了，”到底没下得去手把它撕了的左爷爷继续说道：“财产是要重新清算的，分割也是要重新来的，还有阿宝那份，也别等以后老了，趁着这机会一并分了吧。以后你的东西再多，想给谁给谁，没人拦你。”

　　左丰裕拧着眉一直听着，当下便忍不住想要替他自己辩解几句，“爸，我没有……”

　　一句话才刚开始说，就被左爷爷给吼了回去，“你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完，左爷爷也不晓得还要再说些什么，“行了，就这么着吧。老大盯着点，尽量在你老师回瑞士前解决。”说完也不等她们几人说话，挥了挥手便让她们出去了。

　　依旧是左家大伯给沈奕筠推的轮椅，“老师要回瑞士了？”

　　“不都是说落叶归根吗？她最近老爱念叨窗外的法国梧桐总不如班霍夫街的菩提树好看……”在生命中仅剩不多的日子里，再次踏上故国故土应该是她母亲那个年龄段几乎所有人的梦想。

　　沉默了一会儿，沈奕筠又道：“我爸走那会儿，我哥就想着把她接回去的。”要不是放心不下她……

　　“老师回去了也好。”他师哥退休后就留在了瑞士，老师一个人留在魔都，总不如儿孙在侧那般方便。

　　左丰裕一言不发的跟在两人身后，似乎除了在心中憋着气并无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可谁知到了半夜的时候，憋着一口气的左丰裕突然闯进沈奕筠的房间欲行不轨反被沈奕筠一花瓶砸破了头。

　　此为后话，提了不表。

　　月上中天时，才进了家门的顾问，踩着凌晨的边儿给左岸煮了一碗长寿面。

　　为了给他们留门一直等着没睡的顾爷爷跟着分走了小半碗的长寿面，为此还特意拿了他去年酿的桃花酒出来。

　　待顾问把喝酒的小瓷杯洗净拿出来时，他还亲自上手给左岸倒了一杯，“这第一杯酒，爷爷祝小寿星阿宝此后无虞，百岁无忧不离笑。”

　　左岸笑着应了，不料一杯酒喝完他又倒了一杯，这一回不止是她，连顾问的酒杯都被满上了，“这第二杯酒，爷爷祝阿宝和如意恩爱不移，万事东流清愁少。”

　　虽然对这不合时宜的祝福有些疑惑，但左岸同顾问都举了杯，一齐谢过顾爷爷的祝福。

　　待饮尽杯中酒，不等顾爷爷再次拿起竹制提酒器，左岸快一步拿了提酒器给她及顾爷爷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顾爷爷笑眯眯的接了，却没让左岸开口说话，他举了酒杯同左岸说道：“这第三杯酒，爷爷借一回阿宝的福气，祝爷爷自己诸事顺意，身体安康永不老”

　　祝词说完，仪式感散去，三人这才一如往昔的聊着家常。

　　待年事已高无法跟着一块儿熬夜的顾爷爷回房休息之后，左岸同顾问两人聊到月色偏西才把那坛子刚开泥封的桃花酿喝得涓滴不剩。

　　酒后，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就在墓园外等着的左岸，看着越走越近的一大家子人，意外的发现人群中少了她爷爷，她爸，她大哥三人的身影。

　　不知是被长辈特意嘱咐过，还是只想跟她说一说话，左澄昀等左岸同家中长辈们打过招呼后，凑到她跟前，小声的说着：“大哥跟着爷爷去姑苏了，二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

　　“脑袋撞花瓶上了……”左澄昀沉默了一小会儿，撇着嘴说道：“我又不傻。”说着又把他的怀疑及推测给说了。

　　昨晚的阵仗挺大，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人脑袋上砸了一花瓶，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不该看见的人，例如左澄昀，连猜带蒙的也把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左岸停留沈奕筠的身上的目光，在沈奕筠察觉到回过头来时，便移向了别处。

　　倒是左澄昀看到沈奕筠望向他后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一种背后嚼舌根被当事人抓包后的无地自容感袭上心头。

　　于是只好沉默着，直到走到第一个需要祭拜的长辈墓前。他才在跪拜的时候，在心底偷偷的祈求高.祖保佑他六月份的口译考试一次通过。

　　哪怕左岸对先去的长辈毫无记忆，但也不妨碍她向他们表达她的敬意。

　　跟在家中长辈身后对着墓碑上的名字磕下了最后一个头，这场名为缅怀先辈实为道德信仰的见证活动才算是落下帷幕。

　　一大家子人，包括左爷爷辈的几个兄弟以及儿孙，一起在外边酒店里摆了三张桌，吃过了晚饭才各自散去。

　　这一晚，左岸并不打算再留在顾家休息，在她收拾好放在顾家的衣裳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被顾爷爷给叫到了一旁。

　　想到什么的左岸瞬间笑了，因她是在清明当天半夜出生且是早产儿生来有些瘦小的缘故，为了能平安长大一直避着正日子都是提前一天过的生日。

　　大多数人送礼物也都是避着清明当天提前送的，但也有少数的几个人会在正日子那天送。

　　顾爷爷也是少数几个当天会给礼物的人之一。

　　左岸跟着顾爷爷到了花架下，她看看从怀中掏出个信封袋的顾爷爷，“爷爷给我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如意不能看吗？”此时的顾问站在几步路外，正好被花架隔开了。

　　顾爷爷没回，他把信封袋递给左岸，示意她接着，“爷爷给你留的。”

　　左岸接过信封袋，打开看了一眼，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喊了声，“如意。”随后又对顾爷爷说，“我把这钱拿给如意，让他帮我存着。”凭手感，数目不小，这钱给得有些……莫名。

　　顾问并没有应声而来，顾爷爷又说：“他有，这是你的。”

　　见左岸仍是犹疑，顾爷爷接着说道：“如意是男孩子，要承担起养家的重任的，爷爷怎么会少了他的？这是你的。”

　　知道推拒不了，左岸也没有再坚持要把那一袋子钱还回去，她笑着应和道：“如意养家，我养他。这下如意做梦都该笑醒了，爷爷给的将来全都是要花到他身上的。”

　　顾爷爷听了却没有应和，抬手招了顾问过来留下一句，“这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情，爷爷可不管。”便当真丢开不管了，径直回房了。

　　顾问顺势送了左岸回家。

　　前往姑苏的左家爷孙俩，当天去当天回，直到凌晨三点才到家。

　　白天左爷爷借口需要休息，不让任何人打扰，左岸离家时也没能见着。倒是昨天便说了要送左岸去机场的左家大哥起来吃了不早不午的早午餐。

　　在开车前往机场的途中，左家大哥到底没忍住，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他问：“顾如意不回去？”

　　左岸微讶，这是什么毛病？“不是你说有话要说？”

　　面对如此直白的反问，左家大哥早已习惯，他伸手从副驾驶座上拿出来一个档案袋递给左岸，“你看看，没其他要求，就挑一家合适的打份求职申请吧。”

　　左岸接过档案袋，迅速的把拆开来的资料从头看到尾，脸色越来越不耐，看完后她把那份资料丢回前排，嗤笑道：“你们研究所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你还不打算上班？”左岸的抗拒之情本就在左家大哥的意料之中，“我帮你列的那几家公司，无论是居住环境还是工作环境，哪个不是上上之选？且都是在国外。”

　　左岸反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有上班？”

　　“别跟我说跟操盘手分析盘面发展就是上班。”说是做心理医生，可心理医生真要像她这样早饿死不知几回了。

　　“对身为操盘手的病人采取正常的心理治疗手段，有什么问题？”

　　面对左岸的质问，左家大哥立马回怼：“只要你挑的病患不与金融挂钩。”

　　这厢左岸同左家大哥互看不顺眼，说的话句句带刺。那边昨晚就回了魔都的沈奕筠，在家中短暂的休整了几个小时后，天不亮就赶赴姑苏老宅。

　　在她父亲的墓前，沈奕筠看到了左爷爷送的鲜花礼品。

　　沈奕筠跪坐在她父亲墓前，纵使心中有万语千言，也无颜说出口。许久过后，她才问身后的人道：“听说哭得很厉害？”

　　话还没说出口那人就觉得特别丢脸，大清明的跑别到人家上香，还哭得跟……那啥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他们家有仇呢。

　　“听说是。”那人说了后，觉得不太清楚，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没碰上，那时候我们都回去了，还是管理员打电话来，我们才知道。等赶过来后，他都准备要离开了。”

　　沈奕筠点头，那人自觉的站到一旁，给沈奕筠留了足够的空间，好让她有时间跟她父亲说会儿话。

　　沈奕筠跪了许久，却是一言未发，直至离开。

　　后来，沈奕筠陪同她母亲从姑苏回到了魔都，先同她母亲说了她的决定以及做法后，又给左岸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以示交代。

　　左岸看到信息已是她下了飞机回到S事之后的事了。

　　对此左岸用一句话予以回复。

　　那句话是这样的：“这样挺好，到时候我送您们回苏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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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班霍夫街:在瑞士苏黎世 ，是全世界最富有，最昂贵的街道之一。
PS:在人物设定中，左岸的外婆是外国人，老伴已经走了，总让自己忧心不已的闺女，在婚姻一道上也有解决矛盾的迹象了，所以落叶归根什么的，在生命中仅剩不多的日子里，再次踏上故国故土应该是那个年龄段几乎所有人的梦想。同时，也是希望，所有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那片净土，可以让灵魂安放。
②三句祝寿词想了挺久的，感觉挺合适的。
③顾爷爷给钱的这个举动，猜一猜有什么含义。